知乎盐选 | 争吵

我赶紧给狗鹅子端了碗宁神消暑的绿豆汤,期待他清清心灭灭火,但显然那玩意并没有什么效果,他喝了一口便又质问道:「你连夜将他送走,就是为了防着朕对不对?

不然呢?

他这么重的伤,我冒着加重伤势的风险送他出宫,难道只是为了送着玩儿?

狗鹅子大概看出了我心里的嘲讽,目色骤凛,一怒之下摔了碗,恨声诘问:「你就这么护着他?你心里眼里就只有他了是不是?!」

看破不说破,母子还能做,我还是想尽量避免这么直白地让他感受到我「娶了老公忘了儿」的。

于是我斟酌着说道:「我是怕你看见他生气,对你的伤不好。」

他冷冷地挑一挑眉:「是怕我伤不好,还是怕我伤害他?」我瞎话说得毫不犹豫:「那当然是因为担心你了。

担心你暗箭杀人。

他讥讽地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爱他爱得深沉!」

我爱他?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爱不爱他,你又知道了?

再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天天眼里就只有情情爱爱,一点都没有一国之君的样子,你以前那六亲不认的好脾性哪去了?!

快少提什么爱情不爱情,还是权利最可行!

权力能带来爱情,爱情能带来权利吗?

……还真能!

皇帝的爱情就能。

大臣的爱情也能。

只要我稍微发散一下思维,就可以……

「你到现在还敢走神?!」他满面难以置信地瞪着我,几乎怒发冲冠:「你在想什么?想他什么时候娶你吗?」

「没有!」我有些发恼,愈加觉得他不可理喻了:「这都哪儿跟哪儿?」

他却咬牙:「你别以为朕不知道,那日朕清清楚楚地听见你说要他活着娶你!」

我完全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儿,我觉得他在诈我。

才一迟疑,他就越发恼怒起来,一把攥住我的腕子,冷厉地凝视我:「你休想嫁给他!」

我也来火了,狠狠挣开他的桎梏,狠狠呛声:「我爱嫁给谁就嫁给谁,你管不着!

他的眼中立时窜起了幽幽怒火,一双乌沉的眸子黑的发亮:「你大可看朕能不能管得!

我气得爆炸,几乎怒火冲天:「上辈子你就一直拿皇威压我,我顾虑你的颜面便罢了,可我现在的身份清清白白,与皇家毫无关系,你还有什么理由阻拦?你又凭什么阻拦!」

他目中一刺,猛然跨步上前,一双眼跟要吃人似地怒瞪着我:「朕凭什么不能!朕……!」

他话没说出口,又骤然住了口,似是蓦地想起了什么,表情瞬间僵滞在脸上。

我只当他自知理亏,立刻来了劲头:「 我听着呢……怎么不说了?」

他抿着唇瞪我。

我毫不示弱,甚至故意激他:「说啊,你凭什么啊?」我对此事已介怀许久,既然今日全都剖开,就索性说个明白。

他铁青着脸,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明明愠怒难平,却再不发一语,半晌,又紧紧收拢指节,偏开了目光:「朕不想看见你,出去!」

「我不!」我倔脾气也上来了,偏要站到他正前怒瞪他,「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就见不得我好!

他神色骤然一怔,猛地捏住我的肩膀:「朕见不得你好?朕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你,在你看来就是见不得你好?

「把心挖出来?」说的真好听,我气极反笑:「挖出来给我建一座牢吗?」

他目色巨震,两眼泛红,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朕的情意,对你来说……却是牢笼?」

「情……情意?」这用词一下把我整不会了,我们之间,最多有些情分,但……但是情意就……

他神色冷了下来,别过脸去:「朕说的是心意,你听错了。」「哦……」是……是吗?不是吧?我有一点点怀疑。

他没再说话。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尴尬…… 继续尴尬…… 尴尬是今晚的奈何桥……

片刻之后,他冷冷道:「朕要批折子了,出去。」我巴不得出去,但是依据以前经验,我怕一出去你又要摔东西,上次你就摔了好些值钱玩意儿,这才刚换了一批,你就不能给那些白花花的可爱银两一些应有的尊重吗?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也是时候该做个懂事的皇帝了。

你看看邻边的疆夷和天蛮,哪个君主像你这么奢靡浪费?

哦,疆夷灭国了…… 哦?天蛮也快了……

那你看看漠北,人家的国主又会赚钱又会省钱,前阵子还给漠北军更新了全套的装备,又开始在边界虎视眈眈了,你就不着急吗?

哦,你着急,所以才不敢把受伤的事情传出去。

好、好吧,绕来绕去责任又回我身上了。

那我点的火我灭呗。

我惹生气的我哄呗。

还能咋着。

其实我觉得,很多时候他生气都是因为沟通不到位,于是便直截了当地开口:「咱们怎么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是不是能够坦诚相待了?」

他朝我瞥了一眼,轻轻挑眉,缓缓凑近,唇边扬起若有似无的轻佻: 「你想要哪种坦诚相待?」

他极具侵占性的气息扫过我的脸颊,让我对这过近的距离着实有些不适,但还是忍着没有后退,只耐心回道:「当然是有话直说的那种。」

他脸色突然又沉郁了下来,还嗤讽地哼了一声:「对牛弹琴。」

爱说不说,反正除了拈酸吃醋,就是挖苦嘲讽,没一句我爱听的,哼!

好像谁还不会「哼」似的,我会的比你还多,哼呸滚!

狗鹅子又冷声赶我,我才不呢。

这阵子我也大概摸清了他的脾气,虽然我呆在这里,他不见得高兴,但如果我走了,他肯定会更不高兴,虽然我并不在意他高不高兴,但是他不高兴就会让我不高兴,所以我还是得留在这里,让他高兴高兴。

于是我从他桌案上抽了本书,找了一个他既能看见我,又不会老看见我的边角坐了下来,翻过书封一看:《三十六计》。

这书好。

好就好在我就没完整看全过,补上补上。

书呀书呀,请你给我一个说明,怎能在狗子心里留名,结束这日日的心神不宁。

我将书翻了开来:美人计?

什么破书!

你是哪里来的三十六计之破罐破摔!

算了再给个机会。

书呀书呀,请你再给一个说明,怎能解了他愤愤不平,除了天天的药不能停。

趁书不注意,翻开一看:苦肉计。

这个可以有。

不过我得好好想想,以狗鹅子这次的生气程度,不是一般的苦能解决的,得苦中有着酸,酸中透着涩,涩里含着甜,恰到好处地惹人怜。

好像有点难。

脑子不够用。

没关系。

慢慢想。

他且得拧巴几天呢。

但是我也想得太慢了,想了好一阵子,计策还没想出来,狗鹅子却先有了想法。

大概是看我每天津津有味地看书太安逸,他心里不痛快,便故意找我不快,让我给他念奏折。

「后宫不得干政。」这点太后的职业素养我还是有的。

当然也不是我想有,主要是秦桀阳留下的清君细则太严格,别说看奏折,就是去趟崇政殿,都要被那帮子老臣念叨好几个月,烦死了。

狗鹅子却锋眉一挑,眸光讥凛:「你算哪门子后宫?

对哦!

这事儿整的,还给我养成习惯了!

秦桀阳「老狗贼」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我都不是太后了,他管我!

是时候支棱起来了!

正好我也一直想找机会跟狗鹅子破冰,听他这么一说,立马颠颠过去为他服务了。

狗鹅子处理国事的时候贼严肃,基本除了「朕知道了」,就再没别的话。

于是当天收到回复的大臣,都在自己呈交的奏折上看见了浓缩版的四字批注:已阅,不回。

然后我读着读着,就看到了户部侍郎呈交的奏折,不禁诧异地转头望向狗鹅子:「赢了红馆和潇湘苑的,原来是你?」

他淡淡「嗯」了一声,又沉思着往手上的折子勾了一笔。

「那是我的财产。」我不大满意地看着他,你坑归坑,怎么坑到你老母亲身上来了?

「现在是朕的了。」他头都没抬。

「……」你个不孝子!

他扬眸瞥向我:「想要拿回去?

我当然想,但是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不大容易,然而钱财渐欲迷我眼,我还是点了头。

他随意地靠向椅背,目光睥睨过来,双眸沉若深水:「朕从不做赔本的生意。」

我想了想,非常上道地说:「我用凌天盟在宫中的暗桩名单来换?」

他神色冷了下来。

看来他有。

我又道:「沉桩名单?

他神色竟然还能更冷,沉眸盯我良晌,寒声道:「若朕……想要傅大堂主的项上人头,你待如何?

有点难,但是难不住我。

可他毕竟是傅丞相的侄孙,傅家唯一的血脉,我这……他见我犹豫难决,啪的摔了折子:「你对他当真如此难舍!

我实话实说:「咱们的主要目的是剿灭凌天盟,只要凌天盟一倒,他就再无依凭,难以成事,自会离开京都,远走他国,何

至于赶尽杀绝。

他挑了挑眉:「那你呢?

「我什么?」

他轻咳一声,状似随意,拇指的扳指却一直摩挲转动:「他离开京都,你会跟他走吗?」

「当然不会!」我立刻表忠心:「本宫生是天赢太后,死是天赢死了的太后,怎么可能会跟他走。」

他霎时高兴起来,却还是竭力压下眸中喜色,肃声道:「如此说来,在朕和他之间,你会选择朕?

「那是自然。」他又不能让我当隐形太后。

这下他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又别扭地怕我看见,索性偏过身去佯装查找奏折。

我见他心情不错,便试探道:「凌天盟的沉桩埋藏已久,其名单更是机密要件,若能得到并一举铲除,可比两馆有用多了。」

他抬眸看过来:「若朕要的,不止名单呢?

我极为诚恳:「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他凝寂下来的目光锁在我的面上,眸光明明灭灭,复杂深虑,静默半晌,却倏地缓了神色,眼中微露了两分温存的笑意:

「朕逗你玩儿的。

「别介!」眼见着到手的资产又凉了,我立时急道:「凌天盟的事情你随便开口,我都能拿来,给个机会。」

他又开始皱着眉瞪我:「你当真觉得,朕会让你以身犯险?

倒也没那么危险,好歹我少主身份在那摆着。

况且我本来就想拿到名单,一切情报都握在手里才能安心,如今还能换钱袋子,就更想拿到了。

「相信我,我可以的。」我跃跃欲试地瞧着他,满眼都写着「钱钱钱」。

他眉头拧得更紧,十分嫌弃地看着我:「朕是短了你吃喝,还是少了你住行,你就这么缺钱?

我非常诚实地点头,毕竟结交拉拢大臣,收买培养人脉,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结党营私,都挺费钱的。

他将批好的奏折扔在桌案上,无奈地叹一口气,对承安吩咐道:「让张良把地契给她。」

得嘞!我瞬间笑开了花:「童叟无欺,我肯定把名单给你整来,瞧好吧您!

他却忽然敛容正色,长臂一探便握住我的后颈,指节微微收紧,像捏住一只奶猫,警声道:「不准做傻事!」

「不做。」我向来只做有把握的事。

之后没几天,就有风言风语传了出去,说我是狗鹅子的新宠。

对,就是我让人传的。

因为看狗鹅子这态度,我当公主肯定是没戏了。

而我若想得权,就得结交笼络朝中大臣,但首先朝中大臣得知道我,尤其得知道我能带来好处。

御前盛宠女官这个名头就不错。

正好昨天照镜子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有点眼熟。

不是天天见的那种眼熟,而是不常见的那种眼熟,是和薄妃、凉妃、轻妃和浪妃有点像的眼熟。

狗鹅子一直是个很多情的人,看他后宫百来个妃嫔就知道。

但他同时也是个专情的人,专一地喜欢着相似容貌的女子,而盛雪依就是这类女子。

这让我有一个灵感,这个灵感有点危险,但高风险往往伴随着高回报,对于权力这件事,我一向很有赌性,从不会只打安全牌。

我忽然就觉得,《三十六计》是本好书,它能搭配适用出苦肉计中计:美人苦肉计。

果然俗话说得不错,书中没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坑爹计,啊不,坑儿计。

就是太没节操了。

过于符合我的风格。

不想用都不行!

然而只有好计策,没有好机会也完蛋,尤其狗鹅子素来心思缜密、城府深险,眼光毒辣,若被他看出来我骗他,估计就不止不冷落我这么简单了。

但是不久之后,就被我等来了一个上好的机会:围场秋猎。

骏马啸腾,飞箭无眼,意外丛生,演一出美人苦肉计可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我坐在去猎场的马车上还在琢磨,这情节怎么发生才合理,这险境怎么安排才触底,这借口怎么吐露才得体。

「安静!」寂静的车厢内,狗鹅子突然不耐地低叱了一声。

我与承安对视一眼,心道莫不是狗鹅子上次受伤真的伤到脑子,出现幻听可还行?

狗鹅子却将一双鹰眸清冷冷地投向我:「说你呢。」「我没出声。」我莫名其妙。

狗鹅子脸色沉凝如水,语气嘲讽:「脑子里的算盘打得这么响,你是算盘精投世吗?」

我当然不是!

我若是算盘你是啥?算珠?

骂人都不会骂!

丢人现眼!

如果我要真是算盘精,肯定先算算你在想啥,这么喜怒难辨、阴晴不定、反复无常。

但是我还是识相地闭了嘴,免得又被怼。

狗鹅子冷冷将我一瞥,便拧着眉头阖上了双目,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到了猎场的时候,天色已经近晚,狗鹅子便下令先休整一夜,明日再开始秋猎。

因秦氏祖上是游族,马背上打来的天下,为了让子孙铭记祖辈的功勋,所以并未在猎场周边建造行宫,而是以传统的房帐作为营寨。

秋猎是一年中最隆重的盛会,众人都很兴奋,围着篝火烤肉饮酒,载歌载舞,一直热闹到了大半夜。

狗鹅子喝了不少酒,虽然他从未喝醉过,但我看这架势怕是要撒酒疯,于是他刚露出微醺的表情,我便立刻决定离远儿点,却在身的时候,听得他一声沉叱:「站住!

我假装没听见,脚步都没停,然而并不需要我听见,自然会有听见的奴才将我拦下,让我不得不转回身去。

只见狗鹅子缓缓拿起酒樽,一仰头便囫囵吞下,几滴酒液溢出唇角,簌簌滑落,随即,他便将杯子重重扣在矮桌上,冷沉沉地开口:「过来!」

我对醉鬼实在有心理阴影,却又不能当着众人面拂了他的面子,只得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

我止于他两步之外,才刚站定,就突地被他抓住胳膊一把拽进怀里,他的双臂也顺势将我圈紧,鼻间便瞬间盈满了浓烈的酒香。

「我讨厌你!」他眯着眼瞧我,眸光迷惘濛濛,眉头一会儿拧紧,一会儿又放松,口齿不清地小声控诉:「最讨厌你了!」

「好。」我轻声应着,我知道你讨厌我,你最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心生嫌隙,冷淡挑剔,说话还没好气,要不是因为我是你妈,你早把我贬走了,我都知道。

但我这不是设法补救呢么。

可你又不给机会。

道歉不接受。

说话又不搭理。

还总满脸嫌弃。

我也要面子的好吧。

谁愿意石头烤火一面热。

他环着我的肩膀半倚在我的身上,磕磕绊绊地往房帐走,脚下却突然踉跄了一下,我急忙扶紧了他:「小心!」

他又偏头看向我,凝视半晌,好像不认识我似的,疑惑地嘟囔了一句:「你……谁?」

我是你爸爸!

他细细端详着我,凄惘的眸中慢慢涌上几分清明,幽深深地瞧我半晌,眼中却渐渐浮起了薄影影的恼怒与怨怼,锋眉突然狠狠拧起,一把将我推开:「你是谁?!」

这个问题真有点复杂,没法跟醉鬼回答。

也许你再多看我几年,就不会在醉酒时忘了我容颜。

他却开始闹酒,不依不饶地拽着我的手臂,不断地追问我是谁?

我并不想跟他纠缠,只暗暗琢磨着将他打晕而不被发现的几率有多大。

他得不到回答,便强硬地扳过我的肩膀,凶极恶煞地缠问,一声比一声逼迫,一声比一声急切,似乎再不堪忍受某种隐秘的痛苦,突然大吼一声:「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一国之君,众臣之前,如此纠扯,成何体统!

我面色瞬间冷凝了下来,目光严厉地慑视他,就像他小时候每一次闹脾气那般。

他蓦地怔住了,暴虐之气瞬间消散,双肩微微一颤,便垂下了双眸,唇角向下撇着,极是委屈地又有些不服的模样,但总算是乖顺下来。

我又冷厉地盯了他片瞬,才稍缓神色,他却突然抬头,陡地朝我望来,眸底既有着极力压制的愠怒,却又似乎是想要挣脱某种禁锢。

我微微蹙了眉,目光霎时凛冽起来,轻而警示地叫他的名字:「琏儿。」

他眸光骤然一缩,目色剧烈挣扎良晌,竟渐渐氤氲起薄薄雾气,慢慢染红了眼,在眼角凝成了一滴泪,却固执地如何不肯落下,像一个倔强少年,拽着我执拗地追问:「你是谁?你告诉我你是谁……你告诉我……」

问到最后,几近哀求。

我知道他的思绪已经陷入偏执,跟醉酒的人也压根没什么道理可讲,但他手劲儿极大,几乎将我骨头捏断,几个小太监联手

也拉不住他。

我瞟了一眼周遭的皇亲贵胄,深知再如此下去必酿大祸,不得不稳了稳心绪,凑近他耳边低声哄道:「琏儿乖,这里人多,回去我悄悄告诉你,好不好?」

他愣了愣,迟疑而期冀望着我:「我……乖吗?

「乖。」我马上回答。

他反应还有些慢,但神色明显柔和起来:「你叫我……琏儿,不是……琮儿……?」

我点一点头:「是。」

他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朝我朦朦胧胧一笑,眼尾微醺,长睫如羽,因沾染着几分水汽,眸中甚至透出几分纯净无辜:「我是……乖琏儿?」

「对!」我立即应声,活像拿糖葫芦诱拐小童的大坏蛋,声音温柔地滴出水来:「我们先回去,好吗?

他缓而重地点一点头,竟又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飞扬舒展,凝染上蓬勃的暖意,轻悄而隐秘地瞧着我:「我很乖的。」我应了一声,才要搀着他走,他却突地朝前一栽,直接倒在了地上。

狗鹅子一倒下,我就被扑上来的侍卫给捆成了粽子,堵了嘴丢进帐监里,罪名是谋害陛下。

这迅雷不及掩耳的架势,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让我的内心是懵逼的,等到后半夜,有人趁着夜色钻进帐子要杀我的时候,我就更懵逼了。

那人一进来,先兜头泼了一桶冰水打招呼,然后才阴冷冷的呵斥道:「醒醒!」

老子醒着呢!

我脸上滴滴答答地淌着水,火冒三丈地瞪着她,你泼水之前问一声会死吗会死吗会死吗?

她只漠然瞥我一眼,并不多废话,直接扯掉我嘴里的布条就给我塞药丸子。

哎我去,你洗手了吗你就喂人家吃东西,还有没有点素养?有没有点礼貌?有没有点儿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了?

她显然是没有的,不顾我挣扎,就一手钳着我的下巴,一手硬掰我的嘴,尖锐的指甲在我唇角刮来划去,没几下我就尝到了血味。

我张嘴就咬在了她的虎口上,她大叫一声,手霎时高高扬了起来,却又顿在了半空,静静竖起耳朵听了听,又将布条怼回了我嘴里,严声威胁道:「你最好老实点,敢耍花样我就杀了你。」

这话说的,我不耍花样,你就不杀我了吗?

又骗小孩儿!

但是当她隐到屏风后面,第二个人进了帐子之后,我立刻就打消了求救的念头,毕竟那人手中短刀闪烁的寒光,还挺晃眼的。

她小心地观察了四周一番,径自向我走了过来,我瞬间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拼命地往后挪腾,却听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她身形一顿,便也向屏风后面躲了去。

你们俩……这整得还挺有缘分。

然后第三个人就进来了,手里攥着根白绫。

不是,我作为一个谋害皇上的要犯,监牢外就没有人把守一下吗?

这随意进出的场面像极了菜市场。

那人也一句开场白没有,只面无表情地疾步走来,抬手将白绫一下套上我的脖子,接着猛地抽紧,差点给我直接送走。

我觉得颈骨都要碎了,胸腔也骤然受到挤压,呼吸在瞬间就被斩断,眼前都开始看见密密麻麻的黑点,却在下一刻,忽觉面上鹅梨香轻拂而过,勒我脖子那人手便乍然松了,喉咙中还发出惊恐的嘶哑声。

我终于缓了口气,双眼发黑地抬头看去,模糊中只见花儿卡着他的脖子一举而起,面色冷峻冰寒,犹如一尊玉面罗刹,雕竹一般的指节缓缓收紧,那人脸便涨的青紫,连眼睛都凸了出来。

我赶忙将挣扎着松了的布塞吐掉:「别、别杀他!

花儿转头看我,目中凝着薄薄一层严霜,语气里也裹挟着几分寒气:「他竟敢对你动手,简直不可原谅!

我没想原谅他,我就想审问他,杀我总得有个理由,不揪出幕 后主使,弄死他一个还会派来下一个,更别说屏风后面还有两 个。

但当务之急是:「绳子勒得手好疼,先给我松松绑好不咯?」花儿脸上冰碴般的怒气瞬间消散,眼中涌上几分无措的自责,一脚狠狠踹在手中人的腿弯,只听咔吧一声,那人便跪了下去,再难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