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了! 神识中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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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十分迷惑,且茫然。

这女子长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但却眉眼锋利。她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瞳孔中的杀气与怨恨忽然淡去,渐渐替换为疑惑不解。

「不对,不对……你是水系天灵根,假丹状态……不对,连灵根也有问题?!」黑衣女子面色一变,厉声诘问,「你不过一介凡人,白翎扇怎么会在你那里?!你又是如何让它顺利认主的?」

你在说什么东西?我想了想,一脸坦然:「捡的。」话音未落,就被一把掐住了脖子。虽然暂时不知道这女子的形态到底是人还是灵魂,但总归是个十分强大且狠戾不近人情的角色。

我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好好好,你先放我下来,我告诉你这扇子哪来的。」等她放下我,我才老老实实道,「扇子是从林天樱那里抢来的。」

「林天樱?」她愣了愣,忽然笑了。这地方白茫茫的,透着一股沉重的冷意,而她原本眉目冷峻,突然露出这样鲜明的笑意,看起来有些诡异。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仇天,你竟然是为了她!」片刻后,她恍然道,「我怎么会让你得逞?你要给她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我的东西。」

微怔片刻后,我突然福至心灵,恍然道:「等等,你是仇天的死对头风如是!!

她看着我眯起眼睛:「不错,正是我。想不到这天地之间,还有人记得本座的称谓。」

能不记得吗?白翎扇就是你做的东西啊,我印象可太深刻了。

原著里,其实我从到位尾不能理解的人物,并非那些莫名其妙就爱上林天樱的舔狗男配们,而是这个风如是。男配爱上虐文女主,那都是常规操作,但这个姐姐的一些言行举止,即便是现在穿越后的我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捉摸不透。

原著里提到,魔界与人界制度截然不同,并非由不同人创立门派,分而治之,而是由最顶尖的几位魔修共同掌管。在有人修炼成真正的至尊魔君之前,这几位的地位都是平等的。

而所谓的至尊魔君,对应人类修士的等级,其实就指的是圆满跨过大乘期,能够直接飞升成为真仙的修士。

那个等级并不是想上去就能上去的。在仇天楚弦之前,风如是是魔族真正不世出的天才。原文里写到她的经历和成就,用到了一个词,叫作「传奇」。

她诞生于天地间,日月交汇处,魔气与阳气同时最旺盛的地方,从小便展现出非同一般的修炼天赋。用了三百年就打败了当时魔族的一位掌管者,然后顶替了他的位置。

那时,所有魔修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风如是在位期间,整个魔界大大小小发生过几十次争端,有不少都是针对她的起义。魔界虽然是魔界,但居然还挺讲究资历等级制。像风如是这种资历没熬够,却能凭着实力坐上管理层位置的人,说一句关系户的公敌都不为过。

总之,那个时候很多魔界的人想让她下去,有更多的人想让她死。也是在这个时候,风如是撕开空间裂隙,从天地尽头的蓬莱岛抓出一只凤凰和雪青鸟,杀死它们后,用骨头、羽毛和血肉锻出了一柄神器。

也就是,白翎扇。

78

除去主材料之外,当时的其他材料也是她从蓬莱岛上拿的。蓬莱岛,号称人界离仙界最近的地方。但事实上,除了风如是,世界上根本没有第二个人成功到达过那里。

白翎扇出世后,再也没有人不服风如是,因此她度过了掌权后最轻松稳固的几百年。再然后,仇天出生了。他就像一个

bug,或者一个升级版的风如是,从出生后到修炼有成,然后与她平起平坐,也只用了三百年的时间。

魔族中人窃窃私语,未来的至尊魔君,定然会从这两人中诞生。但又只能诞生一位,所以风如是和仇天的梁子就结下了。包括后来她在仇天吞噬极阴火之时偷袭他,导致他陨落

等等!我悚然一惊。

不对啊,如果仇天已经把风如是囚禁在这里很久了,那之后她是怎么出去,又怎么偷袭仇天的呢?原著中林天樱来到这里,取了异火极焰就走,完全没有提到这个诡异的光球和它的内部空间,更没说这空间里,竟然关着风如是。

我说:「我不但记得,我还知道你是个天才。但是我有点好奇,白翎扇到底为什么只是个半成品呢?若你真的去了蓬莱岛,为何不将所有材料都找齐全,然后直接做个成品出来呢?」

风如是看着我,一时没有说话。

我被她那双沉冷的眼睛看得浑身发毛,不自觉地咳了一声:「怎么了?」

「你怎么会知道,白翎扇是我锻造而成?」她说,「你怎么知道,我曾经去过蓬莱岛?

……糟了,说漏了。

我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大脑飞速转动,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解释这件事。在这个过程里,我忽然觉得身上多了点什么,低头看看,居然是一身衣服。

风如是皱着眉说:「你先穿件衣服吧。假丹修士也敢来这里,真是不要命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个姐姐的语气里,竟然透露出一丝温柔。

也许是这点温柔给了我勇气,我咬咬嘴唇,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吐露一点真相:「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但也仅限于知道,却不知道怎么去改变。」

风如是怀疑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指着这片白茫茫的空间:「这里,就是异火极焰的内部吧,对不对?十万大山边缘那团白色的光球,就是异火极焰。风如是,我知道你的生平……」

我把还记得的原著剧情中有关风如是的部分直接背诵了一遍,然后问她:「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风如是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问我:「你是为异火极焰而来吧?目的就是为了修补和完善你的假丹。」

「是。」

「我可以帮你,甚至可以帮你用这里的材料,继续优化白翎扇。小姑娘,我能被仇天设局骗到这里,就是因为我在找材料

白翎扇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它是不可能真的被补全,成为成品仙器的。这天地间最接近仙器的两样法宝就是白翎扇和斩灵剑,但它们却也永远都不可能真的成为仙器。」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白翎扇,就是风如是炼制的、现在已经成为我本命法宝的这玩意儿;斩灵剑,不就是林天樱那柄仙人从仙界赐下的神器吗?

「可斩灵剑本来就来自仙界,为什么不算真正的仙器?」我问风如是。

「仙界,呵……」她轻轻笑了一下,「别人说来自仙界,你就真的信了吗?」

这不是别人说,这是作者说的啊!

当然这话我只敢在心里呐喊一下。

「可是为什么,白翎扇不能成为真正的仙器?

风如是沉默了很久,说:「因为这个世界有问题。

「?有问题?!

「你方才问我,为什么不在蓬莱岛上将所有材料找全,然后直接炼一柄成品仙器,是吗?」她轻轻勾了下唇角,「那是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蓬莱岛这个地方。」

我惊呆了。

这一连串信息直接把我砸蒙了,好半天我才磕磕巴巴地开口:「可是,凤凰骨和雪青鸟羽毛是从哪来的?人界和魔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啊?」

「为何不可能?只要气运值足够,你想要的任何材料,都能够在三界之中找到。但唯有仙界,是存在于气运之外的地方。」说完她直接席地而坐,开始耐心跟我科普:「气运,又叫命数,它不能保证你能走多远,但却能在本质上决定一个修士可以获得的帮助,比如法宝、材料、丹药甚至……机缘。」

我有点疑惑: 「那怎么才能提升自己的命数或者说气运?

「最基本的,提升修为。修为越高的修士,命数累积越高。在修炼之外,还有许多途径能够提升命数,比如顺应天道而为。逆天道而行,命数会减弱。」

这已经是我第 N 次听到这个词了:「天道究竟是什么?

原本以为风如是能解答我长久以来的疑惑,没想到她也是叹了口气:「没人知道天道是什么。但当你要做什么关键性决策时,内心会隐约有个指引的声音,仔细点就能感知到。那就是天道给你的提示。」

这就有点玄学了。我回忆了半天,发现自己从未听到这样的声音,可能因为我是穿越过来的吧。

科普完之后,风如是接着道:「我可以帮你,但当你吞噬完异火极焰之后,需要帮我将心火锁链解开,放我出去。仇天设局将我骗到这里,又囚禁我这么多年,居然都是为了林天樱— —我定要出去找他清算这笔账。想拿我的东西,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数吧。」

我低头沉思,仇天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在之前陆流突然翻脸的时候,好歹也算帮了我一把。我就这么把他的仇人放出去对付他,会不会显得有点恩将仇报?

风如是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淡淡道:「放心,我只是想让你放我出去,倘若你觉得内心不安,大可以去告诉仇天,我风如是回来找他算账了,让他保护好自己,还有那个林天樱。旁的事情,我都不用你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觉得不答应她我都说不过去。况且她提到林天樱,我就突然想起现在仇天对林天樱的态度变化,说不定还有瓜可以吃吃。

见我答应下来,风如是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她侧身让开,打出一道灵力,从身后的茫茫白雾中扯出一丛细小的火焰。那火焰红蓝交织,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看上去就极具危险性。

她说: 「这就是异火极焰的本源火种,现在,吞了它。

我脸色惨白:「吞……吞了它?姐姐你是认真的吗?它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危险,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听我絮絮叨叨磨磨蹭蹭,风如是不耐烦道:「你难道不是为了找回修为而来?让你吞你就吞,难道我会害你不成?若你死了,我又等不到下一个带着白翎扇的人进来,岂非要永远困在这里?」

我一听很有道理,在心中默念三遍老子要当着陆流这厮的面宰了林天樱,给自己鼓舞士气,尔后一咬牙,伸手抓住了那枚火种。

想象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反而有股凉意顺着手心流淌到心脏。四周的白雾渐渐聚集过来,在我眼前堆积出一幅画面,还他妈是动图。

一片云雾缭绕的宫阙楼阁。林天樱穿着一袭素衣,打扮得像朵白莲花,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林天樱说:「我意已决,必然要渡此劫,你不用再劝了。

那男人的脸像被雾气遮掩,模糊不清,我正要细看,他们却像忽然发现了我似的转过脸。

我忽然觉得这个画面,十分眼熟,眼熟得我有些想笑。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有一道光甩过来,再次把我弄昏迷?

好在并没有。

那男人转过头,雾气渐散,我终于看清他的脸—是一脸难过和茫然的仇天。

我大脑宕机了半天,着实已经无法理解这个剧情鬼斧神工的走向。

倘若这是一本小说,作者的脑子到底拐了几个弯,才能想到这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原著里仇天是一个冷酷嗜血的霸道魔君,也就是和林天樱缠缠绵绵虐恋虐到她小产的时候,作者才写他眼中有隐晦的痛苦,且十分不明显,当时伤心欲绝的林天樱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所以后面又产生了一系列误会……

原著剧情与现在已经相处甚远,参考价值不大,但人物性格怎么能相差这么多?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之前和仇天相处时的种种场景,觉得他虽然不算什么善良好人,但却也并不是脸谱人物刻画的那样单调。

还有林天樱,原著里她一心一意地爱着仇天,也很坚韧不拔,仿佛修仙世界的楚雨荨,虽然舔狗男配多了点,但也没有现在这样冷漠残忍。

陆流……虽然他还是把林天樱放在心尖尖上,但如今这副笑面虎的样子,也和原著的温润深情男配不大一样。

秦绒绒就更别提了,壳子还是那个壳子,里面的魂儿早就不是原来的恶毒骄纵女二,换成了本二十一世纪悲惨社畜。

这样来看,原著中最重要的四个人物,现在已经没有一个符合原来的设定,剧情也走得分崩离析,林天樱的机缘被我拿走好几个不说,连仇天对她那个又爱又虐的变态设定也没了。这两个人上次碰面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对各自出轨又碍于孩子在拼命掩饰的塑料夫妻。

既然一切都不一样了,我还能拿我目前待的这个世界,继续当成那本叫作《仙界生存法则》的书吗?

雾气渐浓,我却并没有多注意,只是站在原地,陷入了专注的沉思中。

从来到这里一直到现在,我已经在各种情况下看到了无数不知名的神奇画面,目前唯一能确认的两个,一个是陆流吃药,另一个是林天樱说她要渡劫,然后仇天想劝阻她。

这两件事,现在应该都没有发生过,那应该就是预言了?陆流吃下的那颗血红丹药,应该就是原著中提到的能强行提升自己修为并献祭给他人的药;而林天樱和仇天这一场,或许是林天樱打算飞升仙界,渡九死一生的逆仙劫,所以仇天在劝阻她?

但之前仇天昏迷时无意吐露的台词,以及他后来向我有意无意展示的立场,很明显已经不足以支撑这个画面的合理性,那么是另有隐情?

我发现自从我穿越后,原本连本格推理都不大看得懂的人,已经开始自己自由推理剧情了。正当我想得入神时,一道冰冷的女声蓦然在我耳边响起,带着深深的急促:「秦绒绒,固守心猿,你的神识要被异火极焰吞噬了!

我猛然惊醒过来,将注意力放在神识中,果然那枚红蓝交织的火种正一步一步靠近我的神识本源。它放出这仿佛麻醉药一样的雾气令我沉溺,以忽略脑中一波一波传来的灼痛。

「操纵你的神识,反过来吞噬它。

风如是继续说。

我打了个寒噤:「你确定吗?我可能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虽然我原本的神识是金丹层面,但之前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已经和炼气三层的萌新差不多了……

风如是沉默半晌,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你没说过,我看你是假丹状态,也并未在意你的神识如何。现在再说,已经晚了。异火极焰已经进入你的识海,如果你不拼一把,只能被它吞噬,然后成为它燃烧的养料。」

「不是,假丹状态到底是什么啊?!

问完这个问题,我没等到风如是回答,那丛火焰已经猛地扑向了我的神识本源,一瞬就将其完全包裹在内。刹那间,剧烈的灼痛从大脑流遍全身。就好像有人在我活着时硬生生撬开并敲碎了我的头盖骨,又在那里淋上了滚烫的沥青。

我抱着脑袋惨叫一声,仰面躺倒在地,随即被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

「别昏迷,昏过去你就死定了。」风如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秦绒绒,用神识裹着火种,让它顺着你的天元脉往下走,去丹田。」

「姐姐……我丹田里一丝灵力都没有……「白翎扇会护你周全,秦绒绒,我知道你疼。」风如是说,「那就想想你最不甘心的事吧。」

我最不甘心的事……是陆流?是林天樱?

生死一线,这一刻我忽然醒悟过来,令我最不甘的从来都不是陆流的移情和翻脸,也不是林天樱的受欢迎和事事顺利,而是我自己。我不想轻飘飘地死在这个陌生世界里,我还想回去,回到我熟悉的现实世界里,纵然每天被甲方爸爸虐,对着设计稿愁眉苦脸,可那才是我的生活。

是我平庸平凡,但此刻却只能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人生。

要回去。要回去。

回去之后我要去喝杨枝甘露,吃涮羊肉和红油抄手,还有铁板煎豆腐……求生欲像是陡然擦出的一星火种,进而在我心头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至光芒璀璨夺目,不可忽视。

这一番下来,我已经虚弱至极,大汗淋漓。

「绒绒。」

轻微的声音响起,却宛如一声惊雷在我神识中炸响。

「陆流?!」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他妈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你在哪儿?!」

「我在你的识海内留下了一道神识留影,在你生死关头就会出现。」

生死关头?现在?

我张了张嘴,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所以,之前金玄要杀我、凌严要杀我时……你都在?

「……是。」

我瞬间崩溃了:「那他妈不算生死关头吗?你那时候不出来,现在老子安全得很,你又跳出来干吗?」

「那还不到时候—

「闭嘴!」我被气得脑壳发蒙,在识海内声嘶力竭,「你给我滚,滚出我的脑子,滚出我的人生!陆流,你惹到我了,我会回去找你报仇的,你等着!臭傻 $\mathsf{x}$ ,给老子滚蛋!」然后跟着的还有一连串脏话。

「绒绒,别任性。」陆流这厮仿佛听不懂我骂得有多难听,语气依旧严肃又温和,「你不知道异火极焰有多危险,更何况这一枚火种远不止你想的那么弱小。你不听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老子死了也不听你的。」我冷笑,「从进入三界战场之后,一直到现在,生死关头我走了多少回,而且都是你心爱的林天樱惹出来的。你现在在这儿假惺惺的,做戏给谁看?莫不是想把我诓回去,再碎我一次金丹,把扇子拿去献给林天樱?

陆流沉默下来。

很久之后,他说:「秦绒绒,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回来找我报仇,我就在纯阳峰等你。但现在,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我不会害你。」

「哈?」我说,「大哥您跟我搁这儿讲脱口秀呐?你害我的还少了?」

「火种的力量远非你以为的那样微弱,如果直接从天元脉走,冲入丹田就是死路一条。用你的神识裹着火种,自天元脉、地凝脉、中直脉和远朝脉分四股盘旋而下,最终在丹田重聚成一团。」

我听他说得煞有介事的,似乎还挺有道理,但这人有前科,我实在不敢轻信。思来想去,我决定求助风如是。

「风如是姐姐,我刚才突然想到……」然后我把陆流说的这方法复述了一遍,又问,「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风如是沉默的这几秒,对我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难不成这是假的,陆流又装了副深情款款情深意切的样子打算取我性命?就在窒息般的冰凉即将填满心脏时,我终于听到了风如是的声音。

「我竟然没想到……走这个路子。」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秦绒绒,天不绝你,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方式来凝练假丹。你只管照做,只要撑过去,就算大功告成。」

竟然……是真的?

我又迷惑了,在识海中叫了两声陆流,却没人搭理我。想来那道神识留影也是能量用尽,就此消散了吧。这人实在是太迷惑了,我真想撬开他脑子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小心翼翼地用仅剩的神识包裹着火种,我将其切割成四份,然后沿着四根经脉一点一点下移。被火焰烧过的经脉直接焦黑蜷缩起来,却又很快被一股微弱的温凉逐渐修补起来,而不至于分崩离析。

是白翎扇。它数次救我于危难间,让我不至于命丧黄泉。

可白翎扇中的水溯玉,来自陆流。

这个人,这个人……在剧烈的灼痛和一股一股涌上的凉意反复拉扯中,我疲倦地阖上了眼睛。

82

仿佛睡着后做的一个长长的梦。我看到年龄尚小的秦绒绒背着一只竹筐,一步一踉跄地跟在一个面容阴毒的男人身后。

来到一处深潭瀑布旁,那男人指挥着秦绒绒爬上半悬崖去摘一株枯黄色的药草,然后一只巨大的禽类妖兽猛地窜了出来,朝秦绒绒扑过去。那狗男人转头就跑,留下短腿短胳膊的秦绒绒在原地腿软发抖。

然后一线光亮擦过,那只飞禽的头突然整个掉了下来,空气中 若有似无的透明波动一闪而逝,鲜血喷溅了秦绒绒一脸。

斩杀妖兽的噬火重新回到陆流手里,他停在半空中,微微低下头,打量着面前的秦绒绒。他看得极认真、极专注,又好像在透过她,看到某些很遥远的将来。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年幼的秦绒绒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血迹,乖乖给陆流跪下道谢。谢完又猛磕了几个头,求他救救自己病重的娘亲。

我的心脏像被什么攥紧了,陡然一痛。

陆流拿出一块玉佩和一枚丹药给她,嘱咐她将丹药喂给母亲,然后将玉佩随身戴好,他会在她十二岁那年来这里接她,领她拜入师门,做他的关门弟子。

秦绒绒点点头,一脸单纯的感激。陆流摸摸她的头,又叮嘱了两句,转过身。就在那一瞬间,他脸上忽然涌现出巨大的悲恸,可这其中又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庆幸。

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迷惑地眨了下眼睛,这一切就仿佛水波一样碎裂开来。四团火种已经走完了我千疮百孔的经脉,我也已经疼得发不出声音。这中间曾有无数次我已经疼到想要放弃,但终究是那一丝不甘和求生欲将我救了回来。火种们在我丹田上方重新聚成一团,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火种下方,一点金光以和它同样的频率闪烁着。

我想起来了,这就是在蓝玉城中一度令我感到迷惑的光点。

「那就是你的假丹。」风如是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只要你能成功将假丹和异火极焰结合,你就成功了。」

我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可是,假丹到底是什么?

「你知道你的灵根是有问题的吗?

风如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砸下来,直接把我砸蒙了。我张口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问:「怎么会……我是水系天灵根啊!」

「你是水系灵根没错,但这是假灵根——不是四五灵根那样的伪灵根,而是假灵根。」风如是说,「有人在你出生前,就在母体中打入了半枚极珍贵的水溯玉,用水溯玉的灵力温养出胎儿假的水系灵根,却根本无法修炼。」

「我见你竟然曾结成真金丹,想来是有人一路助你修炼,强行将每一次大等级时需要的灵力灌入你的假灵根中。但这样不能长久,最多修炼到金丹后期,若是强行结婴,你经脉过于脆弱,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能量,只会爆体而亡。」

我麻木地看着她:「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活我?

「有。用外力强行碎金丹,将灌注的灵力重新散入经脉和四肢中,只留本源那枚假丹。等时机成熟,重炼金丹,再将四散的灵力收回,一举凝成元婴。」风如是说,「但你经脉仍然脆弱,想要结成元婴,只能用两个办法强化经脉。」

「第一,便是进入天地难寻的玄冰洞闭关,洞中稀有的冰系能量会一点一点稳固你的经脉,直至元婴水到渠成。但这样即便元婴大成,你也至多能修到化神,再不可往上。毕竟始终还是假灵根。」

「第二,便是你如今选的这条千难万险的路。」风如是冲我笑笑,眼中闪过赞许的光芒,「一路走到这里,历经数次生死,将灵力、神识甚至体力都消耗殆尽,却也将承受力开发到极致。然后通过与水系灵根属性截然相反的异火极焰强化经脉,将四散藏进血肉里的灵力都尽数逼出来,结成真正的金丹和元婴。这时倘若你能找到天地间仅剩的半块水溯玉,便能和你的假灵根结合,变异出新的、却也是真的变异灵根,冰灵根。」她微微一笑,将手中一块淡粉色的温润石头抛到我手里:「你很幸运,这世上最后半块水溯玉,伴随异火极焰而生,就在此处。」

「天地间只有一块水溯玉?

「没错,半块在你体内,半块在你手中。

我握紧那块石头,用力咬了咬嘴唇:「怎么可能?白翎扇中不是已经锻进去一块吗?

风如是嗤笑一声:「那是三界长久以来的误会,总把其他材料当成水溯玉。可水溯玉哪有那么好得到?它甚至和气运、和天道没什么关系,谁也不知道怎么得到它。」

「锻进白翎扇中的,其实是一块温灵养魂玉。这东西同样十分珍贵而且难得,若非它一直护着你,你早就该神识爆裂而亡了。」她说着,有些好奇地扫了我一眼,「说起来,到底是谁如此精心为你谋划,这般上心,可真是太过难得。」

我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几乎要站成一尊雕像。那喑哑的声音响起后许久,我才意识到是我发出的。

「是……我的仇人。

83

我与风如是席地而坐,沉默以对。那枚火种在我丹田上方摇曳,仿佛夜里跳动的烛火。

说是席地,其实也不大准确。风如是跟我说,这里实际上是一片虚空中的空间,由异火极焰本体开辟而来。虽然没有白翎扇中的空间大,但却异常稳定。

我悚然一惊:「白翎扇的空间不稳定吗?

「是,若你长期在空间中待着,说不定会被突然冒出的空间裂隙切成两半,形魂俱灭。」

「……」我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言归正传,「若我现在将异火极焰与假丹炼化,会有几成概率成功?

「水溯玉常年与异火极焰伴生,两者契合度极高。有它帮忙,三成概率总归还是有的。」

我真情实感地赞叹:「真高啊。」风如是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你方才说,那个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步步为营、精心为你谋划的人,是你的敌人?」

经历过之前那一场生死边缘的徘徊,风如是都未曾对我下手抢夺白翎扇,我开始相信她是真的对我没有恶意,而仅仅只是想找仇天报仇而已。想到这里,我心情顿时放松不少,半开玩笑道:「姐姐,你可是魔君,不要这么八卦。」

「并非我好奇,只是感到疑惑。」风如是说,「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人族修士。」

「我怎么奇特了?这听上去可不像个好词儿啊……

「方才吞噬异火极焰,操纵其沿经脉运行时,你的神情极度痛苦,却丝毫没有心魔入侵的征兆。要知道人族修士与七情六欲伴生,在虚弱与痛苦时,最易心猿失守,进而被心魔吞噬。」我思考了一下:「可能是我之前也过得不怎么好的样子,所以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

风如是不置可否,又道:「再说你提起那个仇人时,却并不像是单纯的仇人,表情颇为复杂。

默了一默,我坦然承认:「好吧,他的确不单单是我仇人,而是我师父。且我与他之间,的确有一些爱恨交织的过往……

不过,都过去了。

我并非执着之人,也做不来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的行为。纵然陆流有一千个理由,一万种借口,也不妨碍我从此与他站在对立面。

他可能确实对我不错,也帮我规划了一条完美的修炼路线,下次见面时,我也会问问他不辞辛苦帮我搞出这假灵根的缘由。

但我也相信,如果我和林天樱两个人里只能活一个,他一定、一定会选择林天樱。

默然无言了许久,风如是突然道:「你跟我倒是挺像的。

「诶?」

接着,她爆出一个惊天大八卦:「我曾喜欢过仇天。

「啊??!!」

「不过,只有三天。」风如是说,「上万年前,魔族动乱,无边炼狱中的囚犯勾结族中叛徒,想夺了我和仇天的权,自己翻身做主。」

她一脸坦然地跟我讲着原作者都没写过的魔族秘辛:「我与仇天被困裂天渊,腹背受敌。原本还是处处作对的敌人,他却率先求和,愿意率先将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我,换取我的信任。然后,我同意了。」

「那三天,我们在裂天渊中,杀了足足上万名族人叛徒,这中途始终将后背交予对方,并未有丝毫担忧。三日后,援兵赶来,我与他得救后平息叛乱,便又马上翻脸,各自为敌。」

我说:「姐姐,你们这是相爱相杀啊。」

「也许吧。」风如是出神地望了一会儿白茫茫的空间,回过神来,拍拍我的脑袋:「好了,你神识与体力应该已经回复完毕,接下来,就开始准备融合火种、假丹与水溯玉吧。」

我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但这里,不是本来应该有完善……啊不对,是优化白翎扇的材料吗?

「就是水溯玉啊。」风如是说,「若你完美融合这三者,白翎扇便会与水溯玉合体,彻底成为你的本源法宝。到那时,你才能完整发挥出它的力量。」

我恍然大悟,咬咬牙,从她手中拿过水溯玉,将它内沉入丹田之中。毕竟只有三成概率,所以我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丹田内的情况上,并未再注意外面的事情。

风如是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原来,白翎扇的出现……竟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