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最⼟的⼟豪有多⼟?

曾经⻅过⼀个⿊社会⽼⼤,名下拥有多家娱乐场所,他常常带着⼀个漂亮⼥⼈出现,那⼥⼈⼀看就不是他⽼婆。⼟豪⾝边还有⼀个永远看起来没睡醒的瘦削男⼈,我后来才知道这⼈竟是⼀个泰拳⾼⼿。

(本⽂记录了我的亲⾝经历,部分情节做了虚构处理。)

中国到底有没有⿊市拳?

有,但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天晚上,⽼⼤打电话让我们去第三⼈⺠医院,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两分钟。我那个刚打完拳赛被送回来的朋友静静地躺在床上,像睡着了⼀样,但我不敢去碰他。

他后脑颅⻣开裂,右臂挠⻣和掌⻣完全性⻣折,肋⻣断了三根,肺部被击穿。被送到医院之后,顽强地跟死神纠缠了半个多⼩时,但最后还是在我们赶到的前⼣被静静得带⾛。

⼼如铁⽯的我们全都蹲在⾛廊上哭成狗。

那场⽐赛,他赚了五千块钱,我⼜添上五千,凑成⼀个整数,去邮局汇到了他的河北邯郸⽼家。我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说过:这是⼀条不归路,但每个⼈都有不同的结局。

我在⾥⾯度过了别样的岁⽉,甚⾄在最后的时刻,我⽆限地接近过这个⾏业的巅峰。我曾让⾃⼰的名字,成为过许多拳⼿的噩梦。

1

2001 年,我从⽼家县城前往天津读书,这是我第⼀次⻅到⼤城市。

⼊学没多久,我就在同学的怂恿下,去了趟夜总会。这是⼤城市对我这个乡巴佬展开的第⼀次降维打击。

「丽达夜总会」是当时河东区最⽜逼的娱乐场所,⻔⼝蹲着两个⽯狮⼦,站着⼀排穿制服的保安,⽐市政府都庄严。往⾥⾛两步,猝不及防就迈⼊了另⼀个世界:喧嚣强劲的⾳乐、震⼈⼼魄的⿎点,混合着⼀股烟草和酒精的味道。

舞池⾥灯光闪烁,男男⼥⼥忘情地扭动着⾃⼰的躯体——我⼀下⼦就懵了。这种场⾯,我只在电影⾥⻅过。

但带我来的王辉却对此轻⻋熟路。他领着我去卡座,酒保⻅了他都点头打招呼:「来了,辉哥。」

「王辉,你真有⾯⼦。」我由衷地赞道。

王辉笑笑:「是我三叔有⾯⼦。

原来,他三叔就是这家夜总会的股东之⼀。怪不得他急着带我来显摆。

喝了⼏杯芝华⼠,我看到有些⼈进来之后径直上了⼆楼,便问他:「⼆楼是⼲什么的?」

王辉抬头看了⼀眼,「那是⼤⼈们玩的地⽅。

我笑,「咱也不是⼩孩⼦啊。」其实王辉也没去过⼆楼,但他不想折了⾯⼦,领着我就要上去。到了楼梯⼝,两个安保直接伸⼿拦住了我们。

「我三叔,王海群。」王辉直接报上了他三叔的名字。

「那也不⾏,除⾮叫你三叔来。」那个安保⾮常尽职。

说来也巧,他三叔那天正好就在夜总会的办公室,⼀看就是本地暴发⼾,胡⼦拉碴,⾝材胖硕,⼀⾝的匪⽓,却偏偏戴着⼀幅⿊框眼镜,装出⼏分⽂艺⽓息。

王海群直接拒绝了侄⼦的要求:「去⼆楼⼲嘛,那不是你玩的地⽅。」

我本来要⾛,可王辉的叛逆劲上来了,死活缠着他三叔想上去看看。王海群被磨得没办法,最后说:「⾏,我带你们上去。可是你们记住,在这⾥看的东西,⼀个字都不能往外说。

呵,肯定是先答应了再说啊。

我踏上去往⼆楼的楼梯,时隔多年,才觉出这⼀步的⻛谲云诡,就如⻢尔克斯在《百年孤独》⾥形容的⼀般:我买了⼀张永久⻋票,登上了⼀列永⽆终点的⽕⻋。

2

⼆楼并不是⼀个开放的⼤厅,有⼏个前后进出的⻔。我才发觉这⾥的隔⾳效果真是不错,⼀楼的喧嚣嘈杂,在上⾯⼀点都听不到。

他三叔再次叮嘱道:「记住,这⾥看到的⼀切,都不要说出去。」

「知道了,三叔你别磨叽了。」王辉都有点不耐烦了。我⼼⾥也是莫名的好奇,这⾥是什么,难道是跳脱⾐舞的?我忽然⼀阵没来由的激动。

他三叔推开⻔,带我们进去。很意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爆场⾯,也没有⾳乐和镭射灯。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中间⼀个四⽅形的拳台,上⾯打着⼏盏灯。我当时就⼀愣,这⾥还有打拳的?

这个场景,我并不陌⽣。我出⽣于鲁西南曹州,⾃古便是武术之乡。⽿濡⽬染之下,我也在县体委断断续续练过⼏年散打。王辉跟我关系铁,也是因为那天他在球场上被⼀个东北哥们欺负——那哥们明显继承了⼥真⼈的⾎统,⾝⾼⻢⼤,把⼩鸡崽王辉推搡得踉跄后退。

我冲上去只⽤了⼀记低鞭,那哥们就「哎呦」⼀声抱着⼤腿蹲在了地上。

夜总会的⼆楼没有座位,⼤家都是站着,只有距离拳台最近的地⽅有⼀排座。拳台不⾼,五⼗公分左右,⽐正规的拳台低了⼀半,但视野还算清晰。

拳台的四根⽩⾊围绳上斑斑⾎迹,⼀看就知道好久没有做过清理。⼀个⾚着脚,光着上⾝穿着运动裤的⼈正在那⾥做热⾝运动,⾝材还算结实,戴着⼀副红⾊的拳套。

「这是……打⿊拳呢?」王辉有些吃惊的问。

「嘘,⼩声点,在这⾥别乱说话。」他三叔⽴刻低声呵斥,「光看就⾏了!

这时⼀个穿着⽩⾊背⼼,⾝材稍胖,看起来挺彪悍的家伙上了拳台。这⼈膀⼤腰圆,戴着⼀副蓝⾊拳套,他刚⼀出现,本来挺安静的台下忽然热闹了起来,有叫好的,有吹⼝哨的,还有⼈⼤喊:「⽛狗,往死⾥打!

「哪个是⽛狗?」我低声问王辉他三叔。

「那个光⾝⼦的。」他三叔努努嘴,「那个穿背⼼的胖⼦叫⼆豹。」

没有裁判。当「⼆豹」踏进拳台的那瞬间,就宣告⽐赛已经开始了。两个⼈⽴刻摆好了架势盯着对⽅移动了起来。

还没移动两步,两个⼈就像⽃狗⼀般扑到了⼀起,双⽅都狠狠地挥舞起拳头朝着对⽅砸去,⼀时间红⾊拳套和蓝⾊拳套在空中纷⻜乱舞,伴随着台下此起彼伏的喊叫声。有替⽛狗加油的,有替⼆豹加油的,不过为⽛狗加油的⼈数明显居多。

双⽅缠⽃了⼤约半分钟,⼆豹显然坚持不住了,拳头的速度败下阵来。

我看得清清楚楚,⽛狗⼀记并不标准,但⼒量强劲的右勾拳狠狠的打在了⼆豹有些肥硕的下巴上。灯光之下,⼆豹⼝中喷出⼀蓬⼝⽔,然后⾝⼦靠着围绳软绵绵的倒了下去。⽛狗⻅状接着冲了上去,要继续朝倒下的⼆豹挥拳。这时从台下⽴刻冲上来⼀个⼈将他们分开,制⽌了⽐赛。

周围有⼈叫着好⿎掌,⽛狗兴奋的朝着台下⼤吼了⼏嗓⼦。

「怎么样,打得不错吧?」王辉很兴奋,转头问我。

「按照专业的⻆度来说,很⼀般。」我当时是实话实说,「步伐太乱,站架也不正规。双⽅就是⼀味拼拳,也不知道控制⼀下距离。有点像乱打架。两个⼈都是野路⼦。」

「哦,你还懂这个?」王辉的三叔转过头来看我,不过却是不屑的语⽓。他或许是觉得我这个第⼀次来这⾥的新⼈在装模作样。

「三叔,欧阳有功夫。」王辉说道:「他练散打的。

「练散打的?」他三叔还是⼀副不屑的语⽓:「打过擂台?」「⾼中的时候参加过市⾥的锦标赛,⻩河杯。」我说道。当时我还在⾃⼰的级别⾥拿了个第⼆名。

「哦,想不想上去试试?」他三叔瞅了瞅拳台。

我看着拳台上嚣张不可⼀世的⽛狗,摇了摇头说:「散打跟这个不⼀样。」

「哼……」王海群⼲笑了⼀声,好像在嘲笑我的托辞,接着说道:「打赢了,就有三千块钱。

我当时⼼猛然⼀动。

3

三千块钱?2001 年,三千块钱,对于⼀个学⽣来说⽆异于⼀笔巨款。

「打赢了,真的有三千块钱?

他三叔再次⽤有些蔑视的眼神看了我⼀眼:「那可不是,我还能骗你。」

说实话,我很需要这笔钱。因为我就读的是艺术设计专业,需要配置个⼈电脑,但家⾥给我交⻬学费已属不易,上次给家⾥打电话说起电脑的事,我爸沉默了好⼀会⼉才说:「你妈胃炎⽼⽑病犯了,刚做了⼿术,在住院……电脑的事情,我过段时间想想办法。」

在那⼀瞬间,我难受得⼏乎要掉下泪来。我妈做了⼿术,我居然都不知道。

家⾥的经济情况肯定是雪上加霜了,否则我爸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尽管如此,他还在试图安慰我。我忽然羞愧的要死,捧着话筒的双⼿都在颤抖。挂了电话后,我⼀个⼈坐那⾥掉泪,哭了很⻓时间,为了⺟亲,更为了这个贫瘠的家庭。

现场的喧嚣把我拉回了现实,不知道是那三千块钱的诱惑,还是王海群的⼝⽓和眼神刺激了我,我深吸了⼀⼝⽓说:「好,我想上去试试。」

「欧阳,你要上去打啊?」王辉有些吃惊。

「算了吧,你还是⽼⽼实实的吧。有什么好⽍,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他三叔没有答应我的要求,反⽽摇摇头,「你俩⼀起来的,万⼀出了什么事,还要连累王辉。

⼀听这话,我就明⽩王海群根本就没想着让我上拳台。他只是听到我对「⽛狗」的评价,⼼⾥有些恼怒,随便消遣我⼏句⽽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是堵了⼀⼝⽓,说:「就⽛狗这种⽔平,连业余拳⼿都够不着,也就是仗着股猛劲,⼀顿乱打。⼀看就没接受过正规训练。」

我这话说的有点⼤声,周边有好⼏个⼈都回头看我,眼神都是怪怪的。或许⼤家都诧异于我对这个「冠军」糟糕的点评。他三叔脸上也是⼀时挂不住,说:「⾏,你有本事你上去打打试试。」

「没问题。」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他三叔既然是这个夜总会的股东之⼀,肯定不⽢⼼让我这么贬低他们这个「赛事」的。

王辉想拉我,劝我别找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他三叔就去了后⾯做准备。⼀个专⻔负责的⼯作⼈员看到我,皱了下眉头:「就这⾝板?⾏不⾏啊。」

「上去试试呗。」他三叔的语⽓也忽然变的没底,应该是害怕我上去万⼀出个什么好⽍。

那⼈也没再说什么,扔给了我⼀副蓝⾊的拳套,还散发着⼀股发霉的汗臭味。我接过拳套,才发现这种拳套不是正规⽐赛⽤的那种,⾮常的薄,⽐平常训练的还要薄⼀些。这样的打在⼈⾝上更有杀伤⼒。

我戴好拳套,脱了鞋,却没让我上场。外⾯有⼈拿着⻨克⼤声宣布下⼀场⽐赛即将开始,接下来就是乱糟糟的⼀团。我当时在竭⼒控制⾃⼰的思绪,别让⾃⼰过于紧张,其他的也没多想。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是留给在场的⼈下注的。

我抖了抖肌⾁,尽量让⾃⼰放松下来。临上场前精神紧张的话,肾上腺会加快分泌,呼吸急促,肌⾁紧绷,不等开始就已经先消耗掉⾃⼰⼤量的体⼒了。不够放松的话,肌⾁很快就会疲劳,判断⼒和爆发⼒都会⼤打折扣,体⼒都消耗在了⽆⽤的⾎液加速循环上。所幸⼀直以来的训练,勉强让我能控制住⾃⼰的精神状态。

我深吸了⼀⼝⽓,终于要上场了。

还没上到拳台,下⾯的⼈就喊了起来,⼀⽚喧闹:「⽛狗,打死他!」「⽛狗,⽤你的摆拳⼲倒他!」「⽛狗……」反正没有⼀个⼈给我加油的。

「喂,要是实在撑不下去,就直接倒地认输!别死撑!」在我即将上台之前,他三叔拉住我低声说道。

看来他还是怕我出事。我回头道:「明⽩。」上了拳台,⾝⾼体壮的⽛狗看着我的眼神明显带着蔑视。确实,我的体格跟他相⽐差了许多,这家伙⽐我⾼了半头,⼀⾝的腱⼦⾁,看上去很是唬⼈。刚才⾝材肥硕的「⼆豹」在他拳下不过坚持了半分钟就倒地不起了,这家伙看我的眼神⼀副盛⽓凌⼈。

从我上台,就意味着⽐赛已经开始了。我习惯性的把拳套放在胸前,跟对⼿⾏了⼀个武术的礼节。散打⽐赛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没想到我这个动作却招来了对⽅的⼀声嗤笑,他直接朝着我冲了过来。

⾯对这如同街头打架⼀般,丝毫没有防守的冲势,我没有给他近⾝挥拳的时间,直接就是⼀记⾼鞭腿扫了过去,「啪」的⼀声脆响,打了⼀个漂亮的迎击。

这⼀腿正踢在⽛狗的左侧太阳⽳上。脚部传来的那种独特的舒服的脚感说明这⼀下打的很正。⽛狗⼆话没说,直接「扑通⼀下趴在了地上。

所有喧嚣声都在⼀瞬间停⽌。全场⼈都愣了。

或许没有⼈能料到彪悍的⽛狗会被我⼀腿放倒,不到⼀秒钟就结束⽐赛。我看着趴在地上暂时晕倒的⽛狗,虽然知道专业和业余之间的天堑鸿沟难以逾越,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的结束⽐赛。看来这个家伙不仅缺少防守意识,抗击打能⼒也不⾏。

我回头看向台下的他三叔,他张着嘴,也是⼀脸的惊愕。我却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就好像刚才踢倒的是⼀个移动的沙袋。

很快的,场内就由⼀⽚沉默变成了咒骂和⽆奈的叹⽓声。⽛狗,虽然我再也没有⻅过这个⼈,但我永远也忘不了他。虽然这次并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市拳」,但他毕竟是我踏⼊这个世界的第⼀个对⼿。

我跟王辉临⾛的时候,他三叔塞给了我⼀个信封,说:「这⾥是五千块钱。

「不是三千吗?」我接过了沉甸甸的信封,奇怪的问。

「所有⼈都把钱押在了⽛狗⾝上,没有⼈押你。他们全输了,我们这次赚的多,多给你⼀点。」他三叔对我的语⽓明显好了许多,笑着拍了拍我肩膀。我摸着沉甸甸的信封,⼼⾥⾯别提多兴奋了。要知道,这可是我第⼀次亲⼿赚钱,并且⼀下就赚了这么多。

「欧阳,真有你的,⼀脚踢来五千。」回学校的路上,王辉的语⽓颇带着羡慕。

我从信封⾥抽出⼀沓钱塞给他:「这还不都是你三叔帮忙,还有你。」

「这是你打来的,我可不要你这钱。」王辉推开了我的⼿。我知道这⼩⼦家⾥挺有钱,不是缺钱的主,也就不硬塞给他了,搂着他的肩膀说:「明天中午我请客,去⼩羔⽺涮⽕锅去!

那天晚上我买了好多⽔果回宿舍分给他们吃。室友⼀边吃⽔果⼀边调笑我,问我是不是在路上捡钱了。我笑笑,也没对他们说什么。虽然都是不错的哥们,但这种事情,还是不让他们知道的好。

⼿⾥有了钱,我想往家寄⼀些,但⼜害怕家⾥⼈⽣疑⼼。思来想去,还是别让他们瞎担⼼了,就准备先⾃⼰配置⼀台电脑。那天我正在宿舍研究要⼀台什么样的配置,王辉来找我了,刚⼀⻅⾯就问:「有空吗,我三叔找你。」

4

「你三叔找我⼲嘛?」我奇怪地问。

当时我的第⼀反应是不是我上次把别⼈给打坏了,就是那个⽛狗,是不是被我⼀脚踢的住了院,然后需要我赔偿什么的。可⻅当时我的⼼地还是很善良的,现在想起来难能可贵,因为我在以后的⽇⼦⾥,再也没有考虑过对⼿的⽣死。

「我也不知道他找你⼲什么,不过好像是很要紧的事情。」王辉说:「⾛吧,我陪你⼀块去。」

我看王辉的表情有些异样,就追问他到底是咋回事。王辉⽀吾了半天,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他三叔⼝⽓挺急

的。王辉说,他三叔⼀直在「道上」混的,⼀般找⼈都没有好事,所以有些担⼼。

得,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能躲着了。如果要我负责的话,⼤不了把那五千块钱再吐出去就是了。

我收拾了⼀下,就跟王辉去了丽达夜总会。他三叔⼀⻅了我,出乎意料的⼀脸笑眯眯地问:「欧阳来了,吃了没呢?

我⼀时间没反应过来。当时上午⼗点多钟,你问吃了没呢,是说早饭还是午饭啊?

⻅我不说话,他三叔招了招⼿说:「来,我给你们看个东西。」

事情到了现在,我的⼼稍微宽松了⼀些。看样⼦并不是找我来要钱的,那五千块钱算是保住了。

王海群领着我俩进了⼀个房间,是个操作室,⾥⾯都是⼀些监控屏幕什么的。他打开⼀个电脑,找到了⼀个隐藏⽂件夹,点开⼀个⽂件,屏幕上就播放出⼀段视频来。

我⽴刻就被吸引住了。那是⼀段实拍的打拳录像,两个⾚裸着上⾝的⼈就在普通的⽔泥地⾯上⽐赛,旁边围了许多⼈,场⾯看起来⼗分⽕爆,电脑⾳响⾥传出来嘈杂的声⾳,⼤部分都是现场观众的呼喊声。

⽐赛的双⽅都很⾼⼤,其中的⼀个⼈步伐很灵活,虽然⾝体看起来挺壮的,但肚⼦上⼀点赘⾁都没有,每次在出拳的时候都能看到凸起的腹肌。他对⼿的实⼒跟他明显有些差距,完全跟不上这个⼈的出拳节奏和移动速度。也就是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这个⼈忽然发起强攻,⼀阵组合拳就把对⼿⼲倒在了⾃⼰的脚下。

王辉不禁叹道:「这家伙挺厉害啊。」我却注意到,在将近两分钟的时间⾥,这个胜利者连⼀腿都没有出过。

「是个练拳击的吧。」我盯着屏幕中的⼈说道。他的反应速度,躲闪⽅式和步伐移动都很有特⾊,带有明显的拳击⻛格。

「眼⼒不错啊。」他三叔夸了我⼀句,接着说:「这家伙绰号『电棍』,原来是河北省队的。在队⾥的时候就经常出来打拳赚钱,钱拿来嗑药,玩⼥⼈,作⻛不好。后来被队⾥知道了,就直接把他开除了。退役之后,他就专⻔靠打拳来赚钱了。

「为什么让我看这个?」我问。

「跟这家伙打⼀场。」他三叔朝电脑屏幕看了看。视频已经播放完了,画⾯定格在「电棍」举起双⼿⽰威,朝着周围的⼈群张嘴狂吼。腹部的⼤块腹肌清晰可⻅。

「他是职业的,有实⼒,⼀看就是个⽼⼿。我虽然也练,但我是⼀边上学⼀边练,半专业的。」我沉默了⼀下,说:「我够呛。」

「你上次打⽛狗那么轻松,我挺看好你啊。

「⽛狗是业余中的业余,他就是瞎打。我上次⼀脚 KO 他,确实也是凑巧了,运⽓的成份多些。」我⼜看了⼀眼电脑屏幕,「可是这家伙不⼀样,打他靠不了运⽓。

「怎么,你怕了?」他三叔的⼝⽓有些失望。

「我不是怕,⽽是实话实说。这⼈⽔平挺⾼的,万⼀我被打出个好⽍,这学还上不上了?」我说着,转头看了看王辉,希望他也能帮我说句话。我害怕态度太强硬会惹⽑他三叔。

「是啊,三叔,欧阳这才刚上⼤⼀呢。万⼀打出个好⽍来可怎么办啊。」王辉明⽩我的意思,也跟着说道。

出乎我的意料,他三叔并没有⽣⽓,⽽是笑了⼀下说:「打不打是你的⾃由。你不想打,我也不能强迫你不是。不过话我要说到前头,这次可不是⽩打。打赢了有⼀万,输了也有两千。」

我的⼼⼜是⼀动!看来我真不是「视⾦钱如粪⼟」那块料。⼀万,这个数字如同强⼼剂⼀般扎进了我的⼼脏,⼼⾎陡然沸腾了起来。

「怎么样?有点意思了?」他三叔瞅着我。我要承认,这个男⼈真的会是察⾔观⾊,我⼀点细微的⼼理活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呃……你让我再想⼀下吧。」我只是有些⼼动,还没有拿定主意。这毕竟是拿着⾃⼰的安全开玩笑。

「⾏,你回去考虑⼀下,最好快点给我答复。想好了给我电话,王辉知道我的⼿机号。」他三叔关了电脑,意思是要送客了。

我跟王辉⾛出了夜总会。快到正午的阳光有些耀眼,照的我⼀阵眩晕。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轻飘飘的,⾛路都有点摸不着地了。王辉朝我说道:「喂,欧阳,你不会真准备跟那个家伙打吧?」

「让我再想想……」我⼀边⾛⼀边看着街边穿梭⽽过的男男⼥⼥。天津骑⾃⾏⻋的⼈很多,满⼤街都是⾃⾏⻋。⼀辆⾃⾏⻋在我⾝后「叮铃铃」响铃,我赶紧给他让开道。眼睛掠过⼀旁的菜市场,看到⼀堆⼈在那⾥讨价还价的买菜,熙熙攘攘的。在那⼀瞬间,我感觉⽣活真是⽆聊透了,苍⽩的就像⼀张卫⽣纸。

⼀万!这个数字⼜从我的脑⼦⾥蹦了出来,好像⼀团⾎抹在了卫⽣纸上,让⽣活才有了那么⼀点起⾊,才不那么枯燥和⽆聊。天⽓并不热,但我的⼿⼼⾥全是汗。

还没⾛到学校,我就拉着王辉去电话亭打了⼀个电话。他三叔刚接通,我就说:「我打。」

5

听到我说打,他三叔在电话那头笑了⼀声,说:「我早知道你会打。」

「不过我有个要求。」我说。

「什么要求?

「⽐赛的时候,必须要⽤正规的拳套,12 盎司的那种。」我还记得上次跟⽛狗的⽐赛,那拳套⽐训练⽤的还薄,快跟不戴⼀个样了。拳套重量越⼩,穿透⼒越强,对于拳击⼿来说可谓是占尽优势。

王海群沉默了⼀下,说:「这个我做不了决定。不过我尽量帮你争取,你先准备着吧。

「什么时候开始?

「⼀周后。」他三叔说:「多想想那⼀万,你就有动⼒了。」我到学校附近的体育商店买了脚靶和缠⼿绷带,对王辉说:「你来做我的陪练吧。

「我?」王辉指着⾃⼰的鼻⼦尖,「你看我⾏吗?

「我看你⾏。」我点点头。

王辉把上⾐撩起来,指着⾃⼰的肚⼦:「哥们,你能帮我数数我的肋⻣有多少根吗?」

我把他的⾐服拉了下去,说:「⼈瘦并不⼀定没⼒⽓,那些虚胖的⼈才没劲呢。放⼼吧,我不是⽩让你陪我训练的。打完之后,奖⾦分你三分之⼀。」

「⼀万还好。要是输了只有两千,三分之⼀也就是⼏百块钱。」他撇了撇嘴。

「⼏百总⽐没有好啊。中午吃点好的,下午开始训练。」我拉着他就去了学校旁边的⼩饭馆。

王辉给我拿靶,我们就在学校的操场上训练。我光着脚丫⼦,踢在脚靶上发出「啪、啪」的脆响,引得好多⼈驻⾜观看。我也顾不了那么多,看就看去吧,反正你们也不认识我是谁。

王辉⼈虽然瘦,但我估计的没错,⼒⽓还是有⼀些的。最起码拿着脚靶,能顶住我最⼤⼒⽓的鞭腿。这就已经很不错了。原来我在⽼家训练的时候,队⾥有⼀个虚胖的家伙,看起来圆滚滚的,但⼀看那⾝型的线条就知道没什么劲⼒。他给我执靶,我⼀个猛⼒鞭腿抽过去,这哥们整个⼈都被我的⼒量给带倒在了地上,我半天都没扶起来他。事后给我说,他⼀边的膀⼦⿇的跟过电似的,五六天才完全好。

我正练得起劲呢,忽然听到有⼈喊我的名字:「欧阳乾!」是个⼥⽣的声⾳,我愣了⼀下。

原来是杨蒙。跟我是⽼乡,都是曹州的,是在新⽣⼊学军训的时候认识的。他跟我不是⼀个专业的,是我最头疼的数学系。要知道,当时的美术、⾳乐还有体育特⻓⽣,在考试的时候是不考数学的。数学是逻辑思维,艺术是感性思维,两者有悖。但这个模式现在也改了,不管你是什么特⻓⽣,在考试的时候都逃脱不了数学的折磨。

「怎么,你在这锻炼⾝体啊。我还不知道,你还喜欢练武哩。」都是曹州⼈,⽼乡在这⾥显得格外亲切,杨蒙说起了家乡话。

「呵呵,爱好。」我敷衍了她⼀句。

「⼗⽉⼀⻓假,你⼲啥,回家不?」杨蒙接着问我。

「呃……」我迟疑了⼀下,「我想⼀下吧,还没有定下来。

「赶紧想想。我这两天就准备买⽕⻋票了,不好买。你要是回家,我替你也买⼀张,咱⼀块回。

「哦,那你还是先别管我了,我还不⼀定。」我拒绝了她的好意。回家?这个词语对于第⼀次离家在外的我来说,竟然是那么的陌⽣。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就隐隐的感觉⾃⼰⾛上了⼀条不归路。

在王辉的竭⼒陪练下,我加强训练了五天的时间。其实我倒没怎么累,倒是王辉第⼀次这样陪练,累的够呛,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最后⼀天的时候,我好好放松了⼀下,晚上跟着王辉去了丽达夜总会。

⽐赛终于来临了。我有所期待,也有所惧怕。

赛前我跟那个拳击⼿「电棍」打了⼀个照⾯。这家伙抬头瞅了我⼀眼,眼神中尽是蔑视之⾊,好像我只是⼀个毫⽆所谓的路⼈,根本就不是他的对⼿。这种眼神让我很不爽,我也没有跟他⽃⽓,直接扭头⾛了过去。我知道,这家伙想先从精神上就击败我。⼀旦对对⼿有了恐惧,那么你再也别想着战胜他了。

「好好打,我可在你⾝上押了不少钱呢。」他三叔⾛了过来,扔给了我⼀副拳套。

「你这么相信我,万⼀输了你可不要失望。」我接过拳套说。其实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在打⿊拳。因为真正的⿊拳,⼈是不敢输的,那不是失望能够形容的结果。这种级别的⽐赛,也只是⿊市拳的⼊⻔级别,还称不上残酷。当我以后踏⼊⿊拳的中⼼世界后,我的⼼被捶打的如同⽣铁⼀般冰冷。

「这拳套怎么回事?」我拎着拳套,发现了让我不满的问题,「这哪有 12 盎司?这就是 ߬ 盎司的拳套!

「就这已经不错了,⽐以前⽤的拳套厚多了,这还是我尽⼒争取下来的。」他三叔对这个问题颇有些不耐烦,「你就凑合着吧!」

没办法,我缠好绷带,然后戴上了拳套。只是没有想到,这是我以后的时间⾥,⽤过的磅数最⼤的⼀次拳套了。甚⾄在以后很多场⽐赛⾥,我都只是缠上绷带,徒⼿进⾏格⽃。那种打在⼈⾝上的摧毁性⼿感,想起来⼼⾥就有⼀种⿇⿇的感觉,带着⼀种转瞬即逝的满⾜。

⽐赛还是在⽼地点,丽达夜总会的⼆楼。这次的围观⼈数⽐上次还要多,没上场之前我就听到外边的⼀⽚嘈杂声。⼀个拿着话筒的⼈急匆匆地跑进来问我:「你的绰号?」

我跟王辉都是⼀愣。我说:「我没有绰号。

「那你叫什么名字?!」这个⼈急问道。

「我叫欧阳乾。」我⽼⽼实实回答。

「欧阳乾?你姓欧阳?好……叫你『西毒』吧!」这⼈快速地念叨了⼀番就跑了出去。我真佩服这个家伙,竟然在匆忙之中就给我起了这么⼀个浮夸的绰号。他当时不可能知道,他随意诌出来的这个名字,以后会响彻天津地下格⽃界。

「⼤家都还记得上次『⽛狗』的情况吧,被⼀脚⼲净利落的KO,毫⽆还⼿的余地!狂暴的家伙遇到了更加强悍的对⼿,上次的胜利者『西毒』再次上场!」我在⾥⾯,清楚地听到刚才那个⼈在外⾯拳台上通过⻨克⻛传出来的极具蛊惑的声⾳,「这次他要迎战的对⼿,是拳击界的狂⼈——电棍!

ߪ

「欧阳,好好打,踢死丫的!」在我上场之前,王辉抓着我的肩膀给我⿎劲:「多想想那⼀万块钱!⼀万啊!那么⽼厚⼀摞呢!」

不可否认,王辉的激励恰到好处。当时临上场前,我的⼼情确实很紧张,不管怎么样都平复不下来,⼼脏「怦怦」的狂跳。毕竟知道对⼿是职业出⾝,不是草包。王辉⼀提「⼀万」两个字,我的脑海中⽴刻泛滥起⼀⽚花花绿绿的钞票。⽼版的⼈⺠币版式设计确实很⼤⽓,江⼭伟⼈的,想想就让⼈激动。

「⾏了。我不会让⼀万块钱⽩⽩的溜⾛的。」热⾝完毕的我穿了⼀条短裤,深吸了⼀⼝⽓,然后⾛了出去。

现场的⽓氛陡然热闹了⼀下。看到我出场,不少⼈⼤声喊着我的绰号:「西毒!西毒……」不管怎么说,我⼼⾥有了莫⼤的安慰。上⼀次跟⽛狗打的时候,我被忽视的如同路⼈甲⼀般。

电棍也上了场。跟我的喊声⽐起来,这家伙的粉丝明显要更多⼀些,「电棍,重拳轰杀!」「电棍,绝杀他!」「电棍,⽤你的组合拳……」之类的喊声此起彼伏。我扫了⼀眼台下的观众,到处都在挥舞着拳头蹦⾼,这次赛前的⽓氛⽐我上次⻅到的可热烈多了。这些观众⼀个个穿着考究,道貌岸然的,但在特定的场合之下,却变得如此嗜⾎。

其实这些并不是单纯的观众,这⾥可不是买⻔票就能进来的地⽅。他们拥护不同的拳⼿,是因为他们在不同的拳⼿⾝上下了注。其实,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场纯粹的赌局,就像⽃狗⼀般。

上了台,我还是礼貌性的朝电棍举起了双拳,⾏了⼀个武术的礼节。不过这个动作让我很是尴尬,因为这家伙倚着那脏兮兮的围绳,看着我的眼神不屑⼀顾,摆出了⼀幅强者的姿态。离得近了,我才注意到这家伙短短的头发,阳刚的脸庞,看上去还是挺帅的,但就是那蔑视的表情让我⼗分不爽。

「⼩⼦,你多⼤了,⽑⻓⻬了没?」电棍嗤笑⼀声,呲着⽛朝我说道。这种不正规的⽐赛,是没⼈管你带不带护⻮的。

因为在偏远的县城⻓⼤,我的脸⻓的很「单纯」,⼀股⼦乡⼟⽓息。我当时也就⼗⼋岁,但看上去⽐实际年龄还要⼩⼀些,很容易被⼈误解为未成年。他在拳台上这般嘲笑我,可⻅确实是个⽼⼿,⼼态极其放松。

我没有搭理他。两⼈照⾯,就意味着⽐赛已经开始。我双⼿上举略过于肩,⼀拳作前锋⼿,另⼀拳护住右边脸颊。两腿分⽴,膝盖略微弯曲,把重⼼控制在两腿之间。肘尖下沉,含胸拔背,摆出了⼀个标准的实战起⼿势。

电棍⼜是嗤笑⼀声,围着我游⾛起来,步伐⾮常的轻快。这家伙明显没把我放在眼⾥,两只⼿都没有护头,⽽是随意的摆在胸前,不停的对着我做着挑衅的姿势。他的动作,让我想起来全盛时期的罗伊·琼斯,如灵敏的眼镜蛇⼀般逗弄着对⼿。

可是我不想做猎物。⼀个虚晃的前⼿拳之后,我⼀记后⼿拳就朝着他的⾯⻔砸去。

电棍⼀侧头,灵敏地躲开了这⼀击,接着⼀个隐蔽的上勾拳狠狠的掏在了我的腹部。这家伙的动作真的是快,说实话,那瞬间的感觉⼜疼⼜⿇,就跟过电了⼀样。

在这之前,我从未跟拳击⼿进⾏过实战。拳击运动员跟散打运动员不同,他们的移动速度和出拳频率都要快上许多。散打运动员习惯以后撤或者格挡来防御进攻,⽽拳击⼿更多的则是依靠灵活的躲闪。我挥出的拳头⼀次⼜⼀次的被电棍灵活得闪躲过去,即便是擦着⼀点,也是强弩之末。这让我感觉很⽆⼒,好像在打空⽓⼀般。

电棍跟我⾝⾼差不多,⼀⽶⼋零左右,但他的体格却⽐我强壮多了,那⼤块的腹肌说明了这个家伙具有强⼤的抗击打能⼒。他的步伐移动很快,臂展虽然并不⽐我的⻓,但出刺拳的速度明显要快于我。

电棍虽然躲闪开了我的动作,但他只是偶尔反击⼀下,并未展开猛烈的攻击。我的⼼⾥就沉了下去,看过他的视频,我明⽩

他的意图。

这种拳赛是没有回合之间的休息时间的。也就是说,没有分出胜负之前,双⽅会⼀直打下去。这对拳⼿的体⼒绝对是⼀个考验。

有的⼈觉得⾃⼰体⼒充沛,可是站在拳台之上与⼈对战,⼀分钟不到就会喘不上⽓来,连双⼿都⽆⼒抬起。格⽃的体⼒消耗量⼏乎可以与百⽶⽥径⽐肩。很多拳⼿能够在台上坚持很久依然体⼒充沛,除了强⼤的耐⼒训练之外,还要有很好的分配。我知道电棍的意图,就像他之前的⻛格⼀样,依靠灵活的步伐和躲闪消耗完对⼿的体⼒,然后再给予⼀顿暴⻛⾬似的组合拳结束战⽃。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体⼒也在快速的消耗中。拖到最后对我不利,我必须依靠重击来击倒这个家伙。在电棍闪开我的⼀拳之后,我蓄势待发的⼀记⾼鞭腿朝着他的头部狠狠的扫了过去,那跟我击倒⽛狗时的情景如出⼀辙。当时我听到台下的观众中甚⾄发出了⼀声惊呼。

这腿击中了电棍,不过发出的声⾳却是闷响。在那⼀瞬间,电棍把⼿抬了起来,护住了头。我这⼀腿只是踢在了他的拳套上。我还没来得及收腿,电棍就猛然冲了过来,⼀顿组合拳暴⻛⾬般攻了过来。

我已经⽆法躲闪,只能抬起双⼿拼命护住脑袋。感受着那拳头⾬点般的落在我双拳的防御上,我的脑袋都被震的嗡嗡的。都是这该死的 ߬ 盎司拳套,它那么薄,完全起不到什么减震的效果。忽然我的下巴狠狠⼀震,整个脑袋都是⿇的。我明⽩,是电棍的⼀记勾拳从我两臂防御的空隙中掏了进来,没想到他打的⻆度竟然那么刁钻。

虽然我的思维还很清楚,但陡然被⼀阵眩晕取代,我感觉⾃⼰好像在睡梦中从床上掉下来⼀般,⾝体控制不住的向后倒去……

7

电棍⼀记隐蔽的上勾拳击中了我的下巴,我护住头部的双⼿散开了,在抬起头的瞬间,我甚⾄看到了从⾃⼰嘴⾥喷出来的晶莹的⼝⽔。它们在聚光灯下闪烁着透明的光芒,把周围映照的如同天堂。屋顶上的灯光迅速从我的视野中掠过,我知道⾃⼰正在迅速倒下。在那⼀瞬间,我丧失了意识。

⼀记重重的上勾拳,竟然把我给打晕了过去。

就在我整个⾝体接触到台⾯的时候,我猛然反应了过来,就好像被刑讯逼供打晕的犯⼈忽然浇了⼀盆凉⽔⼀样。我意识到⾃⼰刚才陷⼊到短暂的昏厥当中了。在我恢复清醒意识的刹那,我看到电棍朝着我冲了过来。

不能让他把我逼到⻆落⾥!这是我当时唯⼀的念头。我⽤拳套扒在围绳上迅速的站了起来,可是还没有摆好防御的⼿势,电棍⼀记势⼤⼒沉的摆拳就狠狠的打了过来。我只来得及看到电棍那由于发⼒⽽凸显的胸锁乳突肌,整个脸部便被他打了⼀个摆头,感觉那⼀拳把我的颧⻣都给打变形了。电棍接下来的⼀拳不知道打在了我头部的哪个位置,然后我就再次华丽的晕倒了过去。

其实,晕倒过去的感觉真好,⼼⾥有⼀种放弃的解脱。

「⼀万!⼀万!⼀万啊!」我不知道⾃⼰昏迷了多⻓时间,这是第⼀声传⼊我⽿朵⾥的声⾳。我睁开了眼睛,头脑中⼀阵眩晕,眼前的景物迅速的清晰了起来。我躺在围绳的⻆落⾥,王辉正在台下狠命的拍着拳台,朝着我⼤吼⼤叫。那「⼀万,⼀万」的喊声,就是从他嘴⾥发出来的。

⽣我者,⽗⺟也;知我者,王辉也。看来这⼩⼦知道什么对我的刺激是最⼤的。

我并没有⻢上站起来,⽽是⼜在地上躺了⼏秒钟,因为脑袋还有些晕。电棍正在台上朝着周围的观众⼤喊⼤叫,举起⾃⼰的胳膊,好像⼀只战胜了对⼿的⼤猩猩⼀般炫耀着⾃⼰发达的肱⼆头肌。⽽台下的观众情绪也被引爆到了⾄ high 点,⼝哨声喝彩声还有兴奋的骂娘声响成⼀⽚。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些押注在我⾝上的赌客是个什么⼼情。我没⼼情去观察那些⽀持我的赌客,因为我在那⼏秒钟的时间⾥下了⼀个决定。

我决⼼不让那⼀万块钱从我的眼前溜⾛。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古语不是瞎编的。⾦钱对于⼈类的诱惑远远⼤于⻣头之于饿狗。

我站了起来。拿着⻨克⻛的家伙或许是要上来宣布⽐赛结果,看到我⼜重新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惊愕了⼀下,接着⼜退了回去。这时场内的⽓氛陡然⼜热闹了⼀下,发出那些欢呼声的,或许都是押注在我⾝上的赌客。电棍回过了头,歪着脑袋瞅我,颇有些戏虐地说:「狗屎,你晕不晕?」

我没有说话,⽽是「呸」的⼀⼝吐出了⼀滩混着鲜⾎的唾沫,正好落在电棍的脚上。

我这个举动就好像⼀个信号,现场的⽓氛顿时爆棚了。观众们都好像打了兴奋剂⼀般,喧嚣声⼀时震⽿欲聋。

电棍脸上的肌⾁抽动了⼀下。他看着我⼲笑了⼀声,接着⼜转过头看了⼀眼兴奋的观众,忽然猛的朝我冲了过来!

不得不承认,拳击⼿的移动速度确实很快。我没有躲闪,也没有防御,⽽是拧腰翻胯,⼀记低鞭腿狠狠的踢在了电棍左腿侧⾯的膝盖⻣上。在那个距离,他的拳还够不着我的⾯⻔。

这腿发出了「啪」的⼀声脆响,正在迅速逼近的电棍被我踢了⼀个趔趄。我抓住机会,迅速上步,右腿疯狂的连扫了四五下,脚⾯接触⼤腿肌⾁发出的清脆的「啪啪」声不绝于⽿,电棍被我这⼏脚踢的连连后退。我跟着左右开⼸,右腿扫完左腿跟上,全都朝着电棍的膝盖和⼤腿部位狠狠踢去。

电棍连续两个刺拳逼退了我,他向后退了⼀⼤步,脸上⽤恶狠狠的表情盯着我,两条⼤腿却在不停的发颤,尤其是左腿的膝盖部位,已经是⼀⽚紫红。

我预料的没错。第⼀次看电棍视频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个家伙在跟⼈打⽃的过程中,⼀腿都没有出过。在跟我⽐赛的时候,他依靠的是上⾝灵活的躲闪和犀利的拳法,⽽腿法的使⽤率却等于零。在拳击规则⾥,拳头是不能击打腰部以下的部位的,所以我判断他的步伐虽然灵活,下肢却缺乏相应的抗击素质。也就是说,虽然对头部和躯⼲的保护极佳,但在⾯对下盘攻击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防御!

这就是拳击⼿的弱点!这也是在我以后步⼊正规⿊拳界之后,再也没有遇到过职业拳击⼿的原因。除⾮进⾏强悍⽽痛苦的腿法练习,否则拳击就是⼀种在规则保护之下的职业运动。⽽站⽴式全接触格⽃,要⽐这残酷许多。

看着电棍那⼤腿上的紫红,⾃信好像撒完野的狗⼀样重新跑了回来,我迅速地逼近电棍,脚尖点地轻轻地跳跃着,步伐也⽐之前灵活了许多。⽽电棍的步伐却已经⼤打折扣,因为他的两条⼤腿还在不停地颤抖。

「啪!」我⼀个⼩跳步,突然的低鞭腿再次打在了他的紫红处。电棍往后没有躲开,我跟着⼜是⼀记势⼤⼒沉的后低鞭腿,再次狠狠的踢在了那个地⽅。电棍的左腿被我踢的整个撩了起来,我甚⾄都听到了他喉咙⾥发出了⼀声低沉的痛苦的呻吟声。

作为这种初级格⽃领域⾥的王者,电棍明显的被我激怒了。他不再管⾃⼰的左腿如何,会受到什么样的攻击,⽽是愤怒的吼叫了⼀声,整个⼈向我冲了过来,那蓄势待发的后⼿拳已经在空中拉出了弧线!

有的时候吃东西吃到爽处会「吃的⼝滑」,打拳也是⼀样,打打妙处会「打的⼿顺」。电棍刚冲上来,我⼀记前腿侧踹就起来了,「砰」的⼀声蹬在了他的脸上,直打的他⼀个仰头。我收腿之后,电棍的嘴上全都是⾎。

电棍有些惊愕的⼀抹鼻⼦,看了看拳套上的红⾊痕迹,接着对我惨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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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棍的鼻⼦和嘴上全都是⾎,对着我咧嘴⼀笑,那笑容确实触⽬惊⼼。但是很可惜,在这个时候,他⽤什么招数和表情都已经对我⽆效了。我知道这个初级格⽃领域的王者,对于我来说已经黔驴技穷。

前腿侧踹,确实是中国散打的独有特⾊。置于前端的腿只要轻轻⼀提膝,接着拧腰翻胯,侧踹腿就能以⽐肩刺拳的速度瞬间发动。隐蔽性强,⻆度刁钻,启动迅速,并且是击打距离最远的⼀个腿法。在我以后的所⻅中,⽆论多么顶级的格⽃⾼⼿,除⾮在中国接受过系统的散打训练,⼀般都⽆法将前腿侧踹⽤到炉⽕纯⻘的地步。

其实,在⾼级的格⽃⽐赛中,⼒量是最为关键的东西,⼤家通常会选择势⼤⼒沉的扫踢作为进攻的主要⼿段,侧踹这种技术性腿法就被舍弃掉了。但是,这却是我以后的⼀个独特标志,也是别⼈能轻⽽易举的把我归类于中国拳⼿的象征。

电棍吃了我⼀记前腿侧踹,虽然嘿嘿⼀笑,但我判断这家伙已经出现了短暂的眩晕感,所以才停下了进攻,想⽤骇⼈的表情争取⼀点清醒的时间。拿表情换时间,这种伎俩我不是没⻅过,说实话你还不如装着被击倒在地上躺会⼉好使呢。

我没有再给他期待的时间。在台下观众的惊呼声和嘈杂声中,我朝着疲于招架的电棍来了⼀阵猛烈的组合拳,在我的⼀记短距离平勾拳之后,我同样看到了从电棍嘴⾥喷出来的⼀串晶莹的⼝⽔。接着,我⽤⼀记凶猛的⾼鞭腿结束了最后的战⽃。

当电棍的两只⼿⽆⼒地垂在胸前,眼睛半睁半闭的仰⾯仆到下去,摔在拳台上发出「砰」的⼀声的时候,我的⼼⾥被⼀种油然⽽产⽣的胜利喜悦感所充满了。但这种喜悦感就好像⾼潮⼀般,转瞬即逝,只是持续了不到⼏秒钟的时间就消失的⽆影⽆踪。我看着栽倒在拳台上不再动弹的电棍,⼼⾥⾯想着的只有那⼀万块钱。

「欧阳!欧阳!你他妈赢了!」王辉激动的喊声⽐任何⼈的都要⼤,在我⽿边听的⼀清⼆楚。台下甚⾄有⼈⾼兴地⿎起掌来,很明显,那是押注在我⾝上的赌客。但是更多的⼈却是发出⼀声⽆奈的叹息,狠狠的把⼿中的什么东西扔在地上,然后⼜啐上⼀⼝。有的⼈把⼿中的饮料瓶⼦扔了过来,砸在已经不再动弹的电棍⾝上。

台下的那个拿着⻨克⻛的家伙并没有上来宣布⽐赛结果,这个结果已经⽆需宣布——⽽是⽴刻叫了⼏个在场的⼈员上来,把电棍放到了担架上快速抬⾛。我知道,这个家伙只是晕了过去,⼀会⼉就会醒过来的。

我从拳台上⾛了下来,王辉激动地抱住了我。我⽤拳套推开了他,因为我的⾝上全都是汗⽔,很难受。我让王辉把我的拳套摘下来,说道:「我要去洗把脸。」

拧开⽔⻰头,⽔「哗哗」得流了出来。我刚要低下头洗脸,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样,猛的抬起头盯着镜⼦⾥⾯的⾃⼰。好像站在这⾥的不是我,⽽是另⼀个⼈。

我的⼿轻轻的从左脸颊上掠过,没有疼痛,⽽是⿇⿇的感觉,⽪肤的触觉在那⼀瞬间变得若即若离。我的整个左脸都已经肿了起来,好像嘴⾥塞了⼀块胡萝⼘似的,颧⻣也⾼⾼的顶了起来,让我的左眼看起来⽐右眼⼩了⼀圈。怪不得我刚才感觉⾃⼰的左眼有点睁不开呢。

没想到⼀个⼈脸部肌⾁的局部变化,会让整个⼈的形象看起来有那么⼤的改观。我觉得站在镜⼦⾯前的⼈好陌⽣,仿佛这不是我的脸⼀般。但我知道,这确实就是我的脸,⼀张被职业拳击⼿狠狠揍过的脸。

洗去了头上的汗⽔,我跟兴⾼采烈的王辉来到了他三叔的办公室。在推开⻔的瞬间,我都感觉⾃⼰有点饿了。我在刹那间做了⼀个决定,回去之后补上⼀顿宵夜——我想吃涮⽺⾁,虽然并不好消化。

推开⻔,⾛了进去。屋⼦⾥坐了三个⼈,看样⼦跟王海群⼀样,都是这个夜总会的投资股东。可是他们的脸⾊阴沉沉的,跟⼀脸笑容的王辉形成了鲜明对⽐。我⼼⾥忽然⼀沉,感觉到有些东西不对劲了。

「三叔,钱,那⼀万块钱。」我还没开⼝,王辉便⾼兴的对着王海群叫道。

「钱?还想要钱?」他三叔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好像刚吃了屎⼀样。王辉登时愣住了,脸上喜悦的表情瞬间凝固,但咧开的嘴⻆还没有完全放下来,样⼦奇怪⾄极。

「怎么,回事……不是说打赢了,就有⼀万的吗……」王辉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看了看他三叔,⼜看了看我。

「我没想到你还真打赢了。」王海群不看他的侄⼦,把⽬光投向了我:「我也真服了,你倒地了两次,就好好地躺那别起来了呗,可你⾮要他妈的站起来。你知道这⼀把我们输了多少吗?」

「什么意思?」我虽然已经猜出了⼤概,但还是问了⼀句。

「也他妈怪我眼瞎,电棍那个混蛋真不争⽓!」他三叔先是埋怨了⼀句,接着恨恨地盯着我说:「就因为你,我们押在电棍⾝上的⼆⼗万块钱全泡汤了。」他⼜强调了⼀遍:「⼆⼗万!」

王海群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从当时现场⽀持我的⼈来看,下注在我⾝上的⼈不会超过五分之⼀。

「你下注在电棍⾝上,为什么?」我问道,「你想让我打赢,为什么不把钱押在我⾝上?

「⻤才希望你打赢!可是我他妈的没想到电棍这家伙会输啊!」他三叔⾃嘲似的笑了⼀声,接着说道:「开赛前,你的赔率⾼,并且那些之前看过你跟⽛狗⽐赛的⼈对你很有信⼼,在你⾝上押了不少的重注。我也下了重注,不过是在电棍⾝上,却没想到……你丫的竟然真赢了!」

「三叔,你……」王辉没有说出话来。他三叔却冷冷的扫了他⼀眼,⽰意他别废话。

「我明⽩了,如果我输了,拿两千块钱⾛⼈,⼤家皆⼤欢喜,是吧。⼀万块钱,根本就是个幌⼦。」我把⼀切都想明⽩了,他三叔⾃从看到我跟⽛狗的第⼀场⽐赛之后,就已经想好了这个主意。⽤钱引诱我过来⽐赛,吸引那些赌客下注。⽽他却料定我必输,把钱押在了电棍⾝上。王海群料定我输,所以赛前根本就没有给我透露任何⼝⻛,或许就是不屑——如果他提前跟我说⼀声,假装输掉,有钱拿,那我也不会这么拼命,假装输了拿钱⾛⼈便是了。但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我赢了。

「你明⽩就好。」他三叔扔过来⼀个信封,「啪」的⼀声摔在了我的脚下:「这⾥有两千块钱,也不算你⽩忙活。拿着赶紧⾛⼈。」

我⼀脚踢开了那个信封,王海群这厮鄙夷的⼝⽓让我莫名的⽕⼤。我往前⾛了⼀步,压着声⾳说:「我不管你押在谁⾝上,输了多少。我要你按照之前跟我保证的,拿出⼀万来。

「哦?」王海群饶有兴趣地抬起头,「要是我不拿呢?

「不拿,就当成你的住院费吧。」被⼈欺骗的感觉尤其不爽,我捏紧了拳头⼜往前⾛了⼀步,⼼⾥憋屈着⼀股压抑不住的⻦劲。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哗啦」⼀声独特的⾦属声⾳。

我的动作瞬间停滞了。虽然没有转头去看,但⻓久以来受影视⽂化的熏陶,没吃过猪⾁也⻅过猪跑。我知道,有不祥之物出现了。

「我劝告你,最好别在这⾥找事。」办公室⾥,另外⼀个⼈冷冷的朝我说道。

我转过头,看到他⼿⾥拿着⼀个⿊⿊的东西朝着我,那赫然就是⼀把……⼿枪!刚才的「哗啦」⼀声,就是拉动枪栓的声⾳。

我的⼤脑⾥「嗡」的⼀声,瞬间是⼀⽚空⽩。紧紧握着的两拳有些发软。在那⼀瞬间,⽆数念头掠过我的脑海,我甚⾄已经想象到了⾃⼰满⾝鲜⾎躺在地上的场景。

「三叔,你叫他别……你们别这样啊!有话好说啊!」王辉⽴⻢急了,低声喊道。他三叔却坐在那⾥,看着这⼀切默不作声。

我不敢动弹,只能愣愣的站在那⾥。我唯恐⾃⼰稍微⼀动,就引来对⽅开⽕。那个拿枪的家伙看我的眼神没有⼀丝彷徨,好像在拿着屠⼑对着⼀只羔⽺。要是有谁告诉我这家伙不是第⼀次开枪杀⼈,我绝对信。

他们是道上混的,⿊帮,我知道。可我不知道,他们竟是如此肆⽆忌惮的⿊帮。这也是若⼲年后我看到「扫⿊除恶」的新闻时,⻓叹⼀声的原因了。

「欧阳,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拿着两千块钱⾛⼈,要么把命搁这。」屋⾥的⽓氛沉滞了⼏秒钟后,他三叔终于发话了。

「我不⾛!给我⼀万!」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我当时⼼⾥⼀横,咬着⽛狠狠说道。要说⼗⼋九岁的年轻⼈,⾎⽓⽅刚,桀骜不驯呢。古⼈说,少年⾎⽓未定,戒之在⾊;中年⾎⽓既定,戒之在⽃。要我看,这话得颠倒过来说:少年戒⽃,中年戒⾊。你看那些当领导的,个个都是因为包⼆奶养情妇才东窗事发的,没有⼀个是因为跟⼈打架⽃殴落⻢的。

「你还挺硬的,咬定⼀万不松⼝了是吧,你以为那⼀万就那么好拿?!」他三叔⼲笑了⼀声,说:「你要不⾛,就再也别想⾛了。」

「三叔,你们别……别这样啊!」王辉急的都⼝吃了,他喊了⼀声,跑过来抓着我的胳膊,使劲朝⻔外拉我:「欧阳,咱们⾛吧,咱们不要这⼀万块钱了!

我甩开了王辉的⼿,就是杵在那⾥不动弹。说实话,当时我也不知道⼼⾥咋想的。既不想死,也不想⾛,反正就是没⻅到那⼀万块钱,⼼⾥堵得难受。他三叔⼀看我倔劲还上来了,指着我说道:「嘿,我告诉你,⼩⼦,你别跟我硬!我要是⼲掉你,就跟⼲掉⼀条狗⼀样轻松!

这话说的极其霸⽓,很有当年袁世凯的⽓魄。「若是为了保护皇上,诛荣禄如杀⼀狗⽿。」可是我明⽩,⼀旦迈出了这个⻔,那⼀万块钱就会永远的跟我失之交臂。我不⼼疼别的,我就⼼疼我这脸,等于今天晚上⽩挨了⼀顿打。

这屋⾥正在这僵持着呢,忽然⻔「吱呀」⼀声开了。王海群⽴刻放下了跷起来的⼆郎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陪着笑说道:「李哥。」

什么⼈能让王海群这家伙这么快的变脸?

我转过头,看到⾛进来⼀个短发中年男⼈,⾝材略胖,穿着⼀⾝休闲⻛⾐,还戴着⼀条围⼱。穿着虽然简洁,但打扮得却相当洋⽓,有⼀种淡淡的英伦⻛格——如果他能再年轻上⼗⼏岁就更像了。他还搂着⼀个⼥⼈,⾝材不错,脸蛋也挺漂亮,⼀看就知道不是他⽼婆。在他⾝后,还跟着⼀个年轻⼈,⼆⼗多岁的样⼦,肤⾊发⿊,瘦不拉⼏的。

「呦,还举着枪,你想吓死谁?」他斜瞅了⼀眼那个拿枪的家伙,颇不耐烦地说道。这话⼀出,那个⼈赶紧收起了枪,说:「对不起,李⽼板。」

「X 你妈的,下次还在我⾯前亮家伙,砍了你的⼿!」李⽼板搂着⼩妞径直⾛到了沙发旁坐下,王海群赶紧尴尬地闪到了⼀边。那个⽪肤⿊⿊瘦不拉⼏的年轻⼈也跟着⾛了过去,就随意地站在李⽼板⾝边,脸上⼀副略显呆滞的表情。

王海群赶紧给李⽼板上烟,恭敬得跟孙⼦似的。李⽼板深吸了 ⼀⼝,斜着往上喷出⼀道烟雾,简直拽的⼆五⼋万。

「⼩⼦,打的不错,刚才⽐赛我看了,没想到你竟然最后会赢。说实话,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幸好,这次我没有下注。哈哈……」李⽼板朝我说了两句,⾃顾⾃的笑了起来。旁边的⼏个⼈包括王辉他三叔,都陪着脸⼲笑了起来。惟独他旁边站着的那个瘦不拉⼏的家伙依旧呆呆的站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跟刚睡醒似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李⽼板。因为我还搞不清状况,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我要承认,他怀⾥搂的那个⼥⼈确实挺漂亮,看上去跟明星似的。

「这是你侄⼦吧?」李⽼板⻅我没有说话,接着⼜瞅了⼀眼王辉。

「是,是,我亲侄⼦。」王海群忙不迭地答道。

「亲侄⼦,亏你他妈的还有脸说!」李⽼板朝他脸上「呸」的啐了⼀⼝唾沫,王海群也只能在那⼲站着不敢动,继续挨训,「当着亲侄⼦的⾯,你还让⼿下亮枪出来了?有你这样当叔的?你他妈怎么教育下⼀代的?你个王海群,你真能耐啊!

「是,是……」王海群别的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不住的点头。

骂了⼀通,李⽼板掐了烟头,说:「还愣那⼲嘛,骂了半天⼝⼲⾆燥,还不给我倒杯⽔?

「是,我这就倒……」王海群⼜急忙弯腰倒起⽔来。看到他前后判若两⼈的表现,我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不过真要笑起来这⽓氛也太违和了,所以我拼命忍住了。

李⽼板端着⽔杯,打量着我:「⽐赛打完了,回家休息就是了。还有什么问题?

「说好了打赢就给我⼀万。可是现在赢了,⼜不给钱。」我照实回答。

「谁答应你的?

「王海群。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来参加⽐赛的。」我说着,眼睛却在那个⼥⼈的颈部快速的瞄了⼀眼。她的脖⼦⼜细⼜⽩,在灯光之下温润如⽟。我的⼼脏不听话的快跳了两下。

「哦,那是王海群答应你的事情,看来跟我⽆关了。」李⽼板说完喝了⼀⼝⽔,接着⼜把⽔杯递给了旁边的⼥⼈,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轻启朱唇,啜饮了⼀⼝。

看来这钱是拿不回来了,这伙⼈根本就是⼀丘之貉。我⼀时⽓愤,连那两千也不要了,拉着王辉就说了声「⾛!」

「⼩⼦还挺有脾⽓,等⼀下!」李⽼板突然在⾝后叫住了我,冷笑⼀声,「想要⼀万块钱是吧?下个周六,下午,来这⾥找我。我给你⼀万。」

10

我跟王辉垂头丧⽓的回到了学校,也没有⼼情去吃什么涮⽺⾁。从⼀万到⼀分都没有,那是⼀个很⼤的⼼理落差。

从王辉的⼝中,我知道了那个「李⽼板」其实就是丽达夜总会的⼤⽼板,王辉他三叔只是⼀个⼩⼩的股东,其实就相当于李⽼板⼿底下⼀个⽐较⾼级的喽啰⽽已。

李⽼板的真名叫李向昂,绰号「鸽⼦」,原因不详。李向昂在河东区和红桥区都是⽐较出名的混⼦,丽达夜总会只是他名下的产业之⼀。听他那架势,颇有点「扛把⼦」的意思。王海群在他⾯前只是⼀个拿钱混饭的⼩瘪三头⽬,怪不得他今天在李向昂⾯前那么的低声下⽓,连⼤⽓都不敢喘。虽然⼀万块钱⻜了,但想起来那场景还是让我觉得略略解恨。

「欧阳,这事都怪我,要不是我三叔他……」站在我宿舍楼下,王辉颇有些⾃责的说道。

「这事跟你⽆关,都是你三叔搞的⻤,我知道你是我这边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事,你回去吧。

王辉叹了⼀⼝⽓,说:「那好,我明天再来找你。

我低着头进了宿舍,不想让别⼈看到我肿的好像猪头⼀样的脸。但好像越是低调就越引⼈注⽬,端着洗脚盆进来的⽼朱敏锐的捕捉到了我的异状:「哇靠,你的脸怎么搞的?

他这么⼀喊,宿舍⾥其他四个⼈⼀起抬头朝我看来,班⻓⼩⻬吃惊的喊道:「我靠,欧阳,你这脸咋整的?被谁给打的?

⼩⻬是东北⼈,热⼼,我要不说被谁给打的,他⾮得追着我问半夜不可。没办法,我只好敷衍道:「刚才跟⼀个朋友在街上吃饭,跟⼈打起来了。」

「这⼈在哪?跑了没?妈的,哥⼏个跟我出去削他!」⼩⻬说着就站了起来,捡起扔在地上发硬的臭袜⼦就往脚上套。我赶紧说:「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他们好⼏个⼈,打完就跑了,都不知道哪的。」

「这⼈下⼿也忒狠了,你看这脸肿的,还有法看没?」⼩⻬听我这么说,只得扔了臭袜⼦作罢,专⼼致志的感慨起我的脸来。

「没事,就是有点肿⽽已,⼀晚上就消下去了。」我勉强对着关⼼我的兄弟们挤出了⼀个笑容。我想,我那笑脸⼀定⽐哭还难看。

「哎呀,欧阳,⽤⼀下我这个东西吧,⽐红花油还好⽤,我从家⾥来的时候带的。」⽼朱是南⽅⼈,做事⽐较仔细,⼈也⻓的秀⽓。他从床头拿出了⼀⼩瓶东西递给我。我接过来⼀看,是「⻩道益。」这个东西确实不错,我之前⽤过,南⽅特产,确实⽐红花油好使,专⻔治跌打损伤的。

「⽼朱,谢谢你了。」我把跌打⽔收了起来。对⽐王海群出尔反尔的奸诈⽆耻,宿舍兄弟们的⼏句话暖的我⼼⾥发烫。

第⼆天上午,他们都出去了。我因为脸上还没有消肿,不想被同学看到这副尊容,就⼀个⼈呆呆的坐在宿舍⾥,百⽆聊赖的发愣,⼼⾥有⼀种挥之不去的惆怅感。

「砰砰,」忽然两声敲⻔的声⾳,接着传来⼀个⼥声:「欧阳乾?」(顺便说⼀下,在我上⼤学的时候,⼥⽣是可以随便上男⽣宿舍楼的,没⼈管。但是男⽣却⽆法上⼥⽣宿舍楼,因为宿管阿姨极其凶悍,⽐容嬷嬷还狠。)

我⼀时没有听出来这是谁的声⾳,下意识的说了⼀句:「进来。」话⼀出⼝,我就暗道⼀声糟糕——我现在这副尊容哪能⻅⼈啊。

⻔吱呀⼀声开了,原来是我的那个曹州⽼乡杨蒙。我急忙⽤⼿捂住左边的脸,做出很随意的托腮状,含糊不清的问道:「杨蒙啊,有事吗?」

「没,我就过来问问……」杨蒙忽然睁⼤了眼睛,好像发现了新⼤陆⼀样快步⾛到了我⾯前,吃惊的说:「你的脸,怎么了?!」

靠,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把脸转到⼀边去,说:「跟⼈打架了。」

「跟谁打的,怎么肿的这么厉害,这下⼿太狠了也!」杨蒙也跟着转了过去,眼睛在我脸上看个不停,⼀边还皱着眉头,不停的发出「啧啧」的声⾳。

「我说你有意思吗,我的脸就这么好看?你⼲脆趴上来亲⼀⼝得了!」杨蒙的举动弄的我颇不耐烦,瞥了她⼀眼没好⽓的说道。这丫头缺⼼眼似的,好奇也不捡个时候,没⻅⼈在这难受着的吗。

「呃,呃,对不起。」杨蒙被我这么⼀说,才缓过神来,急忙往后退了⼀步坐下,但还是忍不住探着头问道:「你不是练武术的吗?怎么还能被打了?这是跟谁打的啊?同学?不可能吧,这下⼿也太狠了……

「我说你有完没完啊,你就不能少问⼏句?」我真是有点出离愤怒了,⽩了她⼀眼说道:「你找我⼲嘛?有事说事!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来找你问问⼗⽉⼀回家不,我今天准备去买⽕⻋票。你可不知道,我刚才从售票点经过,那队排的⽼⻓了……」她话还没说完,我就断然说道:「谢谢,我不回家。」

杨蒙⼀时间有些尴尬,往后坐了坐说道:「哦,既然那样,我就不帮你买票了。」

我瞅了他⼀眼,没有说话。这丫头脑袋真是不灵光,就我这张脸,四五天都消不了肿,回家⼲嘛去啊。

杨蒙有些悻悻的⾛出了宿舍。我关上了⻔,⻓呼了⼀⼝⽓,看来我之前建⽴起来的光辉形象他妈的全毁了。

⼜百⽆聊赖的过了个把⼩时,宿舍的室友⼀个都没有回来,不知道都跑哪野去了。难道不知道宿舍⾥还有⼀个受伤的⼈需要安慰吗?昨天他们带给我的那些感动也随之荡然⽆存,这帮家伙……正想着呢,宿舍⻔忽然被推开了。

终于回来了!⽼⼦肚⼦都饿了!我⼀回头,愕然发现站在⻔⼝的还是杨蒙。

11

咋还是这丫头?我有些抓狂。不管怎么说,在⼥同志⾯前暴露⼀个男⼈的窘迫,是⾮常伤⾃尊的⼀件事情。

「知道你这个样⼦肯定不会下楼,我从⻝堂给你带了点饭。杨蒙把饭盒放在了桌⼦上,说:「今天放假,你们宿舍的肯定都出去玩疯了。我要不来,真的能饿晕你。

「那还真是谢谢了。」我始终⽤⼿捂着半张脸,含混不清地说。

「⾏了,别得瑟了。赶紧把⼿放下来吧,谁不认识谁呀。」杨蒙打开了饭盒看着我说:「不就是⼀半脸肿了吗,你就⼀直这样捂着,⽤半个嘴吃饭吗?」

这妮⼦!妈的,⽼⼦仅剩的⼀点⾃尊也被她给⽆情的践踏了。

「怎么,你买到票了吗?」我⼀边吃着西红柿炒鸡蛋⼀边往嘴⾥扒着⽶饭。

「没买,我不回家了。」杨蒙也⼀边吃饭⼀边答道。

「啥?你不回家了,为什么?」我吃惊的抬起头问她,嘴⾥还嚼着东西。

「不回了,留下来陪陪你,省的你寂寞。」杨蒙说这话的时候正在低头扒饭,我完全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我……」我差点要喷饭了:「谁要你陪啊,谁说我寂寞了?

「从我进你们宿舍看⻅你那张死脸,我就知道你寂寞了。你别想歪了,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届⾥⾯只有咱们两个曹州的,都是⽼乡,于情于理我都要照顾你吧,出⻔在外的。」杨蒙继续低着头扒饭。

我有些⽆语。想我堂堂⼀七尺男⼉,怎么就成了被照顾的对象了?这时,我瞄到她饭盒⾥有⼀根红彤彤的油炸辣椒,正好能⼀扫我⼼中的积郁之⽓,便问道:「那辣椒,你吃不吃?

杨蒙⽤筷⼦夹起了那根⼤红辣椒,看了⼀眼:「我不吃太辣的。」

「那给我吃吧。」我的意思是让她直接放到我的饭盒⾥。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把夹着辣椒的筷⼦举到了我⾯前,那意思是直接让我吞了。

没办法,我只好张开嘴去咬那根辣椒。正巧这个时候,宿舍⻔被推开了,我斜眼⼀瞅,原来是王辉。我想起来了,这⼩⼦昨天说过会来找我的,他⼀进⻔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哦,喂饭呢?」

「咳……」我⼀⼝⽓没顺过来,辣椒卡在了喉咙⾥,差点没被呛死。

我举起杯⼦猛喝了两⼤⼝⽔,才把辣椒给压下去。草草吃完了 饭,我借⼝跟王辉还有事说,就打发杨蒙⾛了。她临⾛的时候 说晚上再给我带饭,还没等我开⼝拒绝,她就转头⾛了。

「这么快就好上了,可以啊。」王辉看着杨蒙出了⻔,笑得⾼深莫测,「这妮⼦⻓的不错,⼩嘴双眼⽪的。除了看起来不⼤时髦,其他哪都不错。

「你误会了,刚才只是……」我正要辩解,王辉接着⼜道:「哎呀,⼤学⽣了都,谈个恋爱有什么好隐瞒的。这妮⼦虽然看起来有点村姑,但底⼦不错,收拾收拾能出来,我看挺好。」

我⽆奈地扶住额头:「⾏,随你怎么说吧……

「哥是过来⼈,恋爱中遇到什么问题,直接来问哥,⼀准给你搞定。这么多年,哥也算是阅⼥⽆数了,基本没有遇到过坎……」我瞅着⼤⾔不惭的王辉,皱眉问道:「就你那体格,⼀脱⾐服跟⻣骼雕塑似的,还阅⼥⽆数?

「靠,你懂啥?」王辉脖⼦⼀梗,不屑⼀顾道,「关键是⽓质。」

「你⼤爷!」我抄起空饭盒就朝他扔了过去,「你还想不想让我活了?」

王辉拨拉开空饭盒,给⾃⼰倒了杯⽔,⼀本正经的说道:「欧阳,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咱⾛的时候,李向昂说的什么吗?

「记得啊。他说下个周六过去找他,会把⼀万块钱给我。」⼀提起李向昂,不知道为什么,我最先想到的,却是他⾝边的那个⼥⼈。

王辉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那⼀万块钱本来就应该是咱的!」说到这事,我就⽓不打⼀处来,「下周六直接过去,找⼈要钱!

「那李向昂可是个⼤混⼦,可⽐我三叔坏多了。跟他打交道,我们可得⼩⼼点。」王辉「⼤义灭亲」的说道:「你想啊,他要是想给你⼀万块钱,为什么不直接给你呢,还要让你⼀周以后去拿,这⾥⾯肯定有问题。

「或许是他当时没带那么多钱呢?」我思考了⼀下事情的可能性。

王辉哂笑了⼀声:「怎么可能?像他那种⼈,出⻔吃个饭就得千把块钱!⼀万对他来说,⽐你掏出来⼗块钱还容易!

「那是为什么?」我也陷⼊了思索,「要是他不想给我钱的话,根本就不会让我⼀周后去找他啊。这混蛋,葫芦⾥到底卖的什么药?」

「要我看,咱就这么算了。那⼀万块钱咱也不要了,这趟浑⽔咱也不蹚了。你不是本地⼈,不知道这帮家伙的厉害,他们个个都是有⼈命在⾝的啊,公安⾥都有他们的⼈。」王辉劝我道。

「我不管那么多,那⼀万块钱本来就该是我的,」我主意已经拿定,摸着我那已经恢复了⽪肤触觉的左脸恨恨说道:「不管怎么样,下周六我⼀定要去⼀趟!说好了给,就得给!⿊社会再⿊,也不能不要脸吧!

(继续阅读,请接专栏《我的⿊拳⽣涯》第四节:这个难⺠把我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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