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 「你他娘的就是馋我的身子!」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你他娘的就是馋我身子!」我脸颊绯红,眉眼湿润,意乱情迷中只余留了这一丝倔强。

啃咬着我锁骨的男人听了这话,微微抬起头,绝艳妖娆的一双眼眸沉沉暗暗:「本座馋你身子,更馋你这个人,恨不得将你吃吞入腹,拆骨化肉,消魂摄魄,融在经络血脉之中才好。」

「……疯子!」我赌气低骂。

我把病娇睡了。

病娇不止是病娇,还是个疯批美人。

「本座不在乎被你多睡几次,只要你的腰受得住。」疯批美人弯唇一笑,好看得要命。

我师父说过,不要相信美人,越漂亮的美人,越会算计人。

美成他这副样子,那便是天罗地网,危险至极。

地狱空荡荡,阁主在人间!

我叫许攸鹭,是一个女飞贼,江湖人送外号九尾盗狐,还有人称我为天下第一神偷。

身为天下第一神偷,我有一身绝好的本事。

诸如,轻功绝顶。

诸如,易容无双。

诸如,色胆包天。

重点表现为非常不小心,十分不情愿,但却真真切切地睡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神捕阁阁主。

至于为什么神捕阁的头头是我一个飞贼的上峰?

这把心酸史,我每每想起便要追足顿胸,悔不及当初。

若非某人钓鱼执法设计陷害,我怎会放弃飞贼这颇有前途的职业!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如今我叫白凤,神捕阁风字号神捕——有正规编制,铁饭碗银勺子的那种。

每日穿着官服,无奈当差,被迫营业。

可今天,我连官服都快穿不上去了。

手指哆哆嗦嗦,衣带上下混系,扯得衣领变了形,露出锁骨上斑斑痕迹。

床榻上,单手撑着侧颜的男人不紧不慢道:「你若穿不好衣裳,本座也可帮你……

「你住口!」我一个眼刀飞过去。

这男人容貌盛绝,举世无双。

此时此刻,更如画本中吸饱了精血的大妖一般,艳光四射。

「小凤儿,你这算吃完不认?还是下床无情?」阁主悠悠低笑。

我咬着一口牙,狠狠瞪向比狐狸似某人,「昨夜之事,只是意外!」

「意外……」阁主低垂长睫,眼波流转,「第一次或许是,但第二次……哦,好像是第三次,你已恢复意识,却还是勾着本座不放,那也是意外?」

「我那时被你蛊惑,又体力不支,如何能挣扎开?」我呛回去。

「被本座蛊惑,」阁主玩味地勾起唇来,「想来,是本座美色太过,竟比『一晌欢』还厉害?

提起一晌欢,我心中怒火倏地拔高。

阁主无视我要怒起炸开的头发丝,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红润下唇,「不愧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禁药,一晌欢,一晌欢,一晌贪欢……如今正过晌午,还真是,功效斐然呢。」

我懒得理他,低头收紧腰带,抚平衣襟。

阁主撩起一缕红纱披在身上,大喇喇露着满是抓痕的胸膛,走到我背后,不紧不慢,低低吟笑。

「本座的清白毁于一旦,你也休想置身事外。当年约定,一笔勾销,如今你欠本座的,可不止是一件两件了……

我与这狐狸阁主的纠葛起源于四年前。

那时我还是风光无限的九尾盗狐,来无影,去无踪。

本该该逍遥江湖,过快活日子,奈何偏有个不成器的师父!

我七八岁时他逛青楼,嫌我多余,便把我往青楼后院一扔,随便指了棵树,让我数树上的叶子。

告诉我说,等我数完这些叶子,他便回来带我走。

可我数到一千多片时,没等他来,倒是等来了从天而降的仙子……

再长年一些,更是见多了这不靠谱师父的种种行径。

但就这么一个四五不着六的师父,却是我在这世上唯一至亲,因而,当我得知他被神捕阁所拘时,再管不得其他,夜闯密牢想要救人。

当我破开屋顶瓦片,落入密牢时,便察觉不对劲了。

密牢之中,静得可怕。

一股幽香浮绕周遭,猩红的波斯地毯铺满通道。

如花蜜似的低笑遥遥传来:「既来之,则安之,本座已恭候多时了。」

我顺着红毯,走到密牢最深处,那里放置着一张美人榻,榻旁金钩挂帐,熏香袅袅。

全然一副与天牢大狱截然不同的旖旎诡异。

更诡异的是,美人榻上,真的横躺着一个美人!

极美极美妖娆的一张脸,比我先前见过的江南花魁容貌更盛,一袭红衣灼灼耀眼,发饰华丽,顾盼倾城。

拥有这样的姿容,却是个男人。

我缩了缩眼瞳,摄于他瑰丽到近乎妖娆的美。

「你是……」

「本座神捕阁阁主。

红衣美人弯唇浅笑,笑声似桃李艳艳,惑人心弦,「在此等你许久了。」

……若说第一眼见他是惊艳,那之后种种,便是灾难。

他抓了我师父,要挟我为他偷三样东西。

第一样,便是深宫大内,当今皇帝的一缕胡须。

天空飘过五个字——他想让我死!

须知皇帝身边影卫无数,且个顶个都是高手,我能以一敌三,以一敌五,但绝不可能以一敌百。

这貌美如花的阁主见我不答应,便拿出一个小锦盒,打开后,手掌一翻。

锦盒里啪嗒掉出了一截断剑。

剑铭暗刻「流光」二字,真是我师父贴身佩剑。

我磨了磨后槽牙,无可奈何,只能答应。

索性,夜入皇宫很是顺利,甚至没费多大力气,便割下了皇帝老儿的胡须来。

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影卫竟不曾露面— 这太奇怪了。

正当我得手后,要离开皇宫时,铺天盖地落下了数十个黑影。

杀气腾腾,凛然而动。

随着一声轻笑响起,数个影卫闪开一线,红衣阁主缓步走到我面前。

我瞳光晃了晃,心底隐约浮现出了不妙。

阁主微微上扬的长眸染着薄笑:「夜入神捕阁密牢,最多囚禁你三五个月,但擅闯禁宫,冒犯天颜,便是诛九族的死罪。适才陛下惊醒,经本座『禀告』,已知你胆大包天,盗割龙须之事,下令神捕阁将你缉拿归案,从重发落。如今,你实实在在落入本座手中,是死是活,全由本座掌控。」

这手把戏,像极了钓鱼执法。

我捏着装胡须的锦袋,恨得想扑上去咬他:「你算计我!就不怕我将你也一并告发!

「并非算计。

阁主温声软语,「只是想将谈条件的砝码,再加重一些罢了。至于你想告发本座,那也得有命开口才行,本座不信你的嘴,比他们的剑快。」

我看了看围着我的一众高手,满心怒火发泄不出。

闭了闭眼,我沉沉地喘了几口气,再睁开眼时,目光既冷也怒,「你到底想怎么样?」

阁主伸出一根手指,往后晃了晃。

那群高手齐刷刷退了十数步远,我心中一动,若此时施展轻 功……

「你是不是在想,机会难得,不如逃了?」阁主忽然问。

我眸光一震。

阁主笑颜如花,轻语呢喃:「这皇宫之中,看似处处繁华,却也隐着无数冤魂,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若真敢妄动,今夜,必将死于此处,为这金碧辉煌多染一道血色,届时,本座会将你的尸体……中的某一段拿给你的师父,就如同将你师父的断剑拿给你一般。你是天下第一神偷,这双手,碰过无数奇珍异宝,将你的手砍下来,手指一根一根削断,送到你师父面前。你们师父情深,他应该认得出这是你的手,到那时,他会是什么表情呢,嗯?

疯子!

我浑身僵硬,再看他这张脸,月夜之下,越发美丽,但我却觉得背后毛骨悚然。

见我一动不动,阁主笑得更轻,一步一步走向了我。

我仿佛看见了一朵巨大的而艳丽的食人花,飘飘荡荡地对我张开花蕊蜜唇,发出近乎蛊惑的声音。

我来吃你了……我来吃你了……我来吃你了……

后来的事情证明,我当初并没有听错看错,他确实把我吃了。

连皮带骨,吃干抹净,一点不剩。

但那当时我并不知道日后将与他的纠缠不休,彼时我年少单纯,只想脱身。

「本座要你偷三样东西,如今你拿到其中一样,还欠本座两样。」

「本座给你五年时间,倘若你能将余下两样东西找齐,今夜之事,本座便为你摆平。除此之外,放了你师父,并消除你们师徒俩在神捕阁的案底。」

「这期间,你须得以神捕阁神捕的身份伴在本座身边,寸步不离,且要对本座言听计从,绝无二心。」

「……你是不是在想,今晚先答应,一旦脱身,立即反悔?

「本座既然能将你师父断剑送到你面前,自然也能将他的断臂、断腿、断指……甚至断头也送到你眼前。」

我确信,这种事他做得出。

摆在我眼前的只有两条路,站着答应,或者跪着答应。

无论我选哪一条,结果都无法改变。

那晚之后,我从九尾盗狐许攸鹭,变成了风字号神捕白凤。

对于「白凤」这个小号,我是表达过抗议的,但阁主却笑吟吟地对我说。

「初见你时,便觉得你是雪白一只凤凰,轻灵圣洁……

我:「眼疾需早治。」

瞎了他的一双漂亮招子,夜闯密牢时我穿得分明是一身黑。

我确信我的衣裳足够黑,但远不及阁主的心黑!

入神捕阁后不久,他便要我偷第二样东西——九曜星珠。

不瞒诸位,当时我就懵逼了。

心中只有四个字——又!上!当!了!

九曜星珠是一颗旷世无双的晶珠,它的下落从来都不是秘密,就镶嵌在皇帝老儿的龙冕之上。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夜闯禁宫盗割皇帝胡须那次,把个本就风中残烛缠 绵病榻的老皇帝吓了个够呛。

没多久便一命呜呼,驾崩西去。

新帝继位后,下旨将先帝衣冠陪葬陵寝,如无意外,那九曜星珠怕是已深埋帝陵了!

我怒火滔滔,当场抽出鞭子就要送这狐狸阁主一块去陪先帝。

我从不怀疑能统御神捕阁的人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武功必然绝顶,内力必然浑厚,摘花飞叶,伤人无形。

因而,当一鞭子抽开层叠红纱,在那片白皙柔韧的胸口狠狠烙下血痕时,我再度懵逼。

阁主身上被抽得够呛,同时被内力震伤肺腑,当场吐血。

我惊得差点没握住长鞭,「你怎么不会武功?!

「本座创立神捕阁,靠……咳……以德服人。」他抹掉唇畔的血,笑得阴骘柔丽。

我信了。(微笑)

阁主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得堪比娇花细柳。

被我一鞭子抽掉了半条命。

喝药养了三个月,时不时还在咳血。

我看得直皱眉,并不相信他不会武功,但明里暗里试了无数次之后,我又不得不确定,这人非但没有一丝内力,经脉也比常人弱了许多。

真正意义上的「娇弱美」——病娇体弱疯批美人。

我被自愿地留在他身边,一留就是四年。

这期间,我对阁主的认知,每天都在被刷新。

最直观的感受是,从未见过如此懒散之人!

他就像没有骨头一般,能坐着绝不站着,能靠着却不坐着,能躺着绝不靠着,能在我腿上躺着绝不在枕头上躺。

在他身边这些年,我每日战战兢兢,唯恐这疯批耍幺蛾子算计我。

索性他手段虽多,对我倒还算温和……不过为了抓穷凶极恶的罪犯,逼我当诱饵,九死一生了那么十几二十回。

我气他怨他想挠他,但我毫无办法。

阁主的良心早在八百年前就被狗吃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神捕阁九大神捕共同所想。

就如同此刻,我已被他折腾一个晚上,腰酸腿疼,浑身无力,却还要听这等「噩耗」。

我把人推到一旁,怒气冲冲:「说好的五年之期,如今我已将九曜星珠给了你,你却想毁约!

我艰难困苦地熬过了四年,终于在昨夜帮他拿到九曜星珠。

却因一时不察,误中九曜星珠上的「一晌欢」,才会把这疯批美人睡了又睡。

虽然直至此刻我也不明白,为何九曜星珠上涂满了一晌欢,但九曜星珠已交付,我即将脱离苦海,绝不能前功尽弃。

我出手推人,却被他握住了腕骨。

阁主低下头,猩红的舌尖在我指尖一根根轻咬。

我浑身莫名一酥,想抽回手,阁主却在此时抬起头来。

他眉眼容色过于妩媚,笑着看我时,如妖邪惑人,「便是毁约,你又能如何?

「寻溟!」我一急,连名带姓朝他吼了过去。

阁主眼波微动,「怎么?又想动手?

我咬咬牙,恨得想把他剥皮拆骨,切丝磨粉去喂狗!

阁主一身手指抚过我的脸,轻抬起我下颔,似笑非笑:「九曜星珠,本座收下了,现在本座要你去找第三样东西。」

我看他:「什么?」

「美、人、骨。」阁主一字一句,声绕悬梁。

我万万没想到,阁主会要这样东西。

所谓美人骨,既是人骨,也是虫蛊。

西南十万大山中的南诏国,最善此术,千奇百怪的蛊数不胜数。

这其中,以一种名为「艳蛊」的蛊毒最为狠毒。

选出生不久,根骨阴柔的女童,活体喂蛊,蛊虫便在女童体内慢慢养成。

一年一岁,如同树枝藤蔓,附着经络骨脉之中,侵蚀周身。

待女童十五六岁时,艳蛊养成,杀人取骨。

取来的一副人骨,只选其中一根,磨成骨针,骨针中附着艳蛊蛊毒,中此针者,药石无灵。

这骨针,便被称为「美人骨」。

昔日镜湖晦庭庭主,江湖人称冰玉公子的君倾故排列当世十部兵器。

将美人骨列入凶器部第一。

评曰:美人逝去,艳骨独绝。此器共计十五枚,为南诏国大祭司所持。

因而,美人骨的下落也不是个迷。

「你要这东西做甚?」我蹙眉望向阁主。

阁主朱唇含笑,「本座拿来当牙签,可使得?

我没好气道,「你确实可以死得了。

我信你个鬼,你这疯批坏得很!

阁主要美人骨,显然另有深意,但我却不得不打算起来。

美人骨在南诏国大祭司手中,想偷回来,少不得要西南一行。

我既打定主意要取美人骨,便开始收拾行装。

阁主不管我忙里忙外,依旧死缠我不放。

白日里靠着我,贴着我,晚上又非赖在我床上不肯走。

我把收拾好的包袱带系好,转身气恼恼看他:「谁准你在我床上脱光衣裳的!」

床帏之中,阁主脱得浑身精光,腰上搭着锦被一角,双臂趴在枕头上,露出雪白的臂弯。

泼墨似的一头长发顺着肩膀掉下床,斜斜的迤逦在地。

听了我的话,他不紧不慢支起上半身,只盖到腰腹的锦被又往下堆了堆。

灯烛火花,阁主美艳似妖,「本座只一想到你要独自去西南,便觉得心中不舍,故而,今夜特来与你践行。」

我木着脸:「你昨晚也是这么说的。

阁主故作惊讶:「那本座确实太舍不得你了。

我拿起茶杯要砸他,却瞥见他胸口那道长且狰狞的疤痕,一时间竟下不了手。

阁主一张脸美艳至极,浑身肌肤滑腻如脂,经络骨骼无一不美。

偏偏胸口这道鞭痕,尤为丑陋扎眼。

我放下茶杯,蹙眉问:「你多久不曾涂药了?那鞭痕为何还不见消?」

「危雨的祛疤生肌膏虽有效,但本座却舍不得将痕迹消除。

阁主细长的手指沿着疤痕慢慢抚过,末了,将手指放在唇边,舔了舔指尖,朝我弯唇:「这可是你给的。」

我心头一跳,倏地扭头,手里胡乱揣包袱。

阁主见我怂了,便起身,步步朝我走来。

我虽背对着他,却能清楚感觉到他在靠近,心不由得咚咚直跳。

阁主身上绮香缭绕,离我越近,越惑乱心神。

正当我准备丢下包袱先跑为敬时,腰肢冷不丁被一双柔韧的手臂搂住,脊背贴上了一片冰凉。

我浑身战栗地一抖。

「冷么?」阁主的气息在我耳边轻扑,「本座身上冷,但你热,本座就爱你热如烈焰。」

我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别胡说八道,我明早启程去南诏,等拿回美人骨,你便要遵守承诺,告诉我师父的下落,放我们走。」

「本座会放你走的,」阁主低笑,「但你能不能走得了,本座可就不保证了。」

「你又想食言!」我转过身,怒视他。

阁主单手搂着我的腰,将我压在桌上,艳眸深处滚着笑涡,「本座不食言,可本座怕你食言,若你不愿意走了,本座也不好赶你。」

「谁会不愿意走,」我定定看他,「拿回美人骨,你我分道扬镳。」

「好,」阁主俯身,薄薄的红唇在我颈边游离,「本座等你拿回美人骨,到时,你要走,本座不留……也留不住。」

我微微闭眼,抬起下颔,任由他为所欲为。

明日便启程,归来即别离。

今晚,再放肆一回,也算对得起四年来的纠缠不休。

我是这么想的。

抱了今夜颠鸾倒凤,明日天涯离别的心念。

任他予取予求,我最后的意识,断在了外面隐隐发白的天色。

可想而知,胡天胡地到了什么地步。

翌日我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骨头仿佛被拆卸过一遍。

午后烈阳晃眼,我拨开纱帷看了一眼天色,懊恼昨晚为何又被他蛊惑。

挪开他搭在我腰上的手,撑着酸疼不已的腰要起身。

才刚一动,阁主的手臂就又缠了上来,声音幽沉低哑,「什么时辰了?」

「未时,」我忍了忍,没忍住,「你是不是故意的?

阁主睁开眼,眼瞳之中饕足潋滟,「勾着本座不放,存心榨干人的,不是你么?」

我:「……」倒打一耙的是狗!是狗!是你!

我面无表情再度甩开他的手,要下床穿衣。

「别急,」阁主似蛇一般,我扔他一只手,他便双手齐上阵,牢牢抱着我的腰,把我拖回他怀中,「再陪本座睡一会。」

「你自己睡,」我挣了挣,急切道,「再不出门,城门要关了。」

「关了便关了,与你有什么相干。」阁主不以为然。

你说的这叫人话?

与我有什么相干,你说与我有什么相干!

我深知这人最是不讲道理,也懒得与他拌嘴,只奋力挣脱。

阁主一个巧劲,将我按回床上,半个身子压着我,笑得慵懒,「朝夕相处数百日夜,翻云覆雨不知几回,你就这般急着要弃本座而去?」

「是你要我去拿美人骨的,帝都到南诏,千里迢迢,以我的轻功配以良驹,这一去也要小半月,早些出发,早些回来。

「哦,」阁主低了低头,长长的眼睫刷过我肌肤,酥痒难耐,「如此说来,你是十分把握能拿到美人骨了。」

「尽可一试。」我眼中锐光闪过。

天下第一神偷不是白叫的。

「呵,」阁主低笑,「本座就爱你这双倨傲的眼。

我错开视线,「又胡说。」

这疯批满腹心机,情爱的话张嘴就来,哪有什么真心实意。

「不过,小凤儿,你虽轻功绝顶,消息却闭塞得很,」阁主柔丽的指尖拂开我颊畔碎发,「美人骨,如今已不在南诏那将死不死的老头子手中了。」

我一愣,「不在大祭司手中又在哪?

阁主的手指沿着我面庞轮廓,渐渐抚到被他咬得微肿的唇上,流连不去,「亲本座一下,本座便告诉你。」

被欺压久了,再软的包子也有要糊对方一脸的冲动,何况我从来都不是软包子。

我笑了笑,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好呀。」话音一落,我猛地抬头,脑门狠狠往他额头上磕。

阁主迅速抬手,捂着我的头,将我重新压回枕头上,似笑非笑道,「真是养不熟的野猫……罢了,左右本座昨夜……啊,还有今早,吃得算半饱,就便宜你一回。」

我:「……

这人不但疯批妖孽,而且丧心病狂!

阁主在我耳边轻声道:「南诏国那老怪物,半年前闭入死关,想靠人祭与蛊毒逆天改命。若成了,他能再多活十六年,若不成,便要死在关口之中,如今存亡未知,生死不明。美人骨是巫蛊一门的至宝,他断不会带在身边,如今南诏圣女是他的外门弟子,承袭他的衣钵,这美人骨的下落自然就……」

「在圣女手中。」我脱口而出。

「凤儿真聪明。」阁主在我耳尖亲了亲。

我蹙眉,「那这南诏圣女又是什么来头?

「她是南诏皇帝的女儿,皇室公主,」阁主沿着我耳廓亲啄,「再送你一个消息,南诏与漠北有意同壁月议和,两国已派遣使者前来帝都。漠北派出的,是掌政戮王之子,惠郡王岱钦。而南诏派出的,便是圣女朝月。看这个时辰,他们应该已进了帝都城的大门了。」

我先是心里一松,这趟南诏不必去了。

紧接着,又觉得不对劲,倏地对上阁主的眼,「你早就知道朝月要来!」

阁主笑而不语。

我磨牙,「既知道,之前为何不说!

阁主微微扬眉,「本座若说了,你昨夜如何会那般乖顺,任由本座对你……

「闭嘴吧你!」我恶声恶气剜了他一眼。

我与阁主又打闹了一场。

我打,他闹。

虽如此,但我心中沉沉——阁主对南诏,对大祭司,对圣女,对巫蛊,对美人骨,这般了如指掌,此事恐怕不简单。

待我终于穿妥衣裳,推窗换走一室欢愉的甜腻时。

阁主站在我身后,脸颊意犹未尽轻蹭我发丝,喃喃浅笑,「起风了呢……

南诏漠北,与壁月百多年来,皆为敌国。

「此事说来话长。」「那你长话短说。

「你若无心讨教,左手书柜第三排,国史档甲字号二千七百四十九,至甲字号四千九百三十三,自己去翻。」

我转头看了看那成排成排的书柜,老老实实转过头来,笑出小白牙,「你说,我听,我可愿意听了,真的!

黑檀木案几后,持笔在卷宗上做标注的女神捕淡淡瞥了我一眼,深表怀疑。

我重重点头,一脸诚恳。

眼前之人名叫曲降,钧字号神捕,执掌神捕阁中多如繁星的卷宗。

神捕阁开创至今已历七载,除却九大神捕查办的无数重案要案外,诸多刑狱官处理过的案件也数不胜数。

此处卷宗,不下数万,曲降不但如数家珍,甚至能倒背如流。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但话说又回来了,神捕阁中九大神捕,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曲降轻哼,继续低头做批注,顺便对我徐徐说道:「壁月一朝,自开国来,便与漠北南诏成掎角之势。」

「与壁月占天时地利不同,漠北常年为冰雪所侵。国人蛮横勇狠,奉行土地种不出稻就荒,荒着没粮就饿,饿红了眼就南下来抢……那些年,壁月北境没有一天安生日子,燕州十六城作为北境屏障,更是民不聊生。」

「南诏虽不缺粮,但民风彪悍,裂土不过黔南一角,却妄自尊大,数次出兵侵犯南疆,试图群蚂蚀象,吞并壁月。」

「这一北一南两个敌国,与壁月战火连绵了近百年,壁月灭不了他们,他们也奈何不了壁月。

「直到……」曲降笔触微顿,声音幽远: 「四十五年前。

我原本以为曲降要从开国讲起,却不想她直接跳页,不由得好奇:「四十五年前怎么?」

曲降低垂着明眸,看向笔尖,「四十五年前,南诏与漠北联手,自南北两路向壁月施压,来势汹汹猝不及防。漠北大军将御驾亲征的壁月昭帝围困在冰州,南诏则在湘西与凰烈皇后决一死战。」

「帝后一北一南迎战?」我诧异。

「壁月崇尚男女共荣,帝王主文治,皇后主兵事,故而我等身为女子,亦能位列神捕。」曲降为我解惑。

我点点头,「之后呢,那场大战是输是赢?

「壁月惨胜,凰烈皇后战死湘西,昭帝虽最终获救,但身受重伤,痛失发妻,不到半年便驾崩归去。」

我听得心头一默,皇后死国门,君王殉社稷。

「那场战事后,漠北与南诏元气大伤,虽未灭国,却也再无力与壁月对抗,这本该是壁月反击的绝好时机,却不想外无仇敌,内有大乱。」

「昭帝与凰烈皇后成亲前,曾与嫔妃生下了庶出长子宁王。帝后成婚后,遣散六宫,育有倾城长公主萧紫汐,祁王殿下萧止岚。昭帝驾崩时,倾城长公主年仅五岁,祁王殿下仅有三岁。」

「祁王萧止岚为昭帝嫡子,理应继位,但他太过年幼,母族又折损于湘西,实力远不如弱冠之年的宁王。昭帝的传位昭书,也在此时不见了踪影。既没有传位昭书,也没有兵权在握。祁王殿下与倾城长公主,只能叩首长兄宁王继位,便是先帝。」我想起四年前被阁主诓骗入宫,盗割先帝龙须的事。

那时的先帝已病入膏肓,龙床上却还横躺着两名衣衫不整的年轻妃嫔,足见其好色荒淫。

「先帝在位几十年,内不修政,外不强兵,一门心思在勾心斗角上。他虽称帝,但碍于非议,不曾灭杀倾城长公主与祁王殿下,却也没让他们有什么好下场。」

「三十年前,漠北与南诏恢复国力,再度联手,兵犯壁月。同样的战术,同样的危机,却再也没有孤勇涉险的昭帝与为国赴死的凰烈皇后……那场仗,壁月大败,不得不向漠北与南诏称臣。将北境的燕州十六城与湘西三十八寨割让给漠北南诏,同时,把倾城长公主嫁给漠北皇帝,以公主和亲换一时安宁。」

「倾城长公主,人如其名,倾国倾城,芳姿花容,名动壁月。」

「这样一位矜贵的公主,人间的仙子,便如同礼物一般,送到了漠北那野性难驯的狼堆之中。」

「不到三年,被折磨而死。

「祁王殿下也被送往南诏为质子,不到一年便暴毙身亡。

「壁月与南诏漠北,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死敌。

说完这句话时,我只听咔嚓一声。

曲降手中的笔,断裂两截。

我捂着心口,只觉得气息滞涩,沉闷得有些呼吸不畅。

曲降缓了口气,抬头看向我,「如今情势不同,当今陛下身体虽弱,手腕却强,南诏与漠北不敢随意犯境,听说已派了使臣来议和。」

「是。」我垂眸答。

「你来问这些,与要办的案子有关?」曲降问。

我闭了闭眼,轻声回答:「与我私事有关,但也可能……牵扯着一桩撼动千古的公案。」

南诏,漠北,壁月,倾城长公主,祁王殿下,先帝,阁主,寻溟,你在其中扮演何种身份?

要我拿美人骨,又是不是你的另一场阴谋算计?

我心里有无数种怀疑,但无论哪一种,摆在我面前的依旧只有一条路。

美人骨,志在必得。

入夜后,我换了一身黑衣,如月影逐风,掠出神捕阁。

南诏国使者入住百川馆,负责守卫的除了南诏随扈外,便由礼 部与大理寺安排。

神捕阁以前和刑部大理寺,关系不睦。

如今与刑部倒是结了姻亲——疾字号神捕冷秋,嫁刑部主事睿王萧叙。

萧叙为了讨好媳妇儿的娘家,三不五时开后门。

如今神捕阁与刑部成了裙带关系,倒叫大理寺越发跳脚。

说好的一起抵制神捕阁,你刑部却被美色迷惑,成了舔狗不说,还企图拉我入伙,滚犊滚犊,不与你们同流合污。

既然大家这么八字不合五行相克,也无需打什么招呼了。

我趁着乌云蔽月的片刻时机,身轻若飞絮,躲过巡逻值夜的人,毫不费力地溜达进了内院。

百川馆我虽未曾来过,但神捕阁中收录有诸多宫室宅邸的样式雷,我来此之前已翻查过。

按照图样标示,我闪身到了窗边,身体紧靠窗棂,避开屋内及廊柱下的烛火。

静默片刻,确保周围无恙后,指尖轻弹,一柄细长小刀割破糊窗的月影纱。

我拿出双面多棱镜,透过割破的小洞,折射屋内情形。

两个人。

一男一女,灯下对坐。

男的一身深色锦衣,年纪轻轻,头戴金冠,大拇指上套着扳指,是漠北弯弓打猎时必不可少的物件,亦是贵族装饰。

漠北惠郡王,岱钦。

女的背对着我,看不清长相,但周身服饰色彩艳丽,银饰缠身,明显南诏装扮。

南诏公主,圣女朝月。

我眯了眯眼。

虽说漠北与南诏一同进帝都议和,但礼部给他们安排的地方可不在一起。

南诏使者住百川馆,漠北使者住离此极远的归海馆。

隔了大半个城都能坐在一间屋子里,这所谓「议和」,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正当我心中存疑时,屋内响起了岱钦的声音,「公主,你还要考虑到几时?今日你也见到了,壁月皇帝体弱多病,虽然有些作为,但到底是个弱主。倘若你我两国三度联手,南北夹击,则壁月必灭!」

朝月不说话,只端起茶壶,静静斟茶。

岱钦见朝月不理自己,沉了沉声:「公主可知,漠北已收拢了壁月诸多内臣,只待大战一开,便能内外联手。」

「内臣,」朝月声如翠鸟,语气却平平淡淡,「所谓内臣,若只是些不相干的,倒也不必当回事。」

「公主以为漠北手中攥着的,只是小兵小卒?」岱钦眼神轻蔑。

朝月将一杯茶放到岱钦面前,轻声问道:「难道不是?

岱钦眯着眼:「若南诏愿与漠北联手,漠北自然会将情报与南诏共享,若不愿意,本王贸贸然交了底,岂不是很蠢。」

朝月抬头,看了岱钦一眼,「若想合作,总归要给些诚意。

岱钦微微俯身,神色闪着灯珠诡光:「壁月皇帝手中有两把利刃,一把是近身影卫,一把是神捕阁……影卫之主,便是漠北内应。」

我倏地屏住呼吸。

耳膜仿佛连着心脏,咚咚咚地心跳声响得无比剧烈。

影卫,帝国凶器,天子炉火。

若影卫叛变,那病怏怏的皇帝就死定了!

今夜事了,必要将这消息带回。

我沉下心,继续静听。

听来听去,我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

漠北与南诏,名义上来议和,其实是为探听壁月虚实,顺便接头商议,想三度联手。

看情况,漠北十分主动,但南诏有所顾虑,朝月从始至终没给岱钦一个答复。

我听了小半个时辰,忽然听岱钦说道:「公主还在犹豫什么?壁月如今这位皇帝,继位之初,便在昭帝与凰烈皇后的帝陵之畔,为倾城长公主与祁王建了陵寝,不仅如此,甚至『号墓为陵』!公主可知,壁月最重礼数,这号墓为陵,是只有帝王才享有的待遇,壁月皇帝这么做,就是不忘死在漠北与南诏的倾城长公主与祁王。即便他现在隐忍不发,早晚是要为他的姑姑叔叔报仇。」

「祁王之死,与南诏无关,他虽入南诏为质,南诏却不曾亏他半分。」

朝月说完,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可倾城长公主之死……她的死因,漠北脱不了干系。壁月皇帝纵使要报仇,首当其中也该是漠北,不是南诏。」

「倾城长公主之死,南诏果真没有责任?」岱钦阴恻恻地冷笑,「还是说,公主对当年那件事,一无所知?」

「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朝月平静道,「南诏是否要漠北结盟,此事,急不得。」

岱钦见朝月软硬不吃,站起身拂袖道:「本王话已说尽,公主好自为之。」

我立即侧身,眼见岱钦推门而出。

这屋子里,只有朝月一人。

机不可失。

我腾身而起,跃上屋檐,掀开四片瓦后,旋身落入屋内。

足尖点在桌上的同时,长鞭飞至,打掉屋内灯烛。

「谁!」朝月立即出声。

但我手中长鞭,已在黑暗之中缠住了她的脖颈。

我变化声线,以雌雄莫辨的嗓音,璀然低笑:「九尾盗狐许攸鹭,拜见南诏祭祀,朝月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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