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人才是聪明人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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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才是聪明⼥⼈?
我难产那天,疼的撕⼼裂肺,左等右等也没盼到太⼦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时,⺟亲带着我的⽩莲花妹妹⼊了宫。
我妹妹和太⼦,他俩旧情⼈相⻅,情难⾃禁做了些疯狂事。⽽我,⾝为太⼦妃,还得拖着⽣娃后的疲惫⾝体,满脸挂着笑意⼤度帮她善后。
我的妹妹呀,天下哪有这么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
(已完结,⼥主超 A )
1
端平⼆⼗三年七⽉初⼋,家族的荣光第⼀次落在我的⾝上。帝后下旨赐婚,封我为太⼦萧礼的正妃。
我握着明⻩圣旨,尚未回过神来已被⼈重重推搡⾄⼀旁。
三妹棋⽟从我⼿中抢过圣旨,低着头反复细读,「岑⽒漪澜、岑⽒漪澜,怎么会是你!」她是名动京城的第⼀美⼈,失态时鬓发微散,却依旧容光摄⼈。
她眼神嫉恨:「是你,⼀定是你,是你使了⻅不得⼈的⼿段,才从我⼿⾥夺了太⼦妃的位置!
我⼀震,想起不久前家宴上,⺟亲笑意吟吟地望着棋⽟:「咱们家的三个⼥⼉,你是最有造化的。」未及细想,素⽇⾥娇娇弱弱的棋⽟已经冲上前来,抬⼿⾼⾼落下——
在众⼈的惊呼声⾥,⼀记⽿光分外响亮。
我松开⼿,棋⽟摔倒在地,捂着脸难以置信。我居⾼临下地看着她:「怎么,只许你动⼿伤⼈,不允许别⼈回敬吗?棋⽟,圣旨已下,你还要发什么疯!
娘亲的视线在我们⼆⼈中逡巡⼀圈,悠悠叹⽓,俯⾝拥住棋⽟,劝慰道:「⽆论你还是漪澜,总归是咱们岑家的福⽓。
棋⽟⽴时便哭倒在娘亲怀⾥,「他说过的……娘亲慌忙捂住她嘴,「棋⽟,你疯魔了!」⺟亲向我勉强⼀笑,「漪澜,你先回去休息,⺟亲晚点去你房⾥。
我道了声是,向⼀旁捋须思索的⽗亲⾏礼后回了房。
⼀进房,婢⼥窕柳便低声道:「⼩姐,这道旨意?
我摘下⼿中⽟镯:「你与我朝⼣相处,我做了些什么,你还不清楚吗?这道旨意是怎么来的,我的确不知。」论相貌,论才华,论声名,棋⽟远在⾃⼰之上。更何况,早在半年前,棋⽟去征鸿池时,便已和微服出游的太⼦相遇,芳⼼暗许。
⾄此,妆台上的铜镜⽅照出我眉宇间的郁⾊。我执起案桌上茶壶,替⾃⼰满斟⼀杯,「罢了,船到桥头⾃然直。
窈柳说:「正是这话。
此⽇过后便是忙中有序的备嫁,在这期间,棋⽟再未露⾯。三⽉后,太⼦萧礼册妃,⾏婚礼,我正式⼊主东宫。
那⼀簇罗列整⻬的⼩⻥明珠坠在各处帷幔上,孩⼉⼿臂粗的⻰凤双烛燃的热烈,空⽓中名贵⾹料同⽠果的甜⾹奇异地混合在⼀起,司馔第三次献上合欢酒来。
在酒⾹的感染下,我双颊渐染绯⾊。
待众⼈散去,厅室⾥只余我与萧礼⼆⼈。却扇礼⾏毕,纵使我低垂着眉眼,依然能感知到他那蕴了冷意的⽬光。
良久之后,萧礼沉声开⼝,「今夜你独⾃休息。」他尾⾳才落,我已伸⼿抓住他的⾐袖:「你不能⾛。」
蜡烛噼啪⼀声,适时爆开灯花,流淌下烛泪来。
我握着萧礼⾐袖的⼿愈发⽤⼒,这是我要⾯对的第⼀关,如果新婚之夜留不住太⼦,明⽇我就会成为东宫甚⾄是天下的笑柄。我⼜重复⼀遍:「你不可以⾛。」
我迎上萧礼带了冷意的眸光,「不管殿下如何看我,这⻔婚事是帝后所定,今夜你的离开,不是落了我的⾯⼦,⽽是伤了他们的脸⾯。还请殿下三思。」
帝后这两尊⼤佛被我抬出,萧礼淡淡道:「你多虑了。」但⽆论如何,他终是重新坐了下来。
天⾊将亮未亮时,我缓缓睁开了眼,昨夜初经⼈事,此刻的⾝体谈不上舒服。⾝旁的男⼈尚在沉睡中,双眸紧闭,眼窝处稍矮下去,⼭根处线条⼜陡然拔⾼,带出凌厉线条来。单从外貌⽽⾔,萧礼和棋⽟的确相配。
我与他同栖⼀张榻上,当中却泾渭分明,着实可笑。
我不是傻⼦,太⼦的冷待是因为棋⽟,他喜爱棋⽟,将我视为是掠夺者,霸占了属于棋⽟的⼀切。深宫之中,没有夫君的⽀持,固然步履维艰。但命运的奇特也正在于此,宫闱中的感情,是最珍贵也最廉价的产物。权势、地位才是⽴⾝之根本。
只要我将「贤德」⼆字做到极致,萧礼纵然不爱我,也⽆⼒废我。
我重新闭上双眼,在锦被下⽆声攥拳,宫闱之中凶险重重,命运既让我⾛到这⼀步,我就不能⽆声息的淹没在这深宫⾥。
2
⼗⼀⽉的天⾥,⼈从烧起地⻰的宫殿⾥⼀出来,就觉⼀阵冷意由脚底直上底⼼。新得了皇后赐名的窈絮打个寒颤,随着肩舆向前⾛去。
如今的皇后是太⼦的⽣⺟,昔⽇南朝的和靖帝姬,她被陛下册为贤妃,后来为陛下诞下嫡⻓⼦,南朝覆亡后,陛下⼜将其册为皇后,所⽣之⼦⽴为太⼦。尽管⾝体不好,双眼不能视物,但陛下⼀直对她颇为宠爱。
我⾃肩舆中探出半张脸来,瞧⼀眼⾯有笑容的窈絮。皇后的赐名是荣耀,这婢⼦的开⼼⼏乎写在脸上了。只是,皇后赐名是⼀时兴起,还是别有深意?我是窈絮的主⼦,不能不多想⼀步。
好不容易⾏到内殿时,我才欲吩咐窈絮,脚下却⼀软,⼏乎要跌倒在地。倒让旁边的窈絮吓了⼀跳,「太⼦妃,您没事吧,是否要传太医?」
她将我扶⾄于那张贵妃榻上。我这才舒⼀⼝⽓:「许是近⽇劳累所致,不必请太医。」
这……窈絮⼩⼼瞧⼀眼我脸⾊,低声劝慰道:「阖宫上下都知道,皇后性情冷淡,并不爱热闹,您未必要天天晨昏定省,随侍左右。」
我轻轻摇头,唇⻆已泛起讥诮笑意来,反问她:「如果你是我,你能怎么做?
窈絮语塞,我轻叹:「既⽆⼗分美貌,便要有⼗分贤德。」论容貌,我算不得丑,但在美⼈如云的后宫嫔妃中,终究还是落了平凡。同太⼦有过⼀段情的三妹棋⽟更是⼀等⼀的绝⾊,以⾊侍⼈,绝不是我的出路。
或许今天的确累着了,从未有过的疲累深深包围了我,「窈絮,我⼩睡⼀阵。你半个时⾠后进来叫我,太⼦今⽇去狩猎,在外⻝的定然油腻,我要亲⾃下厨。
待窈絮退下后,我缓缓闭上双眼。进宫时⽇虽浅,但很多事,也不难发现端倪。陛下性情严苛,皇后性情冷漠,在这样的⽗⺟抚育下⻓成的太⼦萧礼,外在端⽅沉着,不出差错,内⾥却是待燃烧的⽕种,只消⼀阵⻛吹过,便有燎原之势。
曲意讨好他已⻅的太多,他要的是有⼈全⾝⼼的依恋与付出,将他视为天,视为⽆所不能的神明。所以,萧礼会喜欢上棋⽟,这⼀点也不奇怪。棋⽟⾃⼩得⽗⺟宠爱,在赞美声中⼀路成⻓,养成天真性情,感情强烈⽽诚挚,没有⼈能抵挡住⽽不向她投以爱怜的眸光。
傍晚萧礼果然归来,内侍呈上这次打猎的成果来,我略微翻检了那已被处理好的野兽⽪⼦,赞道:「殿下收获颇丰。
待他沐浴更⾐后,殿内已经摆了膳。萧礼似乎兴致⽋缺,略⽤了⼏筷后便停下来,道:「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殿下请讲。
灯⽕之下,我与他两相对望,他英俊⾯庞上闪现踌躇之⾊,我还有什么不明⽩的。我拿起筷⼦,将⾯前的⻥⾁⼩刺挑的⼲净,放于他盘中。
他并不去看那碟中莹⽩,沉声开⼝: 「是棋⽟——我起⾝,向他郑重⼀礼,抢先开⼝:「殿下慢⽤,妾⾝体不适,先⾏告退了。
侍⽴⼀旁的窈絮⻅主⼦头也不回地离开,⼀时情急,于是⼤着胆⼦道:「殿下,太⼦妃这⼏⽇劳累过度,⾝体的确有些不舒服。」
被晾在原地的萧礼⾯⾊微沉,冷声:「既然不舒服,为何不请太医?」
窈絮扑通⼀声跪倒:「婢⼦说要去请,太⼦妃不肯,只说休息⼀阵便好了。今⽇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闲,只躺了半个时⾠便⼜起来替您操持晚膳,那粥⾥的莲⼦⼼是太⼦妃亲⾃挑的……夜幕低垂,⼴阔的宫道上,不时有贵⼈肩舆经过。我⽴在清远⻔不远处,任凭带着冷意的夜⻛扬起披帛来。不久前,我就是从这道⻔抬起来的。
我久久伫⽴于此,⼀颗⼼在冷⻛中愈加清明。
待我回到东宫,等候良久的窈絮迎上前来,神情担忧:「太⼦妃!」我以眼神⽰意窈絮放⼼,随即⾛⼊了后殿内的汤池。
暖意渗⼊四肢百骸,背后响起了男⼈的脚步声。在东宫之内,能直接进⼊太⼦妃沐浴的汤池的⼈,除了我的夫君萧礼,还能有谁?
在男⼈脱去⾐物的簌簌声响⾥,我回转过⾝来,⻓发散在胸前,遮住旖旎⻛光。
我微不可查的叹⼀⼝⽓,伸⼿⾃汤池岸边勾过⼀块⽩练来,上前替萧礼擦⾝。男⼈的背脊宽阔,我的⼿隔着湿软布料抚上他平直肩膀,轻声说:「棋⽟不能⼊宫。
刹那间,萧礼落在⽔⾯上的眸光意味深⻓。我依然继续:「我曾听别⼈说,⼀对平庸的⽗⼦相处起来容易,⼀对英明的⽗⼦相处起来则难。若⼉⼦不展露⾃⼰的本领,容易遭⽗亲厌弃。可若锋芒太露,⼜容易遭到⽗亲的怀疑。偏偏您与陛下,⼜是天下最最英明的⼀对⽗⼦。」
我⼜拧了拧帕⼦,柔声道:「殿下的⼼意我⾃然是明⽩的。前些⽇⼦我告诉⺟亲,姊妹有序,我既嫁⼊东宫,妹妹的婚事也提上议程,不要失了佳期。咱们夫妻⼀体,荣辱与共,有些话我便直说了,⽆论您要哪家贵⼥做太⼦良嫔,妾⼀定扫榻以待,但棋⽟不⾏,如果陛下之前肯让棋⽟⼊宫,那么今⽇在这⾥的,便是棋⽟,⽽不是我。」
「这太⼦良嫔的位置,她坐不了。⼀时的放纵固然能得到欢欣,但殿下和她都难以承受此后的苦果。即使您坚持要让棋⽟⼊宫,这道旨意,我也绝不会去替殿下求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与陛下离⼼。」
⾯前的男⼈静静看着我,许久重新开⼝,他声线低沉:「你和棋⽟虽是姐妹,性情截然不同。你⼼思缜密,思虑周全,的的确确是太⼦妃的好⼈选。」
我轻轻拥住他,将脸贴在男⼈背上,神⾊不改,声⾳⾥却情意浓浓:「⾃我接过册宝那⽇起,我就知道,我⼀⽣的幸福荣辱都系在殿下⾝上。」
⽔声作响,萧礼回⾝拥我⼊怀。我依偎在他的怀⾥,知道⾃⼰闯过⼀关。
3
新年的时候,我有三⽉⾝孕的消息遍传宫闱。⺟亲为此特向庙⾥捐塑数座菩萨⾦⾝。窈絮将此事报我知晓,我蹙眉:「花费未免太过。」
窈絮道:「夫⼈是觉得您这⼀胎乃是佛⼒所致,要投桃报李呢。」
呵呵,是么?
⻅时⾠已到,我忙往皇后处请安。我虽有孕,但⽇⽇坚持去皇后那⾥点卯。偶⼀⽇在皇后宫中⻅到陛下,为此还得了⼀句「孝顺贞静」的评语。
陛下⾦⼝⽟⾔,他的这⼀句话,对我⾄关重要。
这⽇⼀到昭阳殿,皇后的婢⼥绿蜡出来⾏个礼,「请太⼦妃稍候⽚刻,皇后娘娘正在更⾐。
我知她是皇后⾝边的得⽤⼈,温⾔道:「是我来早了才是。
过⼀阵,皇后果然出来,今⽇皇后双眼并未以药布覆住,⾼髻素妆,⾏动处裙摆微扬,即使⻘春不再,⼀张脸依然美艳动⼈。或许这也是她多年荣宠不衰的原因之⼀。
皇后坐定,绿蜡抱⼊些时令⽔果来,道:「太⼦妃如今有孕,殿⾥的⾹便不合宜了。昨⽇娘娘还特意嘱咐我,⽇后太⼦妃过来,就要⽤⽠果熏屋。」
我忙起⾝⾏礼,「多谢⺟后。
皇后抬⼿:「不必拘礼,如今你有孕,凡事要多注意。
我瞧着她平静⾯容,轻轻⼀笑,伸⼿抚上⼩腹,「三个⽉的孩⼦,如今还觉不出什么来。不知太⼦当年在⺟后腹中,有没有难为您?」
上⾸的皇后有些出神,似在回忆,半晌说,「太⼦,他……很好。」
⼀旁的绿蜡笑了:「娘娘,当着太⼦妃的⾯,您可不能替殿下遮掩,」她向我解释:「娘娘当时怀太⼦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双腿双脚肿胀得不得了,有⼀阵连鞋都穿不了呢!
夜⾥在东宫,我便同萧礼说起此事来,⼜酌情增添⼏句,最后叹道:「也不知咱们这个孩⼦,会不会学着你的样⼦,也来折腾⼀下⽣他的⺟亲。」
萧礼修⻓⼿指覆上我的⼩腹,指尖微不可查的⼀顿,⽅道:「明⽇我同你⼀道去看望⺟后。」
我依偎在他肩头,「那再好不过,⺟后⾝边的绿蜡整治的⼀⼿好⼩菜,明⽇您帮我同⺟后求求情,让我向绿蜡偷偷师。
萧礼捏捏我的鼻尖,眼眸中闪过宠溺之意:「时候不早了,睡吧。」我却不肯,扭着他的⼿指,继续问:「殿下想要⼉⼦,还是想要⼥⼉?」
萧礼说:「⽆论是男是⼥,我都会将天下最好的⼀切都带到他的⾯前。」
我微微⼀笑,闭上双眼。萧礼所说的正是我想听到的。如今的我得帝后欢⼼,与萧礼感情⽇笃,腹中⼜有⼦嗣,太⼦妃的地位可以说是稳如泰⼭。前路⽐我昔⽇所料更加平坦。
殿外夜⾊愈浓,值班的守卫在夜⾥不知疲倦地⾛着。在暗夜⾥,我放下⼼来,沉沉睡去。
⽇⼦⼀天天地向前,我渐渐显了怀,⼜过数⽉,终于到了预产期。我的孩⼦既是嫡⼦,⼜是⻓⼦,帝后特许⺟亲可以⼊宫陪伴,保我顺利⽣产。
⽺⽔在⼀个⼣霞满天的傍晚破了。
东宫众⼈早有准备,那动作快的忙去禀告帝后及太⼦,预备好的太医及产婆急忙上阵,⺟亲也随了产婆进来,净⼿之后拿了切好的⼈参⽚给我含着。
我⾝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素⽩中⾐!在这⼀霎我终于知道,原来⽣育的疼痛远超⼀切。眼泪不受控的落下,模糊我眼前⼀切,⽿边是产婆⼀声声的「太⼦妃,⽤⼒啊!
这⼀刻,哪有什么太⼦妃,只有脆弱⽽平凡的普通⼥⼦。我终于忍受不住:「娘亲,救我,我疼——
⺟亲扑过来抓住我的⼿臂:「漪澜,⽤⼒啊!
我冷汗汩汩,眼下我为萧礼出⽣⼊死,我要他知道我的痛苦,要他知道我的不易,我⽤尽⼒⽓⼤喊:「殿下!!殿下在哪?」朦胧中,我看⻅⺟亲讪讪收回收⼿去,难道……
我张嘴,却发现⾃⼰什么声⾳也发不出来,眼⽪越来越沉,⼀旁的窈絮⼤叫:「殿下在来的路上,婢⼦这就去迎,娘娘您⽤⼒!孩⼦不能没有⺟亲啊!
那产婆急得满头⼤汗,急切之下,伸⼿摁在我腹上。
剧痛包围了我,⼀声凄厉惨叫响彻殿内!
我要死了吗?不,我绝不能死,我死死咬着唇,⼝中⼀⽚⾎腥之⽓。鼻尖却嗅到了强烈的药物⽓息,那催产的汤药正由宫婢交到⺟亲⼿上,⺟亲捧着药碗,眼泪如断线珠⼦⼀般滴⼊碗中:「⼥⼉,喝药吧……
产婆将我扶起,⺟亲即将⾛到我床边时,远远奔来⼀⼈,在我臂上狠狠拧了⼀把。
是窈絮。
她满脸是泪,跪下⾝⼦在我⽿边说道:「三⼩姐就在东宫,她与太⼦⼀起,⼩姐,您必须熬住啊!
我难以置信地睁⼤双眼,下⼀瞬,疼痛再次潮⽔般袭来,扭曲神情。在绝望的痛苦中,我终于清楚知道,在这宫城中,除了我⾃⼰,⽆⼈可仰仗。我死死攥着窈絮的⾐袖,⼿上⻘筋暴起,咬⽛说:「催产汤拿⾛,我、我要⾃⼰⽣!!
那产婆尚在⼀旁战栗,我死死瞧着她:「帮我!我与孩⼦如果有事,皇家的雷霆之怒,你和你的九族承受得起吗!
挣扎了许久,午夜时分,我终于⽣下孩⼦,是个男孩。⼩⼩的婴⼉红着脸,窝在明⻩襁褓⾥哭的响亮。在欣喜之后,后怕爬上我的⼼头。
⺟亲抱着孩⼦,⼩⼼道:「我抱住去给太⼦看看。
我微微点头,⽆⼒感布满全⾝。⾄此时,窈絮竟脱⼒坐到地上去。⻤⻔关前,与我⼀条⼼的不是我的夫君、⺟亲,⽽是伺候我多年的窈絮。
我推说⾃⼰要休息,屏退众⼈,独留下窈絮,「窈絮,将适才你看到的,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窈絮说:「您⽣产这样危险的事情,太⼦却不⻅⼈影。我在东宫遍寻不⾄,最后沿着⻓廊找到了太⼦书房。守⻔的是太⼦⾝边的⽂澜,您曾施恩于他,所以他⻅我来了就向我⽰意。书房⾥是……
刺⻣寒意涌上⼼头,窈絮担忧地看了我⼀眼,「你继续说,⻤⻔关我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熬不住。」
「三⼩姐在书房⾥,与太⼦⾏苟且之事。
我忽然笑了。笑他们,也笑⾃⼰。岑漪澜啊岑漪澜,你⾃视聪明,却掉以轻⼼,被⼈玩弄于股掌之中。我⼏乎为萧礼搭上性命,⽽他,却在我⽣死关头,与我的亲妹妹搅在⼀起。好⼀个夫君,好⼀个妹妹!
窈絮劝慰道:「太⼦妃,您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有皇⼦傍⾝,您的福⽓都在后头等着呢。」
室内安静,落针可闻。
好⼀阵,我收回思绪,看着眼前形容狼狈的窈絮,在明珠辉映下郑重许诺:「窈絮,为了你的忠⼼,我绝不负你。皇后⾝边有两⼤宫⼥,⼀个绿蜡,她在宫中的体⾯你是看⻅的;另⼀个碧翡,如今也出宫嫁了⼈。我会让你的余⽣,远胜他们⼆⼈。」
4
偌⼤的殿内沉⽔⾹浓郁,熏得⼈昏昏然。
⾃我⼊宫来,这是与棋⽟第⼀次⻅⾯。只是出嫁了到底不同,在家时,我们姐妹平起平坐。如今却是我坐着,棋⽟在脚边跪着。
她原本就是娇怯美⼈,如今更是清减。
我微微弯腰,指尖挑上棋⽟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好⼀张美⼈⾯,我低念:「花明⽉暗⻜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阶,⼿提⾦缕鞋。」这本是前朝好事者所作之词,巧的是,描述的也是妹妹与姐夫之前的情事。
棋⽟脸⾊⼀⽩,死死咬住了花瓣⼀般柔软的下唇。⺟亲就站在⼀旁,⻅此景后劝道:「漪澜,是我不好,是我将你妹妹领进来的。」
我似笑⾮笑,转向⺟亲道:「岑家三个⼥⼉,⻓姐未出阁前打理家事,素得⽗亲看重。棋⽟从⼩体弱,⼜⽣的美貌,得您偏疼。我⽆才⽆德,不得⽗⺟欢欣本也是应该的。只是我再愚笨,也是您的⼥⼉,我⼀脚踏⼊⻤⻔关的时候,您为何将棋⽟带⼊宫来,同她的姐夫拉拉扯扯,往我⼼上捅⼑呢?」
⺟亲不敢看我的眼睛,别开脸去。
我笑:「还是⺟亲想着,若我熬不住死了,凭着棋⽟和太⼦的私情,她就能进来坐我的位置,总归太⼦妃还是岑⽒⼥,我⽣的孩⼦,也得叫棋⽟⼀声姨⺟不是?
「漪澜!」⺟亲低喝,眼中涌上失望。可惜啊,我已不是从前不受宠爱的岑家⼆⼥,为了赢得⽗⺟的⼀句赞赏⽽费尽⼼思,她的眼光如今已不再对我产⽣影响。家族在我与棋⽟中放弃了我,选择了棋⽟,我⼜何必眷恋他们。
「⺟亲觉得我说的难听了?那我不妨告诉⺟亲,这难听的话我说得出,难听的事我也做得来。」我啜⼀⼝茶:「⺟亲还是先出去吧,让我与棋⽟单独聊聊。
窈絮上前来扶住⺟亲。她被簇着向前⾛,临出⻔之间犹在回望,呼唤我的名字,我置若罔闻。殿⻔开启,⼀霎渗进的光线⼜很快被闭合的殿⻔截断。
现在,终于只剩下了我与棋⽟两⼈。
我的⽬光落在她脸上: 「棋⽟,你现在是否还是完璧。
棋⽟没有说话,⽽沉默本⾝,即是⼀种回答,⼀种证明了窈絮的话的回答。⼀记⽿光将她打得重重偏过⾝⼦去,我指尖震颤,她却依然回头,仰着脸⽬光灼灼,神情愤怒不⽢:「你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是我先遇⻅萧礼的,我与他两情相悦,你太⼦妃的位置,本该是我的!!
呵,我蹲下⾝来,迎上她含了恨意的眼睛:「蠢货!⾃幼我什么都能让你,去年宫⾥赏给京都贵⼥的钗环,本来你我各⾃⼀只,最后还不是都插在你的鬓上?就为了你看着凤钗的那⼀瞬踌躇,我就能让!我对你还不好吗!
我冷笑,从⼴袖中拿出⽟板,上⾯密密⿇⿇写满了⼩楷,「太⼦妃的位置既然与你⽆缘,你就该摆清楚⾃⼰的位置,这⽟板上的每⼀⼾⼈家,都是我精挑细选为你择出来的⼈家。你⾝后是岑家,是我,什么样的好亲事你摸不到,只等我⼀⽣完孩⼦就来筹办此事,你偏上赶着向东宫⾃荐枕席!
棋⽟不⽢:「是我先遇上他的,是我!
我站直⾝体,将那⾯⽟板掷在地上,「棋⽟,你听好了。今⽇我太⼦妃的位置,是帝后赏的,并不是⾃你那抢夺来的。你想当这太⼦妃想的发了疯,可从来也没⼈来问我⼀句,这太⼦妃我愿不愿意当。你既已失⾝,念在你我⾎亲,我最后帮你⼀次,成全你的愿望。可你也得记着,从你踏⼊东宫,成为太⼦嫔妾的那⼀步起,今⽣今世,咱们的姐妹情分也就到头了。
——任何能威胁到我孩⼦地位的⼈,我都会不遗余⼒的打击,这是我作为⼀个⺟亲的底线。
皇孙满⽉的那⽇,我向皇后宫⾥求出了⼀道旨意。很快,太⼦册⽴两位良嫔的消息遍传京都。除棋⽟外,另有⼀位苏家庶⼥。说是庶出,但家中并⽆嫡出姊妹,⽗兄⼜是武将,将这妹妹看的⽐眼珠⼦还重些,故⽽养成⼀副泼辣性情。
萧礼宠幸苏⽒的第⼆⽇来到我殿内,提起时还⾯有愠⾊,「好利的⼀张嘴,险些将我肩上⼀块⾁咬下来。
我不由笑出声来。这些闺房之事,放在从前,萧礼是绝不会同我讲的。或许是因为有了孩⼦,⼜或许是因着棋⽟⼊宫⼀事,萧礼认为我的确贤德,不会拈酸吃醋。总之,这是⼀件好事没有错。
我道:「就该有这样烈性⼦的妹妹治治殿下,省的您还以为我们东宫嫔妃都是⾯团和的,⼀个个软性⼦由着您欺负。
萧礼亦笑:「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我们笑闹到⼀处,⼜⼀起逗弄着⼉⼦萧询。
⾄于棋⽟是怎么失的⾝、怎么进的宫,我⼜是怎么从皇后那⾥求下册封旨意来,似乎只要我们都不提,就能假装⼀切都没发⽣过。好像事情⼀开始,便是这般模样。
谁⼜能看⻅⻓夜中我的眼泪呢,圣旨命我⼊宫,皇权将我推到如今的位置。⾝后悬崖万丈,不争,我与我的孩⼦将⽆路可⾛。
5
我⼉萧询⻓到六岁那年,春秋正盛的陛下毫⽆征兆的宣布退位,以太上皇⾃居。尔后便是迁宫等⼀系列事务。皇后所居的昭阳殿同样易主。
在这六年⾥,前朝后宫,我的地位愈发稳固。对上,我从未有⼀⽇慢待过请安事宜,东宫⼤⼩事务,在我⼿中井然有序;对下,我暗暗使⼒,调回了⾝处南⽅、疏浚河道的⻓姐襄媛⼀家。前朝后宫势⼒交错,我的确需要⼀点⽿⽬来探听消息,但这⽿⽬,却并⾮⼀定要是岑家。
萧礼成为皇帝,我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后。在朝典上,我盛装同萧礼并⽴于⼈前,额上的⻰凤珠翠冠在⽇光下发出耀⽬光彩。在⼭呼⼀般的称颂⾥,我知道,六年的时光让我完成了太⼦妃到皇后的平顺过渡,但此后的每⼀步都更加凶险。
因为,成为皇帝的萧礼并不只有⼀个孩⼦。
在这六年⾥,东宫共有三⼦⼀⼥。棋⽟和苏⽒相继怀孕后,我⽴时抬起年轻更轻、姿⾊正浓的⼈来分宠,虽未有⼀⼦半⼥,却也实实在在地摊薄了萧礼去她们⼆⼈处的次数。苏⽒早产,诞下⼩猫似的皇⼆⼦,棋⽟倒是会选⽇⼦,在陛下千秋节时诞下了⼦嗣,也就是皇三⼦。
⽽我⼜⽣了个⼥⼉,如今被她的⽗亲封为乐温公主。
当萧礼驳回了苏⽒为德妃、棋⽟为贤妃的提议,⼜将两⼈的品轶封号倒了个个⼉的时候,我⼤概便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德、贤虽同为四妃之⼀,但德妃的排序却在贤妃之上。
⼈就是这样善变的动物,当萧礼在太⼦位上待着的时候,唯恐⽗皇猜忌⾃⼰,恨不得剖⼼掏肺来证明⾃⼰的忠诚。等他转⾝⼀变成了皇帝,⼜担⼼后宫与⼦嗣超出他的掌控范围,威胁皇权。
昔⽇他爱棋⽟时,所做的不过是为棋⽟略争⼀争,稍有阻拦便放弃。如今在封号上对棋⽟表现出的偏疼,到底是因过往的情分,还是帝王的制衡?
于是每⼀次棋⽟和后宫嫔妃前来请安时,我便明晃晃地表⽰出对棋⽟的偏疼来。后宫⼥⼈的话题⽆⾮就那么⼏个,除了共享着的男⼈外,便是饮⻝、装扮、单⼀⾄极。有⼈说⾃⼰喜欢喝⾬前⻰井,我便说棋⽟独爱蜀中蒙茶。
类似的事多发⽣⼏遭,某⽇我就听闻了陛下斥责德妃的消息。萧礼⽆⾮是想挑起棋⽟和我打对台,我们都是岑家的⼥⼉,陛下⾃然也是顾忌外戚坐⼤的。陛下要的是我⼆⼈不和,若是我们亲亲热热,陛下⾃个就受不住了。
⽽棋⽟的反击终于来到。
盛夏时节,御花园的荷塘⾥忽然掉⼊两位皇⼦去。棋⽟住的近,先到⼀步。当她听到⼉⼦说出「皇兄推我」这句话后,不假思索地⾛到浑⾝湿透的萧询⾯前,扬⼿便是⼀记⽿光。
⼥⼈⼿上的护甲在男孩柔嫩的脸上刮出⼀道⾎痕来。
多年前,她曾跪在地上,受过我的⼀记⽿光,如今以这样的⽅式终是还了回来。我匆匆赶来,正将这⼀幕收⼊眼底,⽬光⼀寒,低喝道:「德妃!」
棋⽟眼底亦是寒芒⼀闪,「皇后没有听到阿嚣的话吗!
我上前揽住⼉⼦肩膀:「阿询同样落⽔,事情经过怎可只凭阿嚣⼀⾯之词。纵使阿询有错,他是嫡⼦,⾃有陛下与我来教训,何时轮到德妃你越俎代庖!
棋⽟呼吸⼀窒,尔后温温笑了,「姐姐,你别忘了,我不仅是阿询的庶⺟,我还是她的姨⺟。」她视线低垂,向我的⼉⼦伸出⼿来:「好孩⼦,姨⺟可打疼你了?
阿询畏惧似的向后⼀躲。我冷声道:「来⼈,请陛下过来。
事情并不难分辨,哪⼀位皇⼦的⾝边都是宫⼈的。阿询先到,瞧上了御花园池塘⾥的⼀⽀并莲花,阿嚣晚⾄,同样想要。⼆⼈争执拉扯间,⻬⻬掉⼊⽔⾥。
上⾸的萧礼听罢宫⼈讲述的事情经过后沉了脸⾊,「眼⽪⼦如此浅,⼀⽀并蒂莲也值得去争。
萧嚣年纪⼩些,平⽇⼜得宠,故⽽⼤声道:「⺟妃喜欢并蒂莲。」萧礼闻⾔脸⾊好转不少,赞道:「还算有孝⼼。」他⼜瞧向萧询,训斥道:「你⽐阿嚣年⻓,友爱兄弟的道理都不知道了么?」
我眸光⼀沉,⼝中却嗔道:「陛下忘了,⽉前阿询领着⼀帮堂兄弟去拜⻅⺟后时,还得了⼀句兄友弟恭呢。⼩孩⼦打闹也是有的,您何必阴着脸,吓坏阿嚣同阿询。
不等萧礼答话,我⼜说:「常⾔道,千⾦之⼦,坐不垂堂。这⼀回你们两⼈落⽔,让满宫⾥的⼈替你们捏了把汗,罚,还是要罚的。依我看,就抄百遍《孝经》好了,如何?
我毕竟是皇后,众⽬睽睽之下,萧礼不会拂我⾯⼦,他颔⾸:「便按你说的办。」
夜⾥宫⼈来信称今夜陛下歇在棋⽟殿中。我低叹,⽩⽇的落⽔⻛波,陛下只挑阿询的错,棋⽟掴他那⼀巴掌却绝⼝不提,连⼀句申斥都没有。
我与萧礼多年夫妻,早在⽣产那夜就对他彻底寒⼼。但阿询⼀个六岁孩童,怎么会不委屈?我带了宵夜去看阿询时,这孩⼦已经抄起《孝经》来了。
⻅我来,他未说话,眼中却浮起⽔雾。我如何能不⼼疼,「吃些东西吧,明⽇再抄。」
他低着头,说:「⺟后,是询⼉不好,不得⽗皇欢⼼。
我抚上他的肩头,⼼中酸涩难当,向他解释缘由:「你是⺟后最⼼爱的孩⼦,你很好。⾄于你⽗皇,他喜爱德妃多于我,⾃然就更喜欢德妃所⽣的阿嚣。何况你与阿嚣不同,你是中宫嫡出,你的成⻓就意味着你⽗皇的⽼去。他忌惮你,便不能全⼼意的爱你。但你还有⺟后。」
宫⾥的孩⼦⼤多早熟,那⼀夜,萧询沉默着抄完了百遍《孝经》。天光⼤亮时,他终于停笔,向我轻声说:「⺟后,我知道的,其实您也喜欢并蒂莲花。」
他提起并蒂莲,恍然间,我想起了当年宫⾥赏下来的莲花钗来。我是在⽣下乐温后的第⼆年,⼀个偶然的契机,从太后⼝中⽅知道⾃⼰是如何成为东宫太⼦妃的。
太后说,当萧礼向他们相求之后,岑家暗中就进了帝后的⼈,以考察棋⽟的品德。棋⽟鬓发上的两⽀莲花钗太过扎眼,陛下觉得棋⽟过于贪婪,不够谦逊,故⽽改了⼈选。
如果这话是在我未出阁的时候听到,或许会信,但现在我已浸润宫廷数年,不由哂笑,京都贵⼥那么多,即使不选棋⽟,何必将⾃⼰推上来?归根结底,太上皇是觉得萧礼在婚姻⼀事上过于放肆,有意敲打罢了。
毕竟,国朝此前也不是没有被废的太⼦妃。若我真的不⾏,废了,再换⼀个便是了。
待萧询睡下后,我命窈絮回了趟家。窈絮是家⽣⼦,⽗⺟都是府中的⽼⼈,⼜没⼉⼦,本是要作为陪房随我出嫁。我既嫁⼊宫中,他们⼀家便留在府⾥。
⼜过了⼏⽇,阿询就带着妹妹出宫去了,他们去了太上皇与太后养⽼的⻓寿庄,那⾥有的是空地,乐温的美⼈⻛筝可随意放⻜⽽不必担⼼被什么勾住⽽败了兴致。
ߪ
宫中时⽇如流⽔,神凤七年的时候,太上皇薨。众多⼦孙中,最伤⼼的要数阿询。他常去⻓寿庄⾛动,与太上皇祖孙情笃。
我担⼼他的⾝体,炖了好些补⾝的汤⽔。⽽太上皇出殡那⽇,当着众多朝⾂和宗室的⾯,站在最前⾯的阿询忽然喷出⼀⼝⾎来,⾝⼦猛烈⼀晃,随即摔倒在地昏迷不醒。
太医诊断出此乃中毒所致。
萧礼⾃然是震怒的,⼀番查证之后,凶⼿指向了贤妃苏⽒。阿询所中之毒乃是西南奇毒,⽽偏偏贤妃之兄多年以前曾经镇压过西南蛮兵。况且在严审之下,我殿内已有宫婢招认,受了苏家的恩惠,将毒药溶在⽔⾥,⼜以蘸过毒⽔的布帕擦拭了底下⼈替萧询整治膳⻝时所使的汤煲。
⼀⼣之间苏家倒台,连带着贤妃所⽣的皇⼆⼦都受了厌弃。这场雷霆之怒砸到苏家头上时,棋⽟正卧床休养,岁⽉似乎格外偏爱她,不肯让她的美丽有半点损耗,即使⼩产之后⾯容苍⽩,瞧着都有病西施的美态。
她这⼏年怀了两次孕,每⼀次都没有保住,最初也疑⼼我或者贤妃做了⼿脚,可她的近⾝之物⼀向⼩⼼,怕还是天⽣体弱之由。
神凤⼗年的时候,我⽣了⼀场重病,久也不⻅好。萧礼渐信道教,要我上章⾸过,被我断然拒绝:「为太⼦妃、为皇后,我问⼼⽆愧,并⽆过错。」
真是这样吗?只有我⾃⼰知道,真相如何。
我嫁给萧礼⼗七年来,的确做过不少坏事。譬如说,我从娘家⼊⼿,在⺟亲的⾐料和岑家献给棋⽟的温补药材上动了⼿脚,⽆声息地弄掉了棋⽟的⼦嗣。可重来⼀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我与棋⽟各有⼦嗣,势同⽔⽕,我不能给她任何踩在⾃⼰头上的机会。
在⼀双⼉⼥的陪伴下,我最终从这场疾病中挺了过来。
病愈后不久,请陛下⽴嫡⻓⼦萧询的折⼦便⻜到了陛下案上。
从礼法上来说,萧询的继⽴名正⾔顺,但萧礼却按下不发。
他不想册⽴太⼦⼜怎样,他拖不了⼏天了。
因为——
陛下千秋节那⽇,在宫廷宴会中,平⽇⾥甚少出⾯的皇⼆⼦列席。到他献寿时,皇⼆⼦却替他的⺟妃喊起了冤。
当尘封已久的⼈名被翻了出来,陛下⼀霎怔愣后,记忆⾥浮现出贤妃的脸来。地上跪着的皇⼆⼦形销⻣⽴,死死地睁⼤眼睛瞧着⾃⼰。贤妃是因⻓⼦萧询中毒⼀事才打⼊冷宫,若是贤妃有冤,那么……
⾼⾼在上的帝王眼中闪过⼀丝莫名狂热:「你先起来,你说贤妃有冤,可有什么证据?」
我垂下眼睫,轻轻吹了吹杯盏中的热茶。证据,⾃然是有的。
在陛下的授意下,贤妃之案重审。但所谓真相却并不肯像他预料想的那样。当年被处决了的宫婢原来留有家⼈,⼗来岁的⼩姑娘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着,说着她知道的真相:「⺟亲告诉我,姐姐⼊宫后开始时在御花园⾥侍弄花草,有⼀年⺟亲⽣了病,姐姐在御花园⾥哭,遇⻅了德妃娘娘。德妃给了我姐姐银钱,要她将钱带出去给⺟亲治病。后来姐姐因着机缘⼊了皇后宫⾥,德妃便要姐姐充当眼线……
「后来⽗亲喝醉酒,打死了⼈,要偿命。姐姐⼜求到德妃那⾥去。德妃说,可以帮这个忙,但却要姐姐⽇后为她做⼀件事。这件事,便是给太⼦下毒,同时攀咬贤妃……
够了,戏唱到这⾥⾜矣。
我冷声道:「好个德妃!好个⼀⽯⼆⻦的毒计,要不是当年阿询喝得少,今天陛下⾝边可⽤的岂不是只剩下由她所出的阿嚣!」
当证据摊到明⾯上时,同当年的贤妃⼀样,棋⽟亦不住喊冤。可若喊冤有⽤,贤妃便不必在冷宫⾥磋磨了三年。贤妃被释出,三年冷宫⽣涯,将她折磨的如同⽼妇⼀般。就算出来了,帝王的宠爱也与她⽆缘。棋⽟则被送到城郊庙⾥,⻘灯古佛,了此⼀⽣。
她出宫前,我们姐妹⻅了⼀⾯。
棋⽟已不再是当年不谙世事的愚钝少⼥,她指着我,⽬眦欲裂:「是你,是你三年前就开始布局来害我!
我轻轻摇头:「棋⽟,你⼤错铸成,却还不知悔改,只愿⻘灯⽊⻥,能让你忏悔⾃⼰的罪过。」这也是我今⽣,与她说的最后⼀句话。
多年前她曾给我上过⼀课,⼈越是得意,就越要警醒。
后来窈絮告诉我⺟亲求⻅的消息。我替⼥⼉剥着⻰眼,道:「告诉⺟亲,陛下将棋⽟送⾄庙⾥已是⽹开⼀⾯,贤妃却在冷宫⾥熬了三年。庙⾥纵然清苦,总⽐冷宫⾥强。
⼀⽉后,陛下⽴嫡⻓⼦萧询为太⼦。阿询⾝份贵重,更何况,除阿询以外,他已没得选。
事情到这,便只剩下熬时间了。就像陛下昔⽇在东宫⾥做的⼀样,熬到皇帝肯退位,或者熬到皇帝驾崩,便算是熬出头了。
我唯⼀担⼼的是那来⾃西南的毒药在阿询体内还有残留——三年前,⼉⼦拿着毒药找到我时,我着实吃了⼀惊。
但这步棋,虽然耗时⻓些,但的确奏效。
棋⽟的冤并没有喊错,可冷宫⾥的贤妃和⼆皇⼦都认定了凶⼿是她,死去的宫婢家眷也认定了是她,就算有⼀百张⼝,事也说不清楚了。毕竟谁也想不到,这样凶险的毒,竟然是⼗三岁的阿询掐算着剂量,⾃⼰服下的。⽐起他昔⽇的⽗皇来,萧询更适合当⼀个太⼦。他受到的帝王猜忌更多,应对的也更加周全。
在更漏声声⾥,我沉沉闭上双眼。睡前想着,该找个时机要向陛下进⾔,后宫空虚,应⼴选美⼈。如今⺠富国强,⼀位天⼦稍稍放纵享受,是⽆可厚⾮的事情。
若皇帝不昏庸,如何显出太⼦的贤能来。
半梦半醒中,我似乎⼜回到了年少时的岁⽉,那时的我绝想不到有朝⼀⽇将在深宫⾥,与姐妹相⽃,与帝王相⽃,机关算尽,诡计百出。
或许,这就是深宫内,所有⼥⼈的命运。
暗夜⾥,不知哪⾥响起淙淙琴声来,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完)
作者:君⼦端⽅
文章作者 知乎
上次更新 2025-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