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_我死了你就能娶她了_你难道不高兴吗为开头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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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以“我死了你就能娶她了,你难道不⾼兴吗?”为开头写个故事?
「我死了你就能娶她了,你难道不⾼兴吗?
我浑⾝湿透,缩在他怀中,脸⾊惨⽩。
奇怪,不过逢场作戏,他的眼神怎么会这么⼼痛?
「别演了,这⾥没有其他⼈。」他在我冰冷的额头印下⼀个吻,「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算了吧秦晏,你也别演了。
我被他那副深情的样⼦恶⼼吐了,忍不住冷笑:
「你要我么?当初你害我坠⻢、将剑刺进我⼼上三⼨,给我下药、把我扔进乞丐堆⾥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扯开湿淋淋的⾐服,将⽩皙肩头那⼀道刺眼的伤疤露出来。
这是秦晏从前刺进来的,⼏乎穿透了我的肩胛⻣。
我也不是什么好⼈,⼤家各取所需,不必惺惺作态。
《断⼭海》 (冷⾎疯批皇⼦ X ⼼狠⼿辣戏精公主)
1
我是迟国送来秦国和亲的公主。
秦晏是秦国的三皇⼦,我的未婚夫。
⼀开始,甚⾄并没交代和亲的对象是谁,我的⽗皇已经忙不迭地将我送了出来。
满朝⽂武不战⽽降,躲在⼥⼈的裙摆下求庇佑。
所以我杀了⼈,逃了婚。
送亲的⻋队⾏⾄⼭御关,⻛声呼啸。
我将藏在腰间的⼔⾸拿出,两⼑刺死了⻢⻋两边的侍卫,翻⾝上⻢,甩着满⼿鲜⾎,扬鞭⻜驰。
贴⾝侍奉的丫鬟桃春在我⾝后尖叫,声嘶⼒竭:「公主!公主!」
她是皇后派来监视我的⽖⽛,倘若我跑了,她⼩命也难保。
原本在我⾝边服侍的不是她,⽽是碧秋。
可碧秋半年前死了,跌在宫内⼀⼝废弃的枯井⾥,⼫体三⽇后才找到。
碧秋死后,桃春调了过来,后来⼀个声名狼藉的纨绔醉醺醺闯进我房间时,桃春就守在⻔⼝。
⽗皇厌我,皇后恨我,⾂⺠负我,我只能⾃⼰逃。
⾝下的⻢越跑越远,⾏⾄关外,忽地向前跪下,发出⼀声⻓⻓的嘶鸣。
我被猛地向前甩去,滚落在满地滚烫的沙砾上,脸颊与⼿⼼擦出⼤⽚⾎痕。
剧痛。
抬眼,⼀个⽞⾐墨发的男⼦站在⾯前,居⾼临下地望着我。
他俊美的脸颊溅着点点猩红,⼿中的⻓剑还在淌⾎。
我的⻢在我⾝后嘶鸣,声⾳渐弱。
虽然⼼头恨极,我却只将情绪掩住,仰头看向他。
他忽地笑起来:「姑娘⽿朵上的东珠⽿坠真好看,莫⾮是皇室中⼈?」
我⼼脏蓦地向下沉,抬起⽔波似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奴若真能嫁⼊皇室,何苦还要在此处讨⽣活?不过是从死⼈⾝上扒下来的⾸饰,公⼦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我摘下⽿坠递到他⾯前。
男⼈温凉的指尖擦过我⼿⼼,忽地往上滑,扣住我⼿腕,扯着我撞进他怀⾥。
他的掌⼼温度滚烫,指腹摩挲着我的下巴,忽然挑起来,迫使我看向他:
「迟国的抚宁公主,怎么能⾃称为『奴』?岂⾮太过委屈了?」
他猜出来了!
我眼中顿时雾⽓丛⽣,哭泣道:
「我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否则我⽗皇怎么会将我送去和亲?那秦国的皇帝已然年⽼,⽽三位成年的皇⼦,⼀个⽆才⽆德,刚愎⾃⽤;⼀个怯懦不堪,贪好⼥⾊;还有⼀个⾏事狠绝,不择⼿段。我若嫁过去,就是死路⼀条!
「公⼦⾏⾏好,可怜可怜我。
我将纤细的⼿指攀上他肩膀,暧昧地点了点,
「侍卫还在后⾯追我……若公⼦愿意,我愿委⾝公⼦⼀夜,换得⾃由⾝。」
那柄⼩巧的⼔⾸已经悄然从袖⼝滑出,就要刺⼊他⼼⼝。
他却慢条斯理道:「想不到迟国⼈不战⽽降,懦弱畏缩,抚宁公主倒与他们不同。」
他狠戾⼀笑,蓦然伸出⼿,掐着我脆弱的喉咙,「公主不仅戏演得好,胆⼦也很⼤。既然已经猜出了我的⾝份,怎么还敢当着我的⾯说我⾏事狠绝,不择⼿段?
2
他⽤的⼒⽓极⼤,我⼏乎窒息昏死过去。
说他⾏事狠绝,果然没错。
⻅我脸憋得通红,他终于略微松了⼿,在我剧烈的咳嗽声中露出嘲弄的笑。
我死死捉紧⼿中⼩巧的⼔⾸,抬眸看着他:
「三皇⼦⾝娇体贵,该端坐国都之内才对,怎会来这边疆苦寒之地?」
他修⻓的⼿指沿我脖颈⼀路往上,点了点我嘴唇,暧昧道:「我来……迎亲。
传闻三皇⼦秦晏性情暴虐,却是秦国皇帝最宠爱的皇⼦。
朝中有重⾂得罪了秦晏,皇帝⼆话没说,便将他杖责七⼗,⼏乎打烂了两条腿;京中平⺠冒犯秦晏⻋驾,被皇帝处以⻋裂之刑。
我仰头,⽬光盈盈地盯着秦晏的眼睛,趁着他将⼿探进我胸⼝,猛然挥出⼔⾸,将他⼿臂削掉⼀⼤⽚⾎⾁。
秦晏闷哼⼀声,将我猛地甩开,⼏滴温热的⾎液溅在我脸上。
我踉跄地后退⼏步,肩头蓦然传来⼀阵剧痛。
秦晏⼿⾥的剑,刺进了我的肩膀。
「百闻不如⼀⻅,抚宁公主不愧是⼿上沾着⼗数条⼈命的狠⼈。」
秦晏握着那柄剑,猛地拔出来,唇边勾起⼀抹冷笑,「公主不但对旁⼈下⼿狠,对⾃⼰更狠。
他被我削开⾎⾁的⼿臂,正滴滴答答往下滴着⾎,将⽞⾊的⾐袍浸出⼀⽚湿漉漉的深⾊。
我也在流⾎,失⾎和剧痛带来的眩晕让我⼏乎站⽴不稳,可不知道是哪来的⼀股⼒道,令我⽣⽣撑住了,没有倒下去。
秦晏说得没错,我是迟国上下出了名的狠⼈。
我本是迟国最受宠的公主,鲜⾐怒⻢过⻓街,⼈⼈都认识我。
可⼗⼆岁那年,忽然变了天。
我⼀夜失宠,从锦⾐⽟⻝跌落到陈泥⾥,过着狗都不如的⽣ 活。
⽗皇常常⽤古怪⾄极的眼神看着我,发出不屑的冷笑声。
⼈⼈都能踩我⼀脚,甚⾄皇后⾝边那个枯树⽪⽼脸的太监,深夜潜进我房间,在我胸⼝蹭了⼜蹭:
「好公主,⼩美⼈,让咱家也尝尝这⾦枝⽟叶的滋味……
我杀了他。
我学会了杀⼈。
⽤⾦簪,⽤瓷⽚,⽤⿇绳,⽤⼀切触⼿可及的东西,以及⺟妃之前留给我,⽤来防⾝的⼔⾸。
我⼿上的⼈命越来越多。
⽗皇明明厌极了我,却不肯处置我。
后来我知道了,他要留着我的命,送来和亲,换得迟国短暂的安稳。
「迟绯⽉。」秦晏忽然直接叫了我的名字,「跟我回去。
我舔了舔⼲裂的嘴唇,暧昧地笑道:
「三皇⼦真是对我⼀往情深,莫⾮偌⼤的秦国就没有⼀个⼊得你眼的⼥⼦,⾮要盯着我不放?
秦晏笑:「秦国⼥⼦不少,可像抚宁公主这样⼼狠⼿毒的,的确没有。」
他俊美的脸颊溅着点点猩红,胳膊上的伤⼝愈发严重,⼿中的⻓剑向下淌着⾎。
像是感受不到⼿臂伤⼝的疼痛,抬起⼿⾥的剑,剑尖遥遥指着我,眼神⼀⽚狠绝。
「你不跟我回去,我就杀了你。
3
⾝后是茫茫⼤漠。
⾯前,是骑着⻢的秦晏。
我知道,⾃⼰今天是暂时逃不掉了。
秦晏俯⾝将我拉上了⻢,坐在他⾝前,后背靠着他胸膛。
这姿势可够暧昧的。
我有⼼想再嘲讽两句,可惜伤⼝实在太疼,只能暂时作罢。
从不⻅⼈烟的荒漠⾛到秦国边陲的⼀座⼩城,时间已近⻩昏。
我和秦晏进了⼀家医馆,那坐馆的⽼⼤夫看到我们满⾝鲜⾎,吓了⼀跳:「伤得这么重,莫⾮是遇上⻢匪了?」
他唤来药童处理伤⼝,秦晏伸出鲜⾎淋漓的胳膊,偏头看了我⼀眼,笑得意味深⻓:「碰上了⼀头会咬⼈的⼩⺟狼。
我嗤笑⼀声,没理会,只在⼼⾥想着逃⾛的事。
秦国兵⼒强盛,国⼟辽阔,不⽐迟国弹丸之地。
我若出去,混⼊⼈群之中,渡江⽽逃,便是秦晏也很难找到我。
秦晏像是看穿了我的⼼思,夜⾥来我房间,扣着我的下巴将我按在床榻上,眼神嘲讽:
「迟绯⽉,你如今⼊了秦国境内,孤⾝⼀⼈,便不要再想着逃⾛的事。」
我的⼿指在他胸前打着圈,语⽓暧昧:「不管我跑到哪⾥去,想必三皇⼦都能将我找回来吧?
「你可以试试。
等肩膀伤⼝好些,我真的试了。
从⼩城到秦国都城的⼀路上,我⾄少跑了⼗多次。
有⼀回,我给他下了媚药,然后往他房⾥塞了两个花钱请来的姑娘,锁上房⻔跑了。
这地⽅离秦国都城太近,守卫森严,怕被秦晏发现,我逃⾛后没有⽴刻出城,⽽是藏在⻘楼⾥,可秦晏还是找了过来。
他望着我,语⽓森冷:「公主⾦枝⽟叶,却能屈能伸。你既然对烟花之地如此向往,便真的做⼀回这⾥的姑娘吧。」
他给我下了烈性药,然后将我丢进城郊住着乞丐的破庙⾥。
看着眼前⼀双双野兽般充满欲念的眼睛,深重的恨从⼼底漫上来。
我要杀了秦晏。
我⼀定要杀了他。
秦晏⼀直到⻩昏时才回来,迎接他的是满地狼藉的⼫体,和胳膊伤⼝纵横交错,⼏乎陷⼊半昏迷的我。
我仰头,眯着眼睛看向他。
因为逆着光的缘故,我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瞧⻅他⾛到我近前,弯下⾝将我抱了起来。
我靠在他怀⾥,努⼒咬着⾆尖让⾃⼰清醒,断断续续地问:
「秦晏,你如此恨我,你……你和那两位姑娘,莫⾮真的春⻛⼀度了?」
语⽓满是嘲弄。
那药性太烈,⾄今没过去,我浑⾝滚烫,秦晏的⼿指⼀⽚冰凉,贴着我脖颈时,险些令我舒服得喟叹出声。
「迟绯⽉,没有下⼀次了。」他说,「这是秦国,你迟国公主的⾝份没有⽤,我可以直接杀了你。
「秦晏,你就这么⾃信,不是我先杀了你吗?
他云淡⻛轻:「迟国送亲的⻋队已经⾛到都城,抚宁公主端坐⻢⻋之中,三⽇后便要觐⻅天⼦,并未听闻有失踪之事,两国仍可结秦晋之好。」
我⼏乎⽴刻就明⽩过来。
这群⼈真是不怕死,发现我逃了,竟然寻了⼈来替嫁。
只是不知道这替我坐在⻢⻋⾥的,究竟是皇后派来的桃春,还是我⽗皇派来的兰若。
秦晏跟我说这事,当然不是出⾃好意。
他是在威胁我,就算现在我死在这⾥也⽆所谓,早有⼈顶替了我的⾝份。
回到别院,秦晏⾯⽆表情地把我丢进冷⽔桶⾥,通体的燥热顿时降下去。
我扒着桶沿看向他,温柔地笑道:「秦晏,我若真杀了你,最⾼兴的⼈,应该是那⾼⾼在上、平素最宠爱你的秦国皇帝吧?」
我不傻,秦晏也不是傻⼦。
捧杀这⼀招,凡是⽣在皇家的孩⼦,没有⼈不知道的。
秦晏来接我,说的是为了迎亲,那想必要娶我这个和亲公主的⼈,便是他。
若⽼皇帝真属意他为太⼦,绝不会让他娶⼀个⼩国来的和亲公主做正妻,也不会帮着他得罪朝中重⾂,败坏⺠间声望。
秦晏眼神沉了沉,唇边却勾起嘲弄的笑:「公主既然如此笃定,想必是深有体会。
我也不恼,就泡在冷⽔⾥,笑盈盈地望着他:
「让我猜猜,那怯懦不堪的⼆皇⼦是宫⼥所出,想必皇上⼼中真正属意的太⼦,是刚愎⾃⽤的六皇⼦吧?⽽你秦晏,不过就是皇上⽤来磨炼六皇⼦的⼀步棋,是不是?
秦晏冷笑⼀声,倏然站起⾝,将我湿淋淋地从浴桶⾥抱出来,扔到床榻上,伸⼿来剥我的⾐服。
我终于变了神⾊:「你要⼲什么?
「我⻅公主⽛尖嘴利,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秦晏说着,倏然将我右⼿按在床榻之上,伸⼿抽⾛了我藏在袖⾥的⾦簪,「迟绯⽉,你杀不了我,不要⽩费功夫了。明⽇⼀早,我就会带你进京。」
秦国都城戒备森严,进去了我就不可能再有逃脱的机会。
我恶狠狠地瞪着秦晏,恨不得从他⾝上撕下⼀块⾁来。
秦晏却伸⼿抚过我的眼睛,声⾳低下去:「迟绯⽉,你不想知道你⺟妃失踪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吗?
我蓦然愣住,费了好⼤的⼒⽓才压下⼼底的惊涛骇浪。
⼗⼆岁那年,⺟妃忽然将我送出宫外,在⼭间寺庙中住了两个⽉。
等我回去后,⺟妃不⻅了,我亦失宠,只能从皇后偶尔的⼀次失⾔中判断,我⺟妃没有死,只是被⽗皇藏了起来。
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原本我想逃,也是为了找到我⺟妃的下落。
可秦晏如何知道我的⽬的?
秦晏淡淡笑了⼀声,凝视着我的眼睛:「迟绯⽉,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妃的下落,前提是,你也要帮我⼀个忙。」
我愣了⼀下,笑起来:「三皇⼦未免太看得起我?我⼀个和亲公主,如今连⾝份也让别⼈替了去,能帮你什么忙?
「我要秦国的皇位。
秦晏伸⼿将我湿漉漉的头发拨到⽿后,语⽓平常得好像在说晚膳吃什么,「⾄于如何帮我,早就听闻抚宁公主⼗⼆岁前⻜扬跋扈,如今在秦国都城中继续跋扈下去,倒也不难吧?
这要求委实古怪,这辈⼦没听过这么离奇的篡位⽅式。
我微微抬起⾝⼦,勾着秦晏的⾐领,故意在他鼻端呵⽓如兰:
「三皇⼦可知道本宫⼗⼆岁之前有多跋扈吗?我看哪个不顺眼,哪个就得死——
「我替你兜着。
秦晏打断我,在我嘴唇上啄吻⼀下,接着在我瞪视的眼神⾥笑起来,「你只管做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抚宁公主,就算死了⼈,我也替你兜着。」
我答应了秦晏。
第⼆⽇⼀早,他带我⼀同⼊京。
进了城⻔,⻢⻋才刚⾛了⼀段,忽然停了。
接着⻋外响起⼀道⼥⼦嗓⾳:「晏哥哥,你回来啦!听说你前⼏⽇出京办差,可还顺利吗?」
这嗓⾳⼜娇⼜软,只听着,便能想象声⾳的主⼈是如何容⾊娇美。
我端坐在⻋内,听着秦晏装模作样地同⼈闲话家常,刚嘲讽地扯了扯唇⻆,话题忽然转到了我⾝上:「晏哥哥,⻋⾥坐的⼈是谁?阿云能看看吗?
语⽓很是警惕。
我嗤笑⼀声,不等秦晏应声,已经起⾝掀起⻋帘,居⾼临下地望着她:「聒噪。」
阳光晃眼,我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外站着的,是⼀个着鹅⻩⾐裙、梳双髻的娇俏少⼥。
⽽站在她⾯前的秦晏,竟然全然不似前⼏⽇在我⾯前那副⼼狠⼿辣的模样,唇边反⽽挂着春⻛和睦的微笑。
⾃称阿云的少⼥愣了愣,眼中闪过⼀丝愠怒,仰头看着我:「你是谁?」
我慢条斯理地扯了扯微皱的裙摆,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知道本宫的⾝份?
她恼怒道:「我是当朝左相的嫡⼥魏若云,你好⼤的胆⼦!
⼜转头看着秦晏,眼中流露出⼏分委屈:「晏哥哥,这⼥⼈是谁,她怎么敢如此⽆礼?」
我冷笑⼀声,从腰间抽出⼔⾸,猝不及防抵上她的脖颈:
「本宫是迟国的抚宁公主,对你⽆礼如何?若惹了本宫不⾼兴,就是杀了你,⼜能怎么样?
魏若云吓得脸⾊煞⽩,盯着我的眼睛⾥浮出怨毒之⾊。
秦晏终于开⼝了:「好了,阿云你先回家吧,我下午去府中看你。」
⼜盯着我,缓缓道:「还望公主放过阿云⼀次。
我嗤笑⼀声,将⼔⾸收起来,坐回⻢⻋⾥。
隔着厚厚的帘⼦,隐约听到外⾯秦晏安抚魏若云的声⾳,⽚刻后⻢⻋继续前⾏。
秦晏没带我进宫,反⽽径直将我带到了三皇⼦府。
我下⻋时,正好有⻛掠过,⼏⽚细⼩的花瓣被吹到我⾐襟上。
我摘下那⼏⽚花,随⼿揉碎丢到⼀旁秦晏⾝上,挑衅地望着他。
我说:「三皇⼦的⼼肝⼉被我欺负了,你⽣⽓吗?
他不答,反⽽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直忘了问,迟国曾经有⼀位⼆公主,应该是你的姐姐,抚宁公主可知她去了哪⾥吗?
我的⼿在他看不到的地⽅蓦然收紧,⾯上却笑得更加灿烂。
「她死了。」我看着秦晏骤然沉冷的神⾊,⼜⼗分好⼼地补充了⼀句,「我杀的。」
⼆公主迟纤⽉死在我⼿上。
她死之前,浑⾝伤⼝溃烂,⾎⾁翻在外⾯,上⾯爬满了蠕动的蛆⾍。
她趴在冷宫的草丛⾥,攀着我的袖⼦,求我杀了她。
她说:「死在你⼿上,⾄少我这最后⼀程⾛得⼲⼲净净。
她容⾊倾城,在此之前,我们的⽗皇已经⽤她的⾝体,为⾃⼰笼络了⼗数位朝⾂。
这当中有⼏位,极爱在床笫之间⽤些⻅不得⼈的⼿段。
迟纤⽉⾝上的伤⼝,全部来⾃他们的折磨。
我望着眼前⾯沉如⽔的秦晏,微微笑道:「三皇⼦怎么会认识我⼆姐?」
「前些年去过迟国都城,有幸得⻅⼆公主⼀⾯。
原本我没指望他回答,没想到秦晏还跟我解释了两句。
我漫不经⼼地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既然如此,来年清明,三皇⼦便替我为⼆姐姐多烧些纸钱吧。」
我想秦晏⼀定恨死了我,可却不能拿我如何。毕竟他狼⼦野⼼,想要这秦国的皇位,还得靠着我。
虽然我压根⼉不知道他要如何靠我。
我只在秦晏的府邸住了⼀夜,第⼆⽇他便带我上了朝。
彼时迟国送亲的队伍已经站在⼤殿之上,桃春替我换上了那⾝艳红的嫁⾐,只是眉眼发虚,半点也撑不起来。
秦国的⽼皇帝⾼坐⻰椅之上,⽤苛刻的⽬光打量着她,嘲弄道:「这便是迟国的抚宁公主?怎么养得这般⼩家⼦⽓?
昨⽇我在街头为难魏若云的事,想必他早已听说,这会⼉倒真会演。
我冷笑⼀声,跨进⻔来。
⼤殿中⼈皆回过头,错愕地看着我,桃春看着我的眼神更是惊慌⼜怨恨。
我从腰间摸出鞭⼦,⼀鞭抽在桃春肩上。
她⼀声痛呼,肩头⾐衫破裂,渗出⾎来:「公主,你……「你还知道本宫才是公主?」我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她冷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穿本宫的嫁⾐,冒充本宫的⾝份?
⾝为迟国⼈,桃春绝不敢说出我逃婚的真相来,便只能任由我 责打辱骂,神情却⼗分隐忍委屈。
这⼀番戏演了半天,⽼皇帝总算看够了,笑着开⼝:「朕早就听闻抚宁公主貌美⽓性⼤,今⽇⼀⻅,果真是名不虚传。
我仰起头望着他:「皇上,本宫纵然来秦国和亲,也是迟国的公主,容不得⼀个贱婢顶替我的⾝份。
⽼皇帝⽤⼀种奇异的⽬光打量着我,抚掌⽽笑:「抚宁公主这脾⽓,倒同朕的⼀位皇⼦颇为相投。
不等我答话,旁边有⼈已经迫不及待道:「⼉⾂瞧着,这抚宁公主,与三哥甚为相配。」
这⼈⾯⾊阴鸷,⾝着蟒袍,⼜称秦晏为三哥,⼋成就是那⽆才⽆德的六皇⼦秦安。
果然难堪⼤⽤。
⽼皇帝冷冷地看了他⼀眼,⽬光转向我⾝后的秦晏时,已是⼀脸春⻛和煦:
「⽼三觉得抚宁公主如何?朕似乎听闻,抚宁公主此前进京,便是与你同⾏?
秦晏低头道:「是。抚宁公主被⼭贼掳⾛,⼉⾂外出办差,正好遇上,便救了她。」
⽼皇帝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抚宁公主在京中这些⽇⼦,便住在你府中吧。」
秦晏⾯⾊如常,恭敬⾏礼:「是。」
不⻅半分怨怼。
我跪下⾏礼,侧头望⻅⼀旁秦安脸上掩不住的得意,不由在⼼中冷笑。
正要收回⽬光,看到秦安⾝后那⼀袭⽩⾐,⾯⾊温润的男⼦时,不由微微⼀怔。
像是感觉到我在看他,那⼈转过脸,冲我微微⼀笑。
我很快就猜到了这⼈的⾝份。
想必是秦国朝中,那个多智近妖、神机妙算的右相林遇辞。
我同秦晏回去的路上,⼀直皱眉思索,直到秦晏问我,才笑着开⼝:「三皇⼦可知,林相⼼中属意的储君⼈选是谁吗?
秦晏⽬光凛凛地望着我,似是在⼼中评估,好半天才说:「林相,⼀向同秦宣⾛得近。」
传闻中懦弱⽆能、贪好⼥⾊的四皇⼦秦宣。
我轻轻挑了下眉,忽然凑近秦晏,⼀双眼波光粼粼地望着他:
「秦宣有林相,秦安有皇上,秦晏,你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和他们去争?」
秦晏倒也不⽣⽓,修⻓的⼿指挑起我⼀缕头发,在指间绕了两圈,淡笑道:「我有公主便够了。」
我冷笑⼀声,根本不信。
我⼀个来和亲的公主,⼿中⽆权⽆势,能帮到他什么?
秦晏恐怕在下⼀盘⼤棋,⽽我不过是他的棋⼦。
不过,这棋⼦与执棋⼈的⾝份,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颠倒过来。
⽼皇帝安排我住在三皇⼦府,⼏乎已经明⽰了,我此次前来和 亲的对象便是秦晏。
⽽秦国京城中流⾔纷纷,都说我被⼭贼掳⾛,早就失了清⽩。
若我嫁给哪位皇⼦,他⼏乎就断绝了继承⼤统的可能。
即便如此,⽼皇帝依旧⼀意孤⾏,坚持让我嫁给秦晏,想必是已经对他忍⽆可忍。
我拈了颗葡萄吃了,抬眼瞧⻅秦晏迎⻛踏⽉⽽来,站在我⾯前道:「听⼈说,今天府中抬出去⼀具⼫体。」
「是桃春。」我懒懒地说,「她胆⼤包天,还想顶替我的公主⾝份,⾃然留不得。
我杀桃春,是亲⾃动的⼿。
拧断她脖⼦前,我附在她⽿边,轻声道:「你听皇后的命令,将碧秋推进枯井中时,有没有想过⾃⼰也会有这⼀⽇?」
她睁⼤眼睛望着我,⾝⼦软软地倒下去。
兰若站在⼀旁,⾝⼦抖得如同筛糠。
我拿⼿帕擦了擦指间的⾎,轻笑道:「叫⼈进来,把她的⼫体弄出去。」
「公、公主……」兰若声⾳发颤,我稀奇地看了她⼀眼,「你还不去,莫⾮是想跟桃春⼀起上路?
桃春的⼫体,被丢在了都城外的乱葬岗。
⻅秦晏⽬不转睛地望着我,我笑了:「三皇⼦别这样看我,说不定⽇后哪⼀天,你的脖⼦就和桃春⼀样,断在我⼿上。」
ߪ
秦晏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也吃了颗葡萄,神态⾃若,不⻅半点怒⽓:「公主舍得吗?」
「舍得呀。」我笑得眉眼弯弯,「不光舍得,到时候我还要去城中最好的酒楼开两坛酒,喝个酩酊⼤醉,以⽰庆祝。
他也笑:「公主想喝酒,跟我说就是,不必找旁⼈要。
我⼀下就收了笑,冷冷地望着他。
秦晏反倒笑得愈发开⼼,甚⾄颇有闲情地为⾃⼰倒了杯酒:
「三⽇后宫宴,林相与秦宣都会到场。若公主⽩⽇在醉⾦楼有话没说完,⼤可以继续同林相畅谈。
⽩⽇桃春的⼫体被送⾛后,我出了趟⻔,在街上遇到了林遇辞。
他拱⼿⾏礼,温温和和地问我可还习惯秦国的⽓候,在三皇⼦府可住得舒服。
我说:「三皇⼦这⾥什么都好,只是没有酒喝,甚是⽆趣。
林遇辞顺其⾃然请我去醉⾦楼喝酒。
⼀进雅阁的⻔,我便瞧⻅端端正正坐在窗边的秦宣。
他抬起头,冲我笑了⼀笑,语⽓并不冒犯:「那⽇我⾝体抱恙,未曾上朝,故⽽今⽇才得⻅抚宁公主。
我早就知道,林遇辞请我喝酒,⽬的不纯,但没料到秦宣敢这样堂⽽皇之与我⻅⾯。
秦宣⽬光状似温和,其中却暗藏审慎打量。
我⼼知肚明,那所谓懦弱⽆能的传闻,多半是假的。
⽼皇帝⽆条件偏⼼秦安,他与秦晏,不过各⾃伪装,收敛锋芒罢了。
「三皇⼦错了,本宫⽩⽇与林相⻅⾯,并⾮为了畅谈,⽽是为了幽会。」
我⻅秦晏神情渐渐转冷,唇边笑意愈发明显,「三皇⼦有所不知,像林相这样温润如⽟的翩翩公⼦,往往最得本宫欢⼼。
我原本已经做好了惹怒秦晏的打算,他却并未⽣⽓,反倒似笑⾮笑道:「公主⼀⽚痴⼼令⼈感动,只可惜林相已有未婚妻,怕是不能如公主所愿了。」
我笑得灿烂:「本宫亦有未婚夫,只要三皇⼦不介意,说不得这样要更快活些。」
⼤约没有男⼈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秦晏终于沉下脸,看着我的⽬光⼀⽚沉冷。
「怎么,三皇⼦很想杀了本宫吗?
我柔软的⼿指沿秦晏⼿臂⼀⼨⼀⼨往上攀,直⾄停在他脆弱的喉咙上,指节轻轻摩挲着喉结。
故意笑得魅惑⼜勾⼈,我眼看着他眼底⼀点点浮出情欲的光,这才柔声道:
「秦晏,你可要提防着我点⼉,我可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杀了你。」
他猛地扣着我⼿腕,将我扯进他怀⾥,微微低下头,语⽓暧昧:「公主若是杀了我,怕是不能活着⾛出京都。
我冷笑⼀声,没有作声。
秦晏,总有⼀天,你会死于你的⾃⼤。
⽽且……是死在我⼿上。
我根本不听秦晏的话,之后⼏天,照旧出⻔和秦宣⻅⾯。每⼀次,林遇辞都陪伴在侧。
他有⼀双波光潋滟的眼睛,专注看⼈时,总是含情脉脉的样⼦。
但我很清楚,⽐起秦宣的审慎藏拙,林遇辞⽤⼀副温润⾯具掩饰的,是仿佛能洞悉⼀切的锐利锋芒。
第⼆天,我和他们约在⻘楼⻅⾯,点了个姑娘过来弹琵琶。
拨弦声铮铮响起时,秦宣在我对⾯笑得前仰后合。
他说:「像阿⽉这样的和亲公主,⼤概是⼤秦建朝以来的头⼀个。」
我挑眉,将杯中酒⼀饮⽽尽:「四皇⼦这话说得有趣。我在迟国时,⼗⼆岁就鲜⾐怒⻢过⻓街,没得来了秦国还得束⼿束脚,唯唯诺诺的道理。」
秦宣不置可否,我⼜看向他⾝边的林遇辞:「林相跟我们来⻘楼,可想好怎么跟未婚妻解释了吗?
林遇辞看了我⼀眼,⽬光泠泠:「⾂不曾有过未婚妻。
「看来是三皇⼦诓骗本宫,不想让本宫过多与林相来往。
我点点头,眼看着对⾯的秦宣瞠⽬结⾆,指着我道:「公主竟……瞧上了遇辞?!
「林相⻛姿俊朗,得⼥⼦爱慕也是⼈之常情,四皇⼦这么吃惊做什么?」
我⽬光扫过秦宣,落在⼀旁的林遇辞⾝上。
他神情变也未变,反⽽淡笑道:「公主想要什么,不妨直接开⼝。这般厚爱,⾂实在担待不起。」
林遇辞很聪明。
秦宣故意装出那副懦弱好⾊的样⼦⽤以避祸藏拙,⼤概也是他教的。
我在⼼⾥暗暗评估了⼀番,起⾝凑近林遇辞,在很近的地⽅盯住了他的眼睛,⽬光坦荡⼜锐利:
「我想知道,两⽇后的宫宴上,到底会发⽣什么。
7
到宫宴的那⼀⽇,我盛装打扮,描了凌厉⻜扬的眉⽑,⼜在发间插了⼀⽀华贵的珠钗,和秦晏⼀起跨上⻢⻋。
他轻笑着夸我:「公主容⾊倾城。
我也笑:「出⽣时就有⼈算过,本宫是祸国殃⺠之相,三皇⼦当⼼我祸了你的国。」
我和秦晏就不可能和平相处。
他⼤概也知道我恨极了他,神情不变,闭⽬养神。
秦国是⼤国,⽼皇帝虽偏⼼⽆才⽆德的秦安,于治国⼀道上却颇有才能,任⽤贤⾂,加以制衡,才让秦国的版图越扩越远。
以⾄于我那愚钝昏庸的⽗皇都有了危机感,忙不迭地送我来和亲。
秦晏⾯对的,是这样⼀个对⼿。
想想就很期待。
我勾了勾唇⻆,⽬光从对⾯闭着眼的秦晏脸上刮过。
不得不承认,他⻓着⼀副好⽪囊,眼尾上扬,眉⻣与鼻梁⾼挺,撑起整张轮廓深邃的脸。
浓墨重彩,⽐林遇辞那副⽔墨画般的冷清⾯容更为瑰丽。
秦晏倏然睁开眼,看着我笑道:「公主若是没有看够,⽇后时间还⻓。」
我眯了眯眼,淡淡道:「三皇⼦貌美,可惜⽐之林相还是略逊⼀筹。」
秦晏好像很不喜欢林遇辞。
我每次在他⾯前提到林遇辞的名字,他的眼神都会转冷,脸⾊也沉下来。
可是他越不喜欢,我就越⾼兴。
我偏要提,还要多提。
按照秦国⽼皇帝的旨意,我将要嫁与秦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因此我与他并肩跨⼊⼤殿后,第⼀时间就感受到侧⾯传来⼀道凌厉的⽬光。
这⽬光⾥带着恨意与不⽢,恨不得将我凌迟。
我微微⼀转脸,果然看到盛装打扮的魏若云。
她⾝边的男⼦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正是秦国当朝左相,魏若云的⽗亲魏杭。
想到两⽇前林遇辞和秦宣对我说过的话,我勾勾唇⻆,直觉等 下有⼀场好戏。
「没看到林相,公主很失望?」秦晏冰凉的声⾳在我⾝侧响起。
我笑容不变:「是啊,很失望。本宫与林相⼀⻅如故,⼀⽇不⻅就愈发想念。
秦晏⽬光森冷,与我⼀同落座。
也就是我们刚坐下的那⼀瞬间,秦宣与林遇辞⼀并跨进⻔来。
我的⽬光在虚空⾥与林遇辞交错,他投以⼀个疏淡的微笑,⼜很快转开了眼神。
秦安来后,⽼皇帝也到了,他⾝边的皇后眼神阴沉,恶狠狠落在我⾝边的秦晏⾝上。
「还未祝贺三皇⼦好事将近。
秦晏举起杯⼦,唇⻆微勾:「多谢⺟后。
我冷眼看着,只觉得⼗分可笑。
秦安是皇后唯⼀的嫡⼦,所以哪怕他不中⽤,⽼皇帝还是愿意⽤秦晏做他的磨⼑⽯,⼀点⼀点将他磨砺成才。
只是他低估了秦晏的野⼼和狠⼼。
酒过三巡,⽼皇帝忽然开⼝道:「朕今⽇有两桩喜事,要说与众爱卿。」
我动作轻轻⼀顿。
来了。
这头⼀桩喜事,是给我和秦晏赐婚。
他安排我住在三皇⼦府,就⼏乎算是明⽰,圣旨读完,满场没有⼀个⼈意外,只是落在我与秦晏⾝上的⽬光,多多少少带了些探究之意。
秦晏丢了酒杯,伸⼿捉住我的⼿,牢牢扣在⼿⼼,轻声道:「公主笑⼀笑。
他的掌⼼温热,我指尖却冰凉。
我扯扯唇⻆,⽬光从对⾯满⽬愤恨的魏若云⾝上掠过,落在林遇辞脸上。
他神情⽆喜⽆悲,⼀派平和,眼底雾⽓缭绕,令我⽆法辨清他的情绪。
秦晏的声⾳⼜⼀次在我⽿畔响起来:「迟绯⽉,林遇辞救不了你,只有我能帮你。
「我们才是同⼀类⼈。
其实秦晏说得没错,我和他是⼀类⼈,甚⾄第⼀回交⼿,我输在了他⼿上。
可是⼈往往会被⾃⼰没有拥有过的东西吸引。
我好奇。
我想剖开林遇辞那副冷清的⽪囊,看⼀看下⾯埋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
第⼆桩喜事,则是秦安的婚事。
⽼皇帝给他和魏若云赐了婚,算是把左相这⼀脉势⼒,牢牢绑在秦安的船上,⽤以抗衡秦宣和林遇辞。
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我转头看了秦晏⼀眼。
这⼀场死局,你要如何破解呢?
秦晏勾⼀勾唇⻆,压低了声⾳:「公主是担⼼我吗?
「三皇⼦多虑了。」我说,「我只是怕有⼈⽐我更快⼀步动⼿,你不能死在我⼿上。
秦晏没有动怒,只是将我的⼿握得更紧了⼀些:
「公主想必知道,越是逼到绝处的反击,越是好看。他既然把魏杭也拖下⽔,这盘棋就该换我与公主来下了。」
我没说话,只是抬眼看着对⾯的魏若云。
她眼眶通红,浑⾝颤抖着,却在⽼皇帝和魏杭的逼视下,被迫领旨谢恩。
「⾂⼥,谢皇上赐婚。
⼀字⼀句,像是从⽛缝⾥逼出来的。
从古到今的政事博弈⾥,似乎总是如此,⼥⼦的婚姻⼤事,⼀⽣的落处,不过是颗利益交换的棋⼦。
魏若云嫁与她并不喜欢的秦安。
迟纤⽉被我那⽗皇逼着⽤⾝体笼络朝⾂,最后惨死在迟国后宫的荒草丛中。
⽽我被送来秦国和亲。
这些男⼦谈笑间,随⼝⼀句话,似乎就决定了⼀个⼥⼦⼀⽣的宿命。
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
我收起眼底蔓延的情绪,反⼿扣住秦晏的⼿,轻笑道:「那么,三皇⼦这盘棋,我从现在开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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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结束时,天⾊已暗。
夜⾊凄清,我和秦晏在暗红的宫墙外站了⽚刻,便遇上了出来的秦宣和林遇辞。
秦宣假模假样地同秦晏客套:「还未恭贺皇兄得此佳⼈——此等绝⾊,实属⼈间难得。
他⽬光掠过我的脸,带上了两分恰到好处的垂涎。
后⾯不远处路过⼏位朝⾂,⻅状,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我突然有些想笑。
对秦宣来说,对着⻅了好⼏次⾯、已经很熟的我,还要演得这么卖⼒,⼤概实在是件⾟苦的事。
秦晏扯扯唇⻆,将我的⼿握得更紧了些,似笑⾮笑道:「四弟届时可要来喝⼀杯喜酒。」
「⼀定。」
林遇辞仍然站在秦宣⾝边,淡淡抿着唇,神情毫⽆波动,眼中像是有经年不散的雾⽓。
我笑着伸出⼿去,在林遇辞脸颊上轻轻摸了⼀把。
冷静碎裂,他终于忍不住露出惊愕的神情。
握着我右⼿的那只⼿猛然增⼤了⼒⽓,秦晏咬⽛切⻮的声⾳在我⽿畔响起:「迟绯⽉。」
我置若罔闻,轻笑道:「林相此等绝⾊,若⽣在我迟国,当为本宫⾯⾸之最。
林遇辞眼神⼀动,朝我拱⼿:「多谢公主厚爱,只是,公主既然已为三皇⼦妃,便不是遇辞能够肖想的了。」
我不顾秦晏越来越冷的眼神,凑近林遇辞的脸,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这么说,林相还是肖想过本宫?
林遇辞猛地后退⼀步,掸了掸⾐袖,沉声道:「遇辞冒犯了。」
他与秦宣相携离去,只是那步履,怎么看都有些失了稳重。
秦晏冷冷的声⾳在我⽿边响起:「我倒不知,公主对林遇辞竟痴⼼到此等地步。」
「三皇⼦还是关⼼⼀下⾃⼰的⼩⻘梅吧。
我话⾳未落,红着眼眶的魏若云已经站在了秦晏⾯前,眼神落在我与他交握的⼿上,神情⼀时复杂难辨。
她泪眼盈盈道:「晏哥哥,若云真的不能再做你的妻⼦了……秦晏淡淡道:「事情已成定局,魏姑娘还是不要再拘泥于过去了。」
语⽓很是绝情。
魏若云后退⼀步,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看着他,似乎受了莫⼤的伤害。
她⾛时,满脸泪痕,⼗分仇恨地瞪了我⼀眼。
回去的路上,秦晏冷着脸,我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三皇⼦如此动怒,究竟是因为我和林相,还是因为魏若云和秦安的婚事?」
秦晏不说话。
看着他⼼情沉郁,我⼼情⼗分愉快,靠在⻋壁上闭着眼睛,微微翘起唇⻆。
直到回到府中,我进房前,他忽然拽住我的⼿腕,声⾳沉沉道:「你与林遇辞究竟是什么情况?
「三皇⼦这样担⼼,倒不如亲⾃去问⼀问林相。
我冷笑着甩开他的⼿,「想必⼀定能得到令你满意的答案。
我⽤⼒甩上房⻔,将秦晏关在⻔外。
他在那⾥站了许久,脚步声才渐⾏渐远。
我却并⽆睡意,只是在⼼⾥反复思索:秦宣与林遇辞⾃成⼀派,魏杭则被⼀桩婚事强⾏绑上了秦安的船,⽼皇帝已经将秦晏逼⼊绝境,想必他的反击,⼀定⼜痛⼜狠。
秦晏的动作,快得令我猝不及防。
宫宴结束后的第三⽇,满国都流⾔纷纷,皇上病体渐微,将传位于六皇⼦秦安。
纵然⽼皇帝迅速出⼿,还是没能遏制流⾔的扩散。
秦安⼤器未成,⽻翼未丰,⽼皇帝不会允许他的意图这么快暴露于⼈前,于是⼜⻜快地将秦晏拉出来,将查封京中命案赌场的差事交给了他。
也不知道秦晏是如何查的,他到那⾥时,正好遇⻅⼀个赌红了眼的男⼦举⼑伤⼈,被他⼀剑斩断了⼿臂。
那男⼦撑着断臂,⼀路疯狂逃窜,竟从后⻔逃进了左相府邸。
秦晏很快带⼈闯进魏杭府中,当着他的⾯,将那个骂骂咧咧的断臂男⼦带⾛。
⽽那男⼦,竟然是魏杭正房夫⼈娘家唯⼀的亲弟弟,宋⻘。
因着从⼩娇⽣惯养,向来性格暴戾、⽆法⽆天,此前赌场发⽣的那两起命案,也与他有关。
再往深⾥查,他⼿中另有好⼏条⼈命,竟都是靠着秦国左相的名声遮掩过去。
⼀时间,魏杭声望跌落⾕底,左相⼀脉势⼒收拢,数名⻔客被罢官,似已式微。
这⼀切,都是秦宣告诉我的,上⼀次也是他告诉我,宫宴之上,⽼皇帝会给魏若云与秦安赐婚。
只是出了些偏差,不知道魏杭对她说了什么,魏若云并未因此⼤闹,虽然眼睛发红,最终还是平静地接受了。
秦宣落下⼀枚棋⼦,抬眼望着我,笑道:「公主以为,这些命案都是宋⻘所为吗?
「我说他是不是,有⽤吗?」我捏着⼀枚⿊⼦,迟迟未下,却托着下巴看向他,「皇上说他是,那就是。」
⽼皇帝既然铁了⼼要磨炼秦安,当然不可能要他顺⻛顺⽔,免得他得意忘形,失了分⼨。
秦晏这把⼑如此好⽤,那多⽤⽤也是好的。
只是,⽼皇帝忽略了⼀点。
太锋利的⼑,伤⼰时只会更痛。
这⼀盘棋下到这⾥,究竟是⽼皇帝利⽤了秦晏,还是秦晏利⽤了他,谁也看不清。
秦晏把这⼀池⽔搅浑,为的就是让所有⼈都看不清。
秦宣微微⼀怔,笑起来:「公主虽为⼥⼦,却机敏过⼈,迟国皇帝如此不上道,竟送你来和亲,实属屈才。」
我也笑,终于将最后⼀枚棋⼦落下,令秦宣满盘皆输:
「是我该夸四皇⼦,只端坐府中,却⽿聪⽬明,对京中⼤事了如指掌。」
说到最后,我意有所指地看向了他⾝边的林遇辞。
他也垂眸看着我。
眼中⼀贯弥漫的雾⽓,却好像有了丝丝裂痕。
秦宣能知晓这些事,当然出⾃林遇辞的⼿笔。
上⼀次他对我说,他⾃⼰「虽知天下事,却⽆逐⿅⼼」,我就懂了。
他选择与林遇辞站在⼀处,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保,⽽⾮真有上位之⼼。
怯懦⼜好⾊的皇⼦,如何能当得起⼀国之君?
只是……
林遇辞到底是什么⽬的,我竟然有些猜不透。
他不过⼆⼗有余,已经官拜右相,位极⼈⾂,⼜怎么会⽢愿陪着⼼⽆⼤志的秦宣,竟丝毫没有从⻰之功的野⼼吗?
我不信。
果然,秦宣笑着说:「我能知道这些,还要多亏遇辞。
他低头看了看棋盘,苦笑道:「公主棋艺⾼超,不下了,我认输。」
林遇辞忽然道:「四皇⼦昨夜睡梦正酣,却有刺客⼊府,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公主知道这是谁派来的吗?
「遇辞,你跟公主说这些⼲什么!」秦宣⼀声低喝。
林遇辞⽆动于衷,只是直直盯着我,⽬不转睛。
我缓缓站起⾝来,掸了掸裙摆,慢条斯理道:「天⾊不早了,林相送本宫出去吧。
我与林遇辞跨出⻔时,天⾊已近⻩昏。
「公主若是不愿留在秦国受⼈摆布,遇辞可以送公主回迟国。」林遇辞忽然开⼝,顿了顿,⼜道,「这也是四皇⼦的意思。」
受⼈摆布。
「林相觉得本宫在受秦晏摆布?
我回头,笑盈盈地望着他。
林遇辞不闪不避望向我,神情坦荡,眼神明澈。
他是在暗⽰我,秦晏是个极危险的⼈。
他能踩着⼑尖与皇权共舞,反过来利⽤⽼皇帝的辖制对付秦安,为⾃⼰铺路;也能派出刺客暗杀秦宣,⽤以试探他真正的实⼒。
「本宫不会⾛的。」我淡笑道,「我要看看,究竟是狼咬断我的喉咙,还是我拔下了他的⽛⻮。」
何况秦晏答应要替我寻找⺟妃的下落,在这桩⼼事了结之后,我会亲⾃找他报我的仇。
在此之前,我不介意多等等看。
也不介意……替旁⼈推⼀把⼿。
林遇辞⼤约是听出了我语⽓中的笃定,不再坚持。
拐过⼀条僻静的⼩巷,忽有⻛声过⽿,⼀个⿊⾐刺客落在我们⾯前,举⼑便刺。
林遇辞⾯⾊⼀肃,冷声提醒:「公主⼩⼼!
他话⾳未落,那刺客的⼑尖已经将要刺⼊我肩膀,却被我低下⾝⼦猛然避过,反⼿将⼔⾸插进他⼼⼝。
⼲脆利落,下⼿狠绝。
天边⼣阳残红如⾎,刺客的⾝体在⼀⽚⾎红的光芒⾥轰然倒下。
我蹲下⾝去,拔出⼔⾸,慢条斯理在那刺客的⾐服上⼀点点将⾎擦⼲净,这才站起⾝,转头看着林遇辞:「林相莫怕,本宫学过杀⼈之术,会保护好你的。
林遇辞却倏然道:「公主的真⼼究竟如何,我看不清。
我眉眼轻轻⼀动,伸⼿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娇娇地笑:「怎么,林相莫⾮要本宫将⼀颗⼼都剖出来,才相信本宫⼀⽚真情吗?」
那⼀瞬间,林遇辞眼中闪过复杂难辨的光芒。
他忽然伸⼿握住了我的⼿指,语⽓平静,却好像藏着万千波澜:「昨天夜⾥,我梦⻅了公主。
10
⼀⽚温热骤然包裹住我冰凉的⼿指,我怔了怔,仍然笑道:「怎么,林相莫⾮是梦到了与本宫……春⻛⼀度?」
语⽓愈发暧昧。
林遇辞却像被烫到了似的,猛然甩开我的⼿:「是遇辞冒犯了。」
我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道:「林相是在跟本宫玩欲擒故纵这⼀套吗?」
「不敢。」
语⽓已经恢复了⼀贯的冷静。
林遇辞将我送到三皇⼦府⻔⼝时,秦晏正好回来。
他骑在⻢上,居⾼临下地望着我们,冷冷道:「多谢林相,替本王护送公主回府。今⽇事忙,便不留林相了。」
林遇辞也不恼,拱⼿⾏礼,淡然离去。
我仰头看着秦晏,轻笑道:「三皇⼦这么⽣⽓,莫不是醋了?」
秦晏翻⾝下⻢,⽤那⼀双冰冷的眼睛瞧着我,半晌才道:「迟绯⽉,别忘了你与我的约定。」
「约定?」我怔了怔,点头笑道,「本宫正是时刻谨记着与三皇⼦的约定,才时时与林相来往。要知道,本宫⾝在迟国时,可是养了不少⾯⾸在府中。」
这话当然是……胡⾔乱语。
皇后⽇⽇眼中钉⾁中刺似的看着我,后来我出宫⼀趟,都是千难万难,⼜哪⾥有机会养什么⾯⾸?
不过事实如何不重要,能刺到秦晏就好。
看着他⾯⾊发沉,我便⼼情愉悦。
我也不管秦晏如何神情难看,⾃顾⾃过去,摸了摸他骑回来的那匹⻢,握着缰绳翻⾝上⻢,纵着它在街道⻜驰了⼀个来回。
⼣阳⾎红映在我⾝后,回头时,正好瞧⻅秦晏站在原地,怔怔地瞧着我。
盛极的光落进他瞳孔⾥,在原本冰冷的暗⾊中撑开⼀⽚融化的春意。
秦晏原本就⽣得极为好看,眉眼似⽤浓墨重彩细细勾勒,这下更是光芒流转,耀眼夺⽬。
好像透过我,看到了很遥远的东西。
「三皇⼦。」
我叫了⼀声,他猛然回神,眼中铺陈的情绪⼀瞬间被尽数收敛,⼜回到了惯常的冰冷。
只是到底多了⼀抹复杂。
我微微低头看向他,⼜问了⼀遍:「三皇⼦在想什么?
他抿了抿嘴唇,嗓⾳微哑:「公主若喜欢的话,这匹⻢便送你了。」
我当然喜欢。
迟国地形崎岖,⻢⻋常不能⾏,需要骑⻢。
因此我⼗岁学⻢术,⼗⼆岁就能骑⻢过街上⼭,甚⾄纵⻢越⻓河。
秦晏这匹⻢,浑⾝乌⿊,四蹄踏雪,当为良驹。
只是……他送我这匹⻢,⼤概率不是出⾃偶然。
凭秦晏的审慎与狠绝,我不信他会⽆缘⽆故送我东西,想必定然有所图。
他所图之事,究竟是什么,⽬前⼀⽚迷雾,尚未可知。
我⼼念急转,⾯上却分毫不显,只笑着道:「那便多谢三皇⼦了。」
那天晚上,我在房中时,秦晏忽然来敲⻔,说要同我下棋。
等⽩棋呈围剿之势,将星星点点的⿊棋围杀其中时,秦晏忽然停了⼿,抬眼看向我,淡淡道:
「京中局势已渐渐分明,公主既然觉得我不可靠,⼜为何对秦宣如此信任?」
我动作⼀顿。
果然,我不该低估秦晏。
「三皇⼦错了。」我微笑着道,「我谁也不信,不过是如同与你合作⼀般,与四皇⼦谈⼀桩交易罢了。
这些⽇⼦,我总是去⻅秦宣,⻅⾯地点不是在他的四皇⼦府,便是在京中最⼤的⻘楼,还专⻔要了靠近下⽅溪流的济楚阁⼉。
秦国是个多⽔的国家,即便在国都之中,同样处处静⽔流深。
两条护城河纵横交错,穿城⽽过,⼜分出⽆数⽀流,潺潺流淌,滋养出⽆数湿润静谧的好景致。
其中,就包括了我们最常去的那⼀处济楚阁⼉窗外。
我在那⾥,明⾯上同秦宣⼀起听曲⼉赏美⼈,饮酒作乐,实则在珠帘的遮挡下⻅了不少⼈。
其中有江湖⻔客,亦有朝廷官员。
我那⽗皇虽然昏庸⽆能,⼿中却掌控着先皇留给他的密探组织。
虽然在他的⽆⽤与秦国⽼皇帝的压制下,已经⼀缩再缩,到底还是留了⼏枚勉强可⽤的棋⼦。
其中有⼀枚,安插在秦国军中,已经坐到了副将的位置上。
他待在秦国⼗数载,⼏乎已经忘记了⾃⼰迟国⼈的⾝份,骤然⻅到我,脸⾊煞⽩。
我微笑着问他:「程将军是想助本宫⼀臂之⼒,还是想⾝份败露,死⽆葬⾝之地?
我在迟国⻜扬跋扈多年,皇后恨我⼊⻣,却始终杀不了我,当然不是因为她不敢。
⽽是不能。
我⺟妃失踪前,⽗皇⼗分纵着我,连御书房也允诺我随意进出。
⽽掌管密探组织的信物,我正是在御书房的暗格中摸到的。
起先我只当个好玩的物件拿着,⽗皇许久不管,也不曾留意过。
后来⺟妃失踪,我失宠,这东西我便贴⾝藏好,直觉总有⼀⽇能⽤上。
我拿着信物,命程副将在京中暗布兵⻢,⽤以监察秦晏与秦安的动向。
秦晏眉眼轻动,忽然伸出⼿来握住了我的⼿:「你与秦宣如何,我不管。但你要离林遇辞远⼀点,他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是他第三次在我⾯前说起林遇辞的事情。
但我从来没觉得林遇辞是个简单的⼈。
我轻轻地笑:「可林相⻛姿出众,才貌过⼈,本宫实在舍不得,怎么办呢?
「哗啦」⼀声,秦晏蓦然拂落满盘棋⼦,将我按在棋盘上。
坚硬的⽟⽯硌着我的后背,温度在冰凉与滚烫间反复传递。
「迟绯⽉。」他⼀字⼀顿,声⾳沉冷,「你来秦国,是要嫁给我的。」
我万万没想到秦晏这时候竟然说出这种话,当即嗤笑⼀声,揪着他前襟,抬起下巴道:
「三皇⼦是不是忘了,本宫与你之间有⽣死⼤仇?
他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嘴唇翕动两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丢下我⾛了。
惺惺作态。
我冷笑⼀声,翻⾝坐起来,将被揉乱的裙摆展平,施施然站起⾝。
秦安给我的那枚⽩⽟珰,仍然稳稳当当系在我腰间。
前两⽇,我瞒着秦晏、秦宣和林遇辞,在京中⼀处密阁同秦安⻅了⼀⾯。
他在我⾯前⼤骂了⼀刻钟秦晏,⼜说魏若云明明已经指婚给他,却碰都不让他碰。
他说什么我都迎合他,⼜捏着袖⼦,在秦安⾯前哭得梨花带⾬:
「六皇⼦可知我的苦处?那秦晏明⾯上恪守礼节,暗中却多次轻薄于我,进京前便将我强⾏按在床榻之上,⼜⾔语辱我⾄极……」
秦安听得满眼兴奋,险些伸出⼿来捉住我的⼿。
只是⼤约想起了我的恶名,⼜及时将⼿缩了回去。
「既然如此,抚宁公主配合我,我替你出了这⼝恶⽓,如何?」
我泪盈于睫,柔声道:「那便多谢六皇⼦了。」
秦晏啊。
我怎么可能什么都让你知道。
秦宣只是我布下的第⼀步棋。
真正的破局点,还在秦安这个蠢货⾝上。
11
此后数⽇,我在秦国都城街道策⻢⻜驰,愈发放肆。
秦晏看在眼⾥,却丝毫不加阻⽌。
听说⽼皇帝曾召他⼊宫,明⾥暗⾥说我太过放肆,可秦晏却⽆奈道:「抚宁公主素来嚣张惯了,⼉⾂也拿她没有办法。
⽼皇帝⼗分不满,修书⼀封,命⼈送去迟国。
半道上,那封信却被秦晏的⼈给截了下来。
他当着我的⾯,将那封信放在烛⽕上点了,当着我的⾯从容笑道:「公主放⼼,你只管撒野,⽆⼈管得了你。
我也笑:「三皇⼦放⼼。
保证给你安排得明明⽩⽩。
满京城盛传我的恶名,说迟国来的抚宁公主⾏事跋扈,三皇⼦都拿她⽆可奈何。
正所谓恶⼈⾃有恶⼈磨。
因为抚宁公主⽆法⽆天,连⼀贯⼼狠⼿辣的三皇⼦,竟也收敛不少,变得温和起来。
温和?
这词⽤来形容秦晏,当真是匪夷所思。
不过,或许这也就是他让我在京中为⾮作⽍的⽬的之⼀。
我翻⾝下⻢,望着⾯前瑟瑟发抖的⾸饰店掌柜,⽤⻢鞭托着他 下巴,轻笑道:「是你在背后议论本宫?」
他嗓⾳发颤:「没、没有……我正要再说话,⾝后倏然传来⼀道声⾳,清冷平和:「公主。」
是林遇辞。
我动作⼀顿,松开那掌柜的下巴,没理会他连滚带爬逃⾛的动作,只是回头看着林遇辞,眨眨眼,笑道:「本宫与林相果然有缘,到哪⾥都能遇⻅。」
林遇辞⾯不改⾊,淡淡道:「今⽇前来,是有东西要送给公主。」
他将我⼀路带到了醉⾦楼,我原本以为秦宣⼜在那⾥等着我,将计划的进度告知我。
可是没有。
只有林遇辞⼀个⼈。
在临⽔的窗边坐下,他忽然从怀⾥取出⼀把⽵嵌⽟的扇⼦。
「扇中藏有⼀百零⼋根银针,针上淬了毒,⾜够公主⾃保。他将那沉甸甸的冰凉折扇递到我⼿⾥,⼜取出⼀只⼩⽟瓶,「这是解药。」
我将扇⻣与⽟瓶紧紧握在⼿⼼,抬眼看着他:「林相为何帮我?」
林遇辞抿唇道:「七⽇后京郊围猎,公主⽣在迟国,不熟⽔性,应该要当⼼。
他这……是在暗⽰我吗?
七⽇后的京郊围猎,究竟会发⽣什么事?
迷雾遮眼,我发现我竟然不能看穿林遇辞的⽬的,只能在⼼中反复思量。
只是我怎么会不熟⽔性?
我五岁时,皇后瞧我不顺眼,⽀开我⾝边侍奉的宫⼈,命⼈将我推进湖中,是我⺟妃冲出宫⻔,哭喊着救起我,将我从命悬⼀线的边缘⽣⽣拽回来。
那次之后,我咬⽛学会了凫⽔,在冬⽇冰冷的湖⽔中。
出⻔时,拐过⼀处⼩桥流⽔,⽵林茂密,我蓦然闪⾝进了⽵林,勾着林遇辞的⾐带将他也拽了进去。
林遇辞踉跄了两步才站稳,⾐摆布料擦过⽵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揪着他⾐襟,微微仰头问道:「林相可知那⽇刺杀本宫的,是谁的⼈?」
他垂下眼,⻓⻓的睫⽑垂落下来,低声道:「别太⽤⼒了,你今⽇纵⻢,已是很放肆,当⼼肩膀的伤⼝挣开。」
我蓦然怔住。
寒意从⼼头⼀路窜到指尖。
拨开迷雾,某些从前我没有想通的关键点,在这⼀刻骤然清晰起来。
我浑⾝发冷,却强迫⾃⼰冷静下来,⾆尖死死抵着后槽⽛,⼀字⼀句地问:「你是秦晏的⼈?」
12
林遇辞神情⼀动,眼底的光蓦然沉下去,声⾳却格外温柔:「我不是。」
我松开他,冷笑⼀声,后退两步。
「我肩膀受伤这事,不是秦晏告诉你的?
「……是。」林遇辞眼中多了⼏分惶急,伸出⼿来,似乎想握住我的⼿,却被我避开。
我嘲弄地笑道,「林相的演技这样出⾊,配合秦晏糊弄本宫多时,想必你们⼼⾥⼀定很得意吧?
「我与三皇⼦的关系,并⾮你想的那样。
林遇辞凝视着我的眼睛,语⽓诚恳:「我与他不过⼀场合作,各取所需。」
我点点头,问他:「那林相今⽇来送我暗器,⼜提醒我七⽇后的围猎上会有事情发⽣,是不是也是出⾃秦晏的授意?
「不。」
林遇辞毫不犹豫地否定,眼中这⼀刻云消雾散,光芒跃出,粼粼铺开⼀⽚暖⾊。
「我是担⼼公主的安危。
我垂下眼,⽚刻后复⼜抬起,向前两步,⼨⼨逼近他的脸颊:
「林相⼜是为何,担⼼本宫?
呼吸愈发灼热,近在咫尺。
林遇辞不答话,逃了。
他⾛时,步履踉跄,再不⻅半分冷静。
我站在冷⻛簌簌的⽵林中,⾯⽆表情地看着他⾛远,并未追上去的打算。
这件事,我没有开⼝问秦晏。
围猎前⼀夜,他却主动找上⻔来,递给我⼀⽅⽞铁制成的令牌。
那东西冷冰冰⼜沉甸甸地坠着我的⼿,我把玩⽚刻,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晏:「三皇⼦这是何意?
「围猎场恐⽣变故,公主拿着⽞铁令,⾜够号令猎场外的五千御林军。」
屋内烛⽕跳动。
在那⼀星温热光芒的映衬下,秦晏素来冰冷的神情,竟也缓和许多。
我忽然笑起来:「这东西既然对三皇⼦如此重要,你不怕我拿着它,反过来杀你吗?
「迟绯⽉。」他忽然唤我的名字,在晕开的烛光⾥凝视着我的眼睛,「等我⼤仇得报,你要杀我,随便你。」
我动作轻轻⼀顿。
⼤仇?
他指的是什么?
我忽然想起,秦晏从不曾在我⾯前提过他的⺟妃,⽽皇后看上去⼜恨他⼊⻣。
那么他的仇⼈会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垂下眼,轻轻地笑了起来:「好啊。」林遇辞⼀定没有告诉秦晏,我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秦国京郊围猎,我⼀⾝红⾐,骑在秦晏送我的那匹⻢上,⼗分惹眼。
⼀旁的林遇辞⽬光微微恍惚,时不时落在我⾝上,带着⼏分欲⾔⼜⽌。
另⼀侧,秦安⼗分焦灼,不停地向我递来眼神暗⽰。
我知道,他的计划要我配合,才进⾏得下去。
秦安的计划很简单。
他要我在围猎场上,将箭射向秦晏,再于众⽬睽睽之下,向⽼皇帝揭⽰秦晏的罪⾏。
届时,他会将⾃⼰收集的秦晏罪证⼀并公之于众,彻底断绝他继承⼤统的可能。
我知道,秦安是急了。
魏相⼀脉势⼒的没落,魏若云对他的不配合和对秦晏的痴⼼不改,以及⽼皇帝的磨炼。
对他来说,是⼑⼑刻⻣的凌迟。
并不会磨砺他成为⼀个好的储君,只会让他更加焦灼。
我挑了个空隙,转向秦安的⽅向,⽤⼝型对他⽆声道:「放⼼。」
秦安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还⼗分阴毒地看了秦晏⼀眼,眼中尽是冷笑。
⽼皇帝携着皇后与宠妃,坐在树荫⾼台之上,看着我们各⾃奔向丛林和猎物。
秦国多⽔之地,围猎场中亦有⼤⽚湖泊和交错穿流的⼩溪。
⻢蹄踏过⼀处浅浅的溪流,⽔花溅上裙摆,我脸⾊微微发⽩。
秦宣适时递来话头:「公主怕⽔?
「是。」我抿了抿唇,故作傲然,「怕⼜如何?本宫千⾦之躯,也不需要会⽔。
⽬光流转,在某⼀刻不经意对上⼀双沉暗的眼。
正是坐在⻢⻋中,掀起⻋帘向我看来的魏若云。
我确信,⽅才我声⾳放得够⾼,她⼀定能听到。
⼀头⿅轻巧地从林中跃过,秦晏与秦安策⻢跟了上去,秦安临⾛前,不忘充满暗⽰地看了我⼀眼。
蠢货。
我在⼼中暗道。
⼜⼀只⿅跳出时,我骑⻢跟了上去,在它⾝影与秦晏交叠的⼀瞬,猛然搭⼸射箭。
箭⽮破⻛⽽去,凌厉⾮常。秦晏却像是背后⻓了眼睛⼀样,蓦然挥剑将箭⽮打落。
然后他⼀提缰绳,骑着⻢转过⾝来,⿊漆漆的眼睛隔空凝望着我。
这变故是秦安未曾想到的,然⽽他愣怔后,也只能硬着头⽪将戏演下去:「抚宁公主,三皇兄可是你的未婚夫,你为何要将箭射向他?」
「本宫怎会将箭⽮射向三皇⼦?」我挑眉道,「不过是那只⿅恰好路过三皇⼦,本宫不⼩⼼脱了⼒。
13
秦安不敢置信,愕然低吼:「迟绯⽉,你——
「六皇弟还是不要直呼公主闺名为好,毕竟,她是本王的未婚妻。」
秦晏淡淡道。
秦安嘴唇抖了抖,⾯⾊⼗分难看,看我的眼神中多了⼏分凶狠的杀意。
原本他在猎场外埋伏了⼈,打算在我射伤秦晏,⼜揭露其罪⾏后,让那群⼈顺势冲进来,给秦晏定⼀个造反谋逆的罪名。
届时他重伤在⾝,百⼝莫辩。
没想到,这计划在第⼀步就卡住了。
但眼看秦安满脸不⽢,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举让⾃⼰的计划泡汤,⼀定会另寻⽅法,把这罪名牢牢安在秦晏⾝上。
果然,晚膳时分,我们刚落座不久,⾼台下忽然冲上来⼀群⿊⾐刺客,⼿中利刃寒光凛凛,⾼喊着「杀昏君,除逆贼」,便冲向了⽼皇帝。
看来秦安不死⼼,⼀定强⾏要秦晏背下这⼝锅了。
⽞铁令滑⼊我⼿中,我正要动作,⾝边的秦晏忽然伸出⼿来,握住我空荡荡的那只⼿。
他轻声道:「阿⽉,不要怕。
我蓦然怔住。
转头望去,秦晏稳稳端坐在原地,隐在袖中的左⼿牢牢握住我的⼿,右⼿甚⾄端着未喝的⼀杯酒,看上去⼀点也不意外。
果然。
秦安这蠢货,哪⾥⽃得过秦晏。
在秦安⼤呼⼩叫着「护驾」时,「砰」地⼀声,⽼皇帝踢翻了⾯前的桌⼦,蓦然拉过⼀旁的宠妃为⾃⼰挡了致命⼀⼑,⼜将宠妃没了声息的⼫体扔在地上,厉声⾼呼:「丽妃⺟家⾏刺于朕,意图谋权篡位,当诛九族!」
秦安急得险些跳起来:「⽗皇,那是——
「⽼六,坐下。」
⽼皇帝冷冷的⽬光看过来,充满威压,秦安⽴刻偃旗息⿎,坐了回去。
却微微低下头,眼中满是不⽢恨意。
御林军已经迅速赶到,在秦晏的指挥下,制服了所有刺客,当场尽数诛杀,没留下⼀个活⼝。
⽼皇帝⽊着脸,⾯⽆表情道:「丽妃护驾有功,可葬⼊皇陵,其他族⼈按律处置。
顿了顿,他看向秦晏:「⽼三,这事你来办。
秦晏松了我的⼿,冲⽼皇帝遥遥跪下:「⼉⾂领旨。」他虽然跪着,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并⽆丝毫⾂服之意。
⼀个年轻凶狠、野⼼勃勃的皇⼦。
⼀个年事渐⾼、⽆法再⾯⾯俱到的⽼皇帝。
旗⿎相当的博弈,⼜⻅了⾎,当真是⼗分好看。
我勾勾唇⻆,探出胳膊,痛快地伸了个懒腰。
不枉我苦⼼安排,总算看了这⼀场⼤戏。
秦安⾃以为他计划缜密,只要刺客出现,便能将⿊锅扣给秦晏。
然⽽⽼皇帝向来多疑谨慎,他⼤概率会想到,刺客是秦晏安排的,他们将会反咬⼀⼝,将谋逆的罪名安在他选好的储君秦安⾝上。
⽼皇帝名下只剩这三个成年皇⼦,他明显看不上懦弱⽆能的秦宣,对狼⼦野⼼的秦晏更是⼜防⼜⽤。
怎么会允许秦晏在仅剩的秦安⾝上,染这么⼤⼀个污点?
围猎场⾎腥味弥散,⽽天⾊暗后,我们宿在了围猎场旁边的温泉⾏宫。
不出我所料,夜⾥,秦晏找上⻔来,欺⾝将我按在桌上,困在他两臂间。
他满⾝酒⽓,眼睛微红,在我肩头重重咬了⼀⼝,像是惩罚⼀般。
「嘶——
我吃痛,⽤⼒推开他的脑袋,冷笑道:「三皇⼦做禽兽上了头,竟不管不顾了?
「迟绯⽉。」他背对着⼀室烛⽕,⽬光沉沉地望着我,「⽩⽇⾥那⼀箭,你没丝毫留⼒,是真的想杀了我,是不是?
不知为何,他的语⽓听上去竟有⼏分难过。
我嗤笑道:「我要杀三皇⼦这事,三皇⼦今天是第⼀次知道?」
「我早就知道。」他凑过来,⽤鼻尖轻轻碰了碰我的鼻尖,「可我总盼着你对我有⼏分⼼软。
这动作温情脉脉,实在过于亲昵,不是我和秦晏该做的。
「我早就知道你去找了秦安,但我没说,我想你总不会真的对我下死⼿。」
酒意蔓延间,他攀着我的肩膀,乞求般低声道:
「阿⽉,我没有真的丢下你不管,我只是想吓⼀吓你……那破庙中的乞丐,都是宫⾥犯了事放出去的,他们没有东西,伤不了你……」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晏⼀下⼦僵在我⾝上,⼀动不动,像是凝固了。
「算了吧,秦晏,你⼜没有真的喝醉,何必装模作样地来同我⽰弱,你觉得我会吃这⼀套吗?」
我⽤⼒推开他,坐起⾝⼦,将被他揉皱散乱的裙⼦拢好,嘲弄地望着他:
「你早就知道了⼜如何?配合得这样好,不还是为了达成你的⽬的?」
他⽬光万分复杂地望着我,半晌,才勾出个⾃嘲的笑来:「公主⾃是聪慧异常,没有什么瞒得过你。
「说吧。」我跳下桌⼦,站直⾝⼦望向他,「你今夜来找我,⼜是为了得到什么?
14
围猎第⼆⽇,我借⼝昨⽇脱⼒,⾝体不适,坐在了⾼台之上。
昨⽇满地鲜⾎已经打扫⼲净,只余淡淡的⾎腥味,让湿润的冷⻛⼀吹,便全然散了个⼲净。
午膳过后,魏若云前来寻我,说近⽇天⽓渐暖,荷花开得⼗分好看,邀请我去围猎场⼀旁的湖泊之上泛⾈乘凉。
她摆出⼀脸天真娇俏,望着我:「迟国地处边疆苦寒之地,抚宁公主⼤概从未⻅过满湖盛开的荷花吧?
这演技实在拙劣不堪,可我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应了下来。
画舫渐渐⾏⾄湖⼼,荷叶层层叠叠的深处,岸边的⼀切都瞧不真切。
微⻛拂过鼻息,带来淡淡的⾹⽓。
魏若云指着船外⼀丛荷花,仰着⼩脸单纯道:「公主能帮我摘⼀下吗?我有些够不到。」
我挑了挑眉,望着她:「好。」探出⾝⼦的那⼀瞬间,我听到魏若云沉沉的声⾳在我⾝后响起,这⼀刻锋芒毕露,不加掩饰:
「从⼩我就觉得,⻓⼤后我⼀定是要嫁给晏哥哥,做他的皇妃,然后是太⼦妃,最后是皇后。我得陪着他君临天下,看遍⼤好河⼭。」
「可是你来了,你不过是弹丸之地来的和亲公主,有什么资格嫁给他?只有我,配做晏哥哥唯⼀的正妻。
是我看轻了她。
魏若云想要的⽐我想象中更多。
她想要的,不光是秦晏,还有秦晏⾝上代表着的,翻⼿云覆⼿⾬的皇权巅峰。
可她不知道,⽼皇帝真正看中的太⼦⼈选,正是她要嫁的秦安吗?
我嗤笑⼀声:「就算没有我,你以为皇上能允许你嫁给秦晏?」
「⽤不着你操⼼,只要你死了就好。
⾝后蓦然传来⼀股巨⼤的推⼒,「扑通」⼀声,我从船边掉⼊ 湖⽔中。
冰冷的湖⽔涌上来,将我全⾝包裹住,五岁那年命悬⼀线的记忆在这⼀刻回归脑内。
我强迫⾃⼰冷静下来,浮上⽔⾯,扒住摇摇欲坠的船舷,厉声呵斥:「魏若云,你好⼤的胆⼦。本宫可是结两国邦交的和亲公主,你可知谋害本宫是什么罪名!
「哈哈哈哈!」魏若云⼤笑⼏声,低下头望着我,满是恨意的眼底再不⻅丝毫天真活泼,「迟绯⽉,我与你泛⾈湖上,⽽你因为采摘荷花,不慎掉⼊⽔中,⼜怎么能怪我呢?
林遇辞给我的那把⽵扇,还好端端揣在我袖中。
我忽然在这⼀刻明⽩了他的⽤意。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魏若云会对我下⼿?
魏若云抓起船上的⽵竿,冲我扒着船舷的⼿狠狠打了下来。
剧痛传来,我⼏乎听到指⻣碎裂的声⾳。
也就是那⼀瞬间,她⾝后传来秦晏冰冷震怒的声⾳:「是吗?」
我强迫⾃⼰放弃凫⽔的本能,向下沉去。
沉⼊湖⽔前,我最后看到的,是他看向我那双仓皇失措、满是痛意的眼睛。
我在⼼中默念:秦晏,你现在,⽋我两条命了。
15
我做了很⻓很⻓的⼀个梦。
梦⾥,我和迟纤⽉⼀同出了宫⻔。
她转过头,笑着对我说:「绯⽉,听说今⽇有秦国使⾂来访,我们不如⼀起去看看吧?
我与她⼀同溜到殿⻔外,听到我们平⽇⾥万分威严的⽗皇声⾳嗫嚅:「朕让,让给你们七座城池,够不够?
我不屑地撇撇嘴,转⾝就⾛:「真⽆趣。⼆姐姐,我们还是去骑⻢吧。」
⽗皇虽然宠着我,也宠着⺟妃,我却并不喜欢他。
因为他每次从⺟妃的寝宫离开后,她总要⼩病两⽇,以泪洗⾯。
⾛到⻢厩,我看到迟纤⽉那匹⽪⽑发亮的枣红⾊⼤⻢,眼睛⼀亮:「⼆姐姐,我要骑你的⻢!」
在外⼈眼中,迟纤⽉是个冰⼭美⼈。当着皇后的⾯,我与她看起来颇为不合。
实际上,她对我极好,什么都依着我。
当即将缰绳递到我⼿中,笑笑地说:「好。」然后画⾯⼀转,我被⺟妃送出宫去。
再回宫时,⺟妃不知所踪,迟纤⽉躺在冷宫丛⽣的杂草中,浑⾝溃烂,奄奄⼀息。
我揪着她的⾐袖,浑⾝发抖,说不出话,也落不下眼泪。
「绯⽉,绯⽉。」她叫两声我的名字,然后猛地喘息,像是随时都会断了⽓。
她死死攥着我的⾐袖,细⻓的⼿指已经被拔去指甲,这下⼜渗出⾎来,「你杀了我。死在你⼿上,⾄少我这最后⼀程⾛得⼲⼲净净。」
我把⼔⾸插进她⼼⼝,眼泪终于掉下来,和⾎⼀起融在我⼿背上。
猛然睁开眼,阳光刺进我眼中,⼀⽚斑驳的光点。
我浑⾝湿透,被秦晏抱在怀⾥,脑袋轻飘飘地发着昏。
咬着嘴唇仰起头,看到秦晏紧抿着嘴唇,下巴的线条格外清晰,神情肃穆。
我皱了皱眉,尝试挣脱。
似乎察觉到我的动作,他低下头看着我,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我苍⽩的脸,上⾯还挂着湿漉漉的⽔珠。
秦晏的眼中闪过⼀丝痛楚。
我轻声道:「我死了,你就能名正⾔顺把魏若云娶回来,魏杭的势⼒也收归你⼿,你不⾼兴吗?」
「别演了,我们已经回到府中了,这⾥没有其他⼈。」他在我冰冷的额头印下⼀个吻,「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算了吧秦晏,你也别演了。
我被他那副深情的样⼦恶⼼吐了,忍不住冷笑:
「你要我吗?当初你害我坠⻢、将剑刺进我⼼上三⼨,给我下药、把我扔进乞丐堆⾥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扯开湿淋淋的⾐服,将⽩皙肩头那⼀道刺眼的伤疤露出来。
令林遇辞时时惦记的⼀道伤⼝,因我⼿臂总是⽤⼒,反复裂开,已经留了疤。
我也不是什么好⼈,⼤家不过各取所需,⼜何必要惺惺作态?
秦晏⾯上的光⼀瞬间尽数收敛,眼圈微微发红。
他盯着我,指腹以极轻的⼒道摩挲我肩膀的伤疤,吐字⼗分⽤⼒:「你跟我说的是,你熟知⽔性,不会有事。」
是啊。
我是这么说的。
可是不摁着⾃⼰在⽣死间⾛上⼀遭,别说⽼皇帝,旁⼈也不会信,⼀贯柔弱天真的魏若云,会真的对我下死⼿。
抵抗⽣的本能,是多么困难的⼀件事。冰凉的湖⽔灌进鼻腔,呛得发痛,痛得我⼏乎昏厥过去。
可我总是想起⺟妃,想到我不管在旁⼈⼝中如何恶名远扬,她总是⽤⼀双温柔如⽔波的眼睛望着我,摸着我的头发说:「绯⽉很好,很乖,是⺟妃的好姑娘。」
这样好的⺟妃,失踪于我⼗⼆岁那年的夏天。
皇后⾼坐在凤椅上,怀⾥抱着⼀只⽩猫,笑得眯起眼睛,神情发狠:
「她活该!独享了这些年的恩宠,也该受些折磨了——知道她过得不好,我真是畅快极了。」
从那⼀刻起,我就知道,⺟妃没有死,可她也过得并不好。
我要找到她。
「我不这么说,三皇⼦怎么敢跟我交易?」我直直盯着他,眼中波光潋滟,低声笑道,「既然我没有死,也请三皇⼦信守承诺,即位之后,替本宫找到⺟妃的下落。」
⾃然,我⼿中剩下的筹码,也暂且不⽤告诉他。
秦晏望着我,⼀双眼深沉似海。
「公主放⼼,我⾃是信守承诺之⼈。
我点点头,⼀颗警惕⾼悬的⼼脏总算稳稳落下,眼前⼀⿊,昏了过去。
当晚,我陷⼊⾼热,迟迟未醒。
⽽秦晏乘夜⽽⾏,坦荡荡跪在宫⻔前,跪了⼀夜,恳请⽼皇帝严惩推我落⽔的魏若云。
他在⼤⻔前跪了⼀夜,⼀直到天光乍破,朝阳光落。
早朝时,⽼皇帝终于将他召进⼤殿,轻描淡写道:「魏家⼥⽣性善良,便是不慎使抚宁公主落⽔,亦情有可原。便罚她禁⾜左相府中,闭⻔思过⼀⽉吧。」
秦晏不说话,就直勾勾望着⽼皇帝。
⽼皇帝皱起眉,⽬光锐利:「怎么,⽼三,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秦晏摇头道:「⼉⾂多谢⽗皇秉公处置。
秉公处置四个字,他咬得极重。
⽼皇帝眉⼼⼀跳,很快下旨,命他去城外,探查⼏⽉前破庙中的命案真相。
这是对秦晏的警告。
1ߪ
这⼀切,都是林遇辞来府中探望时告诉我的。
京中⻛云变幻,秦晏的狼⼦野⼼正⼀点⼀点变得明朗,秦宣于皇位⽆⼼的意图也越来越明显,他便从容退出。
他离开战场前,帮了我最后⼀把,促成了魏若云杀我的举动。
只是,这是我与秦宣之间的约定,并未告诉林遇辞。
围猎场那场刺杀,魏若云杀我的举动,环环相扣,终于撕开和平的表象,将秦晏与⽼皇帝的⽃争摆在了明⾯上。
这就是我的⽬的。
之前的进展太慢了。
我不想等,也不喜欢等。
「所以林相早就知道,围猎场上,魏若云会推我下⽔?」我倚在床头,脸⾊微微发⽩,⼿中把玩着他送我的折扇。
林遇辞抿了抿唇,摇头道:「不是魏若云,也会是魏杭。不是推你下⽔,也会有其他⼿段——总之,想要你命的不⽌是魏若云,⽽是魏家⼈。」
「为什么?」我思索⽚刻,忽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眯起眼睛,「贪⼼不⾜蛇吞象——魏杭是想同时踩着秦安与秦晏这两条船,观望究竟是谁继位吧?
「是,所以公主是他的阻碍。
「其实本宫也很好奇,林相⾝为秦国⼈,明知本宫图谋不轨,还这样帮我,图的究竟是什么?
我以为林遇辞会避开我的眼神,⼜⼀次闭⼝不答。
可是没有。
他直直望着我的眼睛,低声道:「因为我⼼悦公主。
「我不想让公主出事。
「公主不是问我那天晚上梦到了什么吗?不是春⻛⼀度,是我梦⻅了我第⼀次在朝堂上⻅到公主时的模样,公主穿着鲜红的嫁⾐,与我拜堂成亲,与我洞房花烛,鸳鸯交颈——
房间⾥有淡淡的松⾹味。
他眼中的雾⽓散尽,锋芒破开⼀线钻出来,忽然变得极具侵略性,甚⾄埋着⼀层隐隐的情欲光芒。
他⼀⼨⼀⼨靠近了我的脸颊,呼吸灼热:「我与三皇⼦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如今公主不⽤怕,我会与他同谋——
「林遇辞!」
秦晏怒极的声⾳在⻔⼝响起,房间⾥的阳光暗过⼀瞬,⽽他穿过明暗交错的光影,站到了我的床前。
淡淡的⾎腥味传⼊我鼻息。
林遇辞眉眼⼀动,恢复了从前的冷清淡漠。
秦晏穿着⼀⾝单薄⽩⾐,嘴唇没有⾎⾊,配合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和他肩膀处不住向外渗的鲜⾎,倒真有了⼏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林遇辞眼中闪过⼀丝愕然。
他站起来⾏礼:「⻅过三皇⼦殿下。
「听说⽗皇今⽇刚给⽼四赐了婚,林相不去看望他,倒来这⾥看望本王的未婚妻,实在是有⼼了。」
秦晏拢了拢⾐襟,⾯⽆表情地说,「不过天⾊已经不早,阿⽉需要静养,林相请回吧。」
林遇辞没⾛,也没答话,就那样望着他。
半晌,他忽然转头对我道:「那⼀⽇,我在巷中对公主说的话,始终有效。
说完他就⾛了。
没有再看秦晏⼀眼。
秦晏居⾼临下地看着我,触及我唇⻆尚未褪去的零星笑意时,忽然露出盛怒的神⾊。
他揪着我的⾐领,将我拽下床,迫使我站直⾝⼦,微微低头贴上了我的嘴唇。
我越挣扎,他就越⽤⼒。
这不像是⼀个吻,更像是野兽般的啃咬。
嘴唇上传来的刺痛令我万分恼怒,扣着秦晏肩膀的伤⼝往⾥戳。
他让我疼,我就要他更疼。
伤⼝⼜⼀次裂开,鲜⾎顺着我的指缝滴滴答答往下落,黏腻的触感缠绕上来,腥⽓缓缓弥散。
秦晏终于松开我时,⾎已经染透了他半边⾐衫。
他扣着我的肩膀,⽤⼒喘了两⼝⽓,忽然笑起来:「迟绯⽉,每⼀次,你都是真⼼想杀了我。
「我说过。」我咯咯地笑,「只要有机会,我会像杀桃春那样,亲⼿拧断三皇⼦的脖⼦。
秦晏肩膀上的伤⼝是我刺的。
那⼀⽇,他带回⼀件绣着凤凰的嫁⾐,被我⽤⼔⾸划得七零⼋落。
秦晏的眼中原本带有⼀丝微薄的希冀,这下似乎被激怒了,他握着我捏着⼔⾸的那只⼿,⼀⼨⼨逼近他的肩头:「迟绯⽉,你这么恨我,这道伤⼝我还给你,好不好?
「好啊。」
我笑着把⼔⾸插进他肩膀,没有丝毫犹豫。
⽽此刻,秦晏望着我,⽬光幽深似海。
他点头道:「好,我都还给你。
秦晏忽然将我打横抱起来,出⻔上⻢,⼀路⻜驰到城郊。
他把⼀只冰凉的⽟瓶塞进我⼿⾥,嗓⾳喑哑:「这是上次的药,旁边就是住着乞丐的破庙,你可以⽤在我⾝上,也可以把我推进去。阿⽉,我都还给你。
我忍不住笑起来。
秦晏是在赌我会⼼软吗?
可我不会啊。
我是迟绯⽉,迟国出了名⼼狠⼿辣的公主。
⽗皇厌我,皇后恨我,可他们更怕我。
怕我疯起来真的杀了他们,所以忙不迭地送我来和亲。
我掐着秦晏的喉咙,把药灌进他的喉咙,眼看着他的脸⾊⼀点点涌上情动的潮红,贴着我指腹与掌⼼的⽪肤愈发滚烫。
我仰起头,冰凉的嘴唇亲吻他的下巴。
「想要吗,秦晏?
「阿⽉……
我蓦然松开他,后退⼀步,指向旁边的破庙:「去吧,那⾥⾯会有⼈好好招待你的。」
17
秦宣找过来的时候,秦晏已经被我扔在破庙⾥整整⼀个时⾠。
他把满⾝伤痕的秦晏带出来,不赞成地看了我⼀眼。
我笑:「你现在突然玩起⼿⾜情深那⼀套了吗?
「公主,你再恨秦晏,他终究是秦国的皇⼦,你的未婚夫。
秦宣说,「闹得太⼤,并不好收场。
「⽤秦晏的话说,那些都是没东西的⼈,并不能真的碰他,怕什么呢?」
我翻⾝上⻢,遥遥⽽去:「既然四皇⼦来了,就好好照顾你的皇兄吧。」
夜晚,秦晏回府时,我正伏在院中的⽯桌上⼩憩。
⼿边⼀壶喝完的流霞酒,呼吸间隐有酒⽓。
他将我打横抱起来,⻅我仍然阖着眼睛,沉沉睡着,终于不再掩饰⾃⼰汹涌的感情,⼩⼼翼翼亲了亲我的⽿垂,声⾳轻如呓语:「阿⽉,是我认错了⼈。」
「原来那⼀⽇,骑着⻢从我⾯前绝尘⽽去的那个背影,⼊我梦境好⼏年的⼩姑娘,是你。」
他将我抱回房间,⼩⼼地放在床上,⼜在我床前坐了许久,⽅才转⾝离去。
关⻔的声⾳在我⾝后响起。
我睁开眼,眼底⼀⽚清明。
看来当初秦国使⾂去迟国时,秦晏⼀定跟着⼀同前去,这才有了将迟纤⽉错认成我的经历。
因为那⼀⽇,我骑着的,⼀直是迟纤⽉最宝⻉的那匹⻢。
我⼏乎要笑出声来。
秦晏,你把这么⼤的⼀个筹码送到我⼿上,我该如何谢你呢?
不如就留你⼀具全⼫,好不好?
接下来⼏⽇,国都内传⾔纷纷,都说⽼皇帝已经不再宠爱三皇⼦,欲⽴六皇⼦秦安为太⼦。
流⾔纷纷中,秦晏和秦安⼀同⼊了早朝。
⽼皇帝斥责秦安⾏事不够周全,还需再磨炼后,便指派他去边疆苦寒之地练兵三⽉。
⼜封秦晏为巡盐御史,亲赴江南富庶之地,巡查盐井开采情况,严查私盐。
这两样差事,对⽐起来,⼀样极为艰苦,另⼀样却看似肥得流油。
据说秦安当时就跳了起来,叫嚷着⽼皇帝偏⼼,还被拖下去打了五杖。
我听了只想笑。
⾃古以来,多的是锋锐的利刃笼着柔光,毒药裹了蜜糖。
⽼皇帝这是等不及要杀秦晏了。
秦晏去江南前,将另⼀块⽞铁令也给了我。
「合起来,可调动⼀万五千御林军,和三千禁卫军。如有变故,公主可以⾃保。
他⽬光沉沉望着我,当中似乎藏了千⾔万语。
前些⽇⼦,他被我刺穿肩膀,⼜下了猛药,⼤病⼀场,将养了许久伤⼝才愈合,⼈却瘦了⼀⼤圈。
原本冷峻⼜挺拔的⾝形,倒是凭空多出⼏分惹⼈怜爱的单薄。
我接过令牌,勾勾唇⻆:「本宫还要谢过三皇⼦。
「……阿⽉。」他忽然轻不可闻地唤了⼀声,顿了顿,语⽓⼜平静下来,「等我回来。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秦晏的背影渐渐远去。
三⽇后,秦安约我在⻘楼⻅⾯。
他已经领了旨意,⼜养好了那⼀⽇的杖伤,不⽇就要前往边疆练兵。
他咬⽛切⻮地望着我:「迟绯⽉,你竟敢诓骗于我!
「不是我故意要骗着六皇⼦玩。」我呷了⼀⼝杯中清茶,望着 他淡淡⼀笑,「只是我为何要放着这⼤秦好端端的后位不坐, 陪着六皇⼦来戕害我未来的夫君呢?
秦安猛然怔住。
「后位……」他喃喃道,眼中渐渐多了⼀丝⾃以为是的了然,「你的意思是——
「是啊。」
我轻柔地打断了他,神情骄傲:
「六皇⼦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本宫⾃⼩便是迟国最受宠的公主,即便后来有了些失宠的传⾔,也并未影响本宫在⽗皇⼼⽬中的地位,乃⾄于送本宫来秦国,同未来的储君和亲,以结两姓之好。」
「⾃古以来,江南都是秦国最富饶之地,你武艺尚可,倒是适合做个替新皇开疆拓⼟的将军,如果不听话,还有别的⼿段——六皇⼦还看不明⽩吗?
秦安⾛时,⾯⾊铁⻘,俨然已动了杀意。
我则望着他⾛后,从隔壁济楚阁⼉⾛出来,坐在我对⾯安静喝茶的林遇辞,挑眉笑道:「林相⽤的,似乎是本宫⽅才⽤过的杯⼦。」
他微微⼀笑,眼中登时波光潋滟:「不甚荣幸。」⼀本正经的⼈说起调情的话来,竟然格外勾⼈⼼魄。
更要紧的,是他安排去刺杀秦安的刺客,下⼿⼀次⽐⼀次狠辣。
⽽他们的⾝上,每⼀次,⼀定都能搜出来⾃⽼皇帝的密令。
我漫不经⼼地转着杯⼦,抬眼问道:「林相这⼀次相助本宫,做的可是谋逆这等天⼤的事,不会还是因为⼼悦本宫吧?
「不全是。」林遇辞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声⾳⾥忽然多了⼏分沉冷和肃杀,「还是因为,我想亲眼看着仇⼈,死在我⾯前。」
1߬
秦嘉帝⼆⼗⼀年秋夜,皇六⼦秦安起兵造反。
他带着⽼皇帝安排给他、原本打算⽤来磨砺他的三万兵⻢闯⼊皇宫,直奔⽼皇帝住的朝元殿。
因为程副将的关系,我对秦安的兵⻢部署,甚⾄⾏兵路线,都⼀清⼆楚。
⾼举秦晏留下的两枚⽞铁令,我朗声道:「今⽇三皇⼦不在京城,诸位便虽本宫⼀同⼊宫,镇压谋逆,保护圣驾!
我骑⻢奔⼊宫⻔,举剑杀了好⼏个⼈后,在⽕把明明暗暗的光芒⾥,看到了不远处的秦安。
他盯着我,⼤声怒吼:「迟绯⽉,你是敌国公主,怎敢⼿持我秦国兵符!」
「本宫是三皇⼦的未婚妻,此刻征战,是为三皇⼦保护圣驾,守卫这⼤秦江⼭。」
我⽬光微转,看到远处的凤藻宫燃起熊熊⽕焰,知道林遇辞带去的⼈,已经制住了皇后。
再转回来时,⾯⽬狰狞的秦安已经举剑向我刺来。
我低头避过这⼀剑,借着⾝体交错的⼀瞬,将⽵扇中⼀百零⼋根银针,尽数射进秦安⼼脏。
他从⻢上栽下去的那⼀瞬间,我⾝后忽然有箭⽮破⻛⽽来。
我躲闪不及,原本以为⾃⼰必然中箭,可是没有——⾦属相交的声⾳在我⾝后猛然炸响,接着是⻢匹⻓⻓的⼀声嘶鸣,和万分熟悉的、带着⼀丝庆幸的嗓⾳:
「阿⽉,不要怕,我来了。
是秦晏。
我猛然转过头,在星星点点⽕把的照耀下,望着他⿊暗⾥明澈的眼睛。
⽞⾐墨发,⻛姿俊朗,踏⽉⽽来。
我⽅才那⼀瞬间仓皇的⼼绪,在这⼀刻被骤然填满。
「你是从江南赶回来的?」我冷冷地问,「秦晏,你果然⼀直在监视我的动向,是不是?」
他嘴唇嗫嚅两下,眼底的光微微黯淡:「阿⽉,我是怕你出事。」
我也不想在这时候过多和他计较,扬眉⽰意⼀旁滚落在地、已经渐⽆声息的秦安——
「出事的是他。
秦晏拖着秦安的⼫体,与我并肩⾛⼊朝元殿。
⽼皇帝端坐在⻰椅上,神情⽊然地瞪着秦晏,等看清他⼿中的⼈是秦安后,放在扶⼿上的⼿指颤了颤,忽然暴起,指着他⼤怒:「秦晏,你怎么敢!那是你亲弟弟!
「是吗?」
秦晏不以为意,随⼿扔了秦安的⼫体,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迹。
⼀⽚瑰丽的红深深浅浅擦在他苍⽩⼜俊美的脸上,衬出⼏分勾⼈的妖异。
他盯着⽼皇帝颤抖的⼿指,染了⾎的嘴唇⼀张⼀合,吐出两个字:「皇叔。」
我眉⼼跳了跳,转过头,有些震惊地望着他。
「皇叔,你莫不是以为,杀了所有知情的⼈,忍着恨将我认作你的⼉⼦,当年那些真相,就永远不会⼤⽩于天下了?
⼤殿冷清,秦安谋逆,早想办法将伺候的⼈都⽀⾛了。
秦晏提着滴⾎的剑,⼀步⼀步⾛上台阶。
「秦⼦阳,你杀我⽗皇,将他的⼫⻣付之⼀炬,踩在脚下,⼜夺我⺟妃,令她在惊惧忧思中郁郁⽽终时,可有想过这⼀
⽇?」
我知道了秦国皇室的秘密。
原来秦晏并⾮⽼皇帝的亲⼉⼦,⽽是秦国先皇的。
秦晏的⺟妃与⽼皇帝⻘梅⽵⻢,最终却嫁与先皇。
⽼皇帝因爱⽣恨,便亲⼿杀了先皇,⼜将已经怀孕的秦晏⺟妃强⾏接⼊宫中,谎称她怀的是⾃⼰的孩⼦。
不承想,秦晏的⺟妃忧思过重导致难产,⽣下他后⽇渐虚弱,没⼏年便去了。
⽼皇帝⼼态扭曲,⼀边养着秦晏,⼀边⼜要捧杀他。
「皇叔可还记得林将军?」秦晏道,「林家⼥将,战功赫赫,就因为是我⽗皇的旧⾂,你便命她⼀⼈挑千骑,脱了⼒,惨死⻢蹄下——⼆⼗年后,她的⼉⼦,做了你器重如⼭的右相,你还满意吗?」
「秦⼦阳,你知道秦安怎么会⾛到今天这⼀步吗?」秦晏笑笑地看着⽼皇帝,只是冰冷的眼底并⽆丝毫笑意,「你要⽤我磨炼他,怎么不想想你的蠢货⼉⼦受不受得住?你派来杀我的那些杀⼿,他们⾝上的令牌与信物,我统统都收起来,还给了秦安。他仓皇失措,以为你要杀的⼈是他,要扶持登基的⼈是我——」
他每说⼀个字,⽼皇帝的⾯⾊就灰败⼀分,到最后,已然⾯如死灰。
秦晏将⻓剑刺⼊他⼼⼝,然后猛然拔出。
鲜⾎⻜溅⾥,⽼皇帝的⾝躯轰然倒了下去。
秦晏转过⾝望着我。
他踩着满地碎落的⽉光,⼀步⼀步向我⾛来,⼜在距离我⼀步之遥的地⽅停下。
「阿⽉。」他轻声道,「林遇辞在你⾝后,我在你眼前——我给你选择的权利。」
我没有回头。
即便不去看,我⼤概也能猜出此刻的林遇辞是怎样的神情。
他⼀定⼜是⽤那样雾⽓缭绕的清冷眼睛望着我,然后……然后⼤概会说:「我并未欺瞒于公主。
他是如何⼀步⼀步迷乱我的⼼智,令我忘了,从⼀开始,他就不是个简单的⻆⾊。
「秦晏,不是你给我选择的权利。」我说着,晃了晃⼿⾥的两块⽞铁令牌,「是我——给你选择的权利:要么信守承诺,替我找到我⺟妃;要么,程副将是我迟国的⼈,他就在殿外,我今⽇将你斩杀于此,你秦国江⼭归我。」
我说了谎。
程副将不在殿外。
我只是在赌,赌秦晏那天夜⾥说的是真⼼话,赌他对我的那⼀点喜欢,能让他信守承诺。
原本我是想趁着他去江南,将秦国都城掌控在⼿中,再与他谈判。
可秦晏竟然及时赶了回来。
我⼿中的筹码已经全部打了出去,只剩下这微不⾜道,却⼜雷霆万钧的⼀张。
夜⾊迷离⾥,秦晏忽然向前跨了⼀步,微微低头,吻在我的眼睫上。
「阿⽉。」他轻声说,「我知道那天晚上,你没有睡着。
19
⽴冬那⽇,秦晏登基为帝。
秦宣封了王,带着妻⼦前往封地。
魏杭告⽼还乡,带着魏若云主动离开了都城。
后来听说,魏若云半路掉进⽔⾥,捞上来时已经冻坏⾝⼦,落下了病根。
林遇辞则辞官离京,去游历四海前,来与我告别。
我与他坐在醉⾦楼的济楚阁⼉中,窗外⼤雪纷纷扬扬,将苍翠的⻘⽵覆了⼤半。
落雪终⾄⽆声,我为他斟了⼀杯酒,全当送⾏。
并肩⾛到城⻔⼝时,我从袖中取出那柄⽵嵌⽟的折扇,交还⾄他⼿中。
林遇辞微微垂下眼,⻓⻓的睫⽑颤了颤,没有接。
「公主若不想要,便扔了吧。
我轻笑⼀声:「这样贵重的东西,好⽍救了本宫⼀命,怎么能扔了?林相受三皇⼦——现在是皇上了,林相受皇上所托,⼀直以来陪伴本宫⾝侧,本宫也甚为感激。
林遇辞眼中终于掠过⼀丝痛。
他伸出⼿来,似乎想要握着我的⼿,可伸到⼀半却⼜僵住,只有⼏⽚雪花落在他⽩皙修⻓的⼿指上,⼜很快化成⽔滴落下去。
「公主。」他忽然叫了我⼀声,⼀字⼀顿,说得很慢,⼜很⽤⼒,「我从未骗过你。
「我从前对你说过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说完这句话,他闭了闭眼,收回⼿去,转⾝上了⻢,迎萧萧⻛雪⽽去。
这时我尚且不知道,这是我此⽣最后⼀次⻅到林遇辞。
来年春天,冰雪消融时,我带着秦晏给我的⼗万兵⻢,⼀路打回了迟国。
临⾛前⼀夜,秦晏拎着⼀壶流霞酒到我房⾥来,为我践⾏。
兜兜转转,我与他之间原本不死不休、如履薄冰的局⾯,竟然微妙地⾛到了这⼀步。
我与秦晏睡过⼀张床榻,也曾借着酒意共赴巫⼭,情欲绵⻓。
情最浓时,我的⼿就停在他喉咙最脆弱的部分,强迫⾃⼰从欲海中⼀点⼀点抽离。
秦晏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我。
「阿⽉,你现在还不能杀我。
旧仇新恨,欢爱纠葛,⾝份筹码,⽆数纷扰的东西横亘在我们之间,⼀点⼀点织成⼀张细密的⽹,将我与秦晏都笼在其中。
似藤蔓般互相纠缠,⼜不能斩断。
秦晏说的没错,我还要⽤他的东西,就不能杀他。
秦晏将杯中酒⼀饮⽽尽,隔着⼀丛跳动的烛⽕望向我:「公主现在,还想拧断我的脖⼦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想。」他眼中光芒暗了暗。
「既然如此,公主找到⾃⼰想找的⼈,得到⾃⼰想要的东西后,便回来杀我吧。
我带兵回迟国,骑的是秦晏从前送我的那⼀匹,四蹄踏雪的绝世良驹。
从前某个醉酒的夜⾥,情欲褪去,他伏在我⽿边,字字句句,眷恋深切:
「我⼗五岁那年⻅公主纵⻢⻜驰过⻓街,便下定决⼼,要将这世间最好的良驹寻来送给公主。」
「我想让公主肆意⻜驰,⽆拘⽆束。
我勾了勾唇⻆:「你想的事情,已经实现了。
这世间没有东西能拘束得住我。
迟国的律法如此,秦国的皇权如此,秦晏本⼈亦如此。
我⾛的这⼤半年,我⽗皇越发昏庸⽆道,甚⾄迷上了修仙和⻓⽣之术。
若⾮秦国内部正值储君之争,怕是迟国的河⼭早就被秦国的军队踏平了。
我不由想到⽼皇帝⽣前,让秦安来边疆练兵。
想来也是为了将荡平迟国的功绩,安在他头上,为他继承皇位增加筹码。
只可惜秦安是个蠢货。
我领着⼗万精兵,势如破⽵,攻到迟国都城⻔外时,这个春天都还没有过去。
我那昏庸⽆能的⽗皇,派了从前唯⼀与我关系还不错的五皇⼦ 迟九暮,出来谈判。
他站在城楼之上,喏喏地问我:「绯⽉,⽗皇说,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你把这些⼈都撤回去……
语⽓⾥满是仓皇。
我骑在⻢上,仰头望着他,微微眯起眼睛,⼀字⼀顿:「你让他,把我⺟妃交出来。」
发觉⾃⼰的皇位已然岌岌可危后,我⽗皇的动作真是快极了。
不出两个时⾠,我整整五年未曾⻅过的⺟妃,已经安坐在⻢⻋中,被送出了城⻔外。
可是她形销⻣⽴,站在⻛⾥,单薄得像是⼀⽚纸。
如同曾经的迟纤⽉⼀样,她的指甲也被拔掉了,曾经柔软浓密的头发,有着满头珠翠掩不住的蓬乱稀疏。
我抱着她时,竟然不需要⽤多⼤的⼒⽓。
她⽤颤抖的、⾎⾁模糊的⼿来抚摸我的脸,⼀下⼜⼀下:「我的绯⽉⻓⼤了。
我咬着嘴唇,把眼泪逼回去,⼀字⼀句地问她:「这些年,⺟妃去了哪⾥?」
「我⼀直都在⽉影宫,看着我们绯⽉⼀点⼀点⻓⼤。
我的动作陡然凝固,落在她肩上的⼿忍不住发抖:「……你说什么?」
我的⽗皇,在我与⺟妃从前住的⽉影宫下⾯,修了⼀间密室。
他不但要⽇⽇折磨她,还要她亲眼看着我受苦。
⽽起因,不过是因为我⺟妃进宫前,曾有过⼀个两情相悦的⻘梅⽵⻢,已经拜堂成亲,甚⾄怀了他的孩⼦。⽗皇看上了她的美⾊,强抢她⼊了宫。
后来那⼈战死沙场,⺟妃哭得⽆⽐伤⼼,⽗皇察觉出不对,命⼈暗中查证,发现了我并⾮他的⾎脉。
盛怒之下,他将⺟妃囚禁,⼜冷眼看着旁⼈折磨我。
愤怒与仇恨荡在我⼼⼝,直⾄焚烧出⼀⽚滔天的烈焰。
三⽇后,我安置好⺟妃,带兵攻⼊迟国都城。
守城将领已然不知所踪,街道⻔⼾紧闭,⻔窗缝隙后露出⼀双双黯淡⽆光的眼睛。
我⽗皇⽆能,⼜沉迷炼丹修仙,⼀层⼀层地加重了赋税,⾂⺠的⽇⼦并不好过。
我吩咐下去,命军队直捣皇宫,不许伤到迟国百姓。
杀⼊皇宫时,我⽗皇还⻳缩在他的炼丹房⾥,顶着⼀张虚浮⼜苍⽼的脸,幻想着⻓⽣不⽼的美梦。
我拎着⻓剑,⼀脚踢开⼤⻔,炼丹炉滚落在地,溅起⼏点⽕星⼦。
⽗皇吓得⾯⽆⼈⾊,跪在地上,⼀边求饶⼀边仓皇地问我:「不是说好,我把你⺟妃交出去,你就把这些⼈都撤⾛吗?
「是啊,我把他们都撤⾛了。」我歪了歪脑袋,笑着看他,「我是来亲⾃杀你的。
他⾊厉内荏:「迟绯⽉,我可是你的⽗皇!
「哦。」我点了点头,「那我今⽇,便是来弑君弑⽗的。
「你……⼤逆不道!
我嗤笑⼀声:「⽗皇,我究竟是不是你的⾎脉,你⽐谁都清楚。你还没有你的皇后有⻣⽓。她起码⼤骂了我⼀句娼妇,两句⼩贱⼈,⽽你只会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徒有⼀颗昏君⼼。」
他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杀她时,割了她的⾆头;杀你时,便剜掉你的⼼脏吧。
将⼿中⻓剑刺⼊我⽗皇⼼⼝时,我忍不住微微勾起唇⻆。
命运流转,我与秦晏的⽣命轨迹,在某⼀刻分离,⼜在某⼀刻重合。
这⼀瞬间,竟然⼜有着惊⼈的微妙相似。
我将染了⾎的剑猛然拔出,⽗皇仍然瞪着眼睛,⾝体向后倒去。
我居⾼临下地望着他,缓缓道:「你此⽣最后悔的⼀个决定,⼤概就是送我去和亲吧。
只可惜他已经魂归⻩泉,⼤约是听不到了。
20
迟国历三百四⼗九年,迟宣帝殁,皇五⼦迟九暮登基为帝,加封抚宁公主为⻓公主,追封曾经连封号也⽆的⼆公主迟纤⽉为⻓乐公主。
她这⼀⽣过得那样坎坷痛苦,若有来世,我只希望她⻓命百岁,平安喜乐。
我扶持迟九暮为帝,他向来懦弱,不敢不从,便安安⼼⼼听命于我,做我⼿中的傀儡皇帝。
迟国的朝政⼤权,牢牢把控在我⼿⾥。
那⼀⽇下了早朝,我回到⽉影宫,刚关上寝宫⼤⻔,⾝后忽然覆过来⼀具灼热的⾝体,还有落在我⽿侧温柔⼜缠绵的吻。
「阿⽉,说好你要回来杀我,⼈呢?
我笑笑,将藏在袖中许久的锁链扣在他⼿腕上:「我在等你,⾃投罗⽹啊。」
秦晏被我囚禁在⽉影宫中。
我握着锋利的⼔⾸,⼀步⼀步⾛近他,垂下眼,⾯⽆表情地看着他。
他动作⼀顿,微微仰头看着我,笑道:「阿⽉,你要动⼿了?」
我不说话。
他却蓦然以⼼⼝致命处朝我⼿上的⼔⾸撞了过来,神情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尖浅浅刺进他⾎⾁的那⼀瞬间,⼿上传来微微的阻⼒,我意识到秦晏是认真的,于是⼏乎是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
随即反应过来,咬⽛不语。
他却仿佛赢了我⼀般,抬起眼望向我,笑着道:「你迟疑了——阿⽉,你不想再杀我,你⼼软了,是不是?
是,我⼼软了。
这个疯⼦,他在⽤命跟我赌。
为了混进宫来,秦晏穿了⼀件迟国侍卫的⾐服,此刻倚在床边,⾐襟微微敞开,倒多了⼏分勾⼈的⻛流艳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看我的眼神不复初⻅时的狠绝,反⽽遍布交织的爱与欲。
可我呢?
我看不到⾃⼰的眼睛,我也看不清⾃⼰的⼼。
「当啷」⼀声,我将⼔⾸丢在地上,淡淡道:「秦晏,我不杀你,我放你回去。」
「你⽋我两条命,⽽我借你的势⼒杀了我⽗皇,救出了我⺟妃,我们两清了。
「我不想跟你两清。」秦晏⽬光灼灼地看着我,忽然道,「阿⽉,我留在迟国,做你的驸⻢好不好?」
这话太过荒唐,以⾄于我险些笑出声来。
「秦晏,你别忘了,你可是秦国的皇上!
「我不是了。」
他蓦然截住我的话头,⼜重复了⼀遍:「我不是了,我把皇位交给了秦宣,来找你了。」
「阿⽉,你就当我是秦国送来迟国和亲的王爷,好不好?
⼀字⼀句,明明说得那么轻巧,却好像有着摄⼈⼼魄的⼒量。
我怔怔看着秦晏,⼀时搞不清楚,究竟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第⼆⽇,迟九暮⻤⻤祟祟地来找我,递给我⼀封信,说是秦国国君送来的国书,指明了要我打开。
我打开那封信,是秦宣写的。
他在信中⽓急败坏地表明,⾃⼰⼀点都不想做皇帝,原本答应了⼩娇妻,要带她去江南定居,以后还要乘船出海,这下全泡汤了。
迟九暮⼼惊胆战地望着我:「他们……他们不会⼜要皇姐去和亲吧?」
「谁敢?」秦晏的声⾳在我⾝后响起。
他从我⼿⾥抽⾛那封来⾃秦宣的控诉信,⼀⽬⼗⾏地看完,随⼿揉成团扔掉,然后直直望着我,「秦宣不想做皇帝,那就让迟国将秦国吞并了吧。」
轻描淡写。
但我知道,秦晏这个疯⼦,向来说得出做得到。
他是认真的。
于是我也笑:「好啊。」迟九暮站在⼀旁,听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在我的⽰意下,他封秦晏为镇远⼤将军,指派了⼀⽀兵⼒给他,⼏⽇后,秦晏带兵⼀路向西出发,以摧枯拉朽之势,⻜快地制服了常年在迟国西部作乱的西夏⼈。
东⼭⼀带⼭匪猖獗,亦是秦晏带兵踏平。
我⼤办科举,任⼈唯贤,和秦晏⼀起,把这个被我⽗皇折腾得千疮百孔的国家,⼀点⼀点复苏起来。
他是天⽣的君王。
如果他继续做皇帝,秦国会⽐⽼皇帝在位时更加繁盛,甚⾄荡平宇内,⼀统四海,也绝⾮难事。
所以我竟看不透,也猜不出,秦晏究竟想做什么。
直到他将迟国周边⼤⼤⼩⼩的国家收归麾下后,⽭头终于对准了秦国。
这⼀次,他执意要带上我⼀起。
对秦国的吞并,⽐我想象得要轻松顺利许多。
每到⼀处要塞或关键城池,对⽅竟然不战⽽降,⼤开城⻔迎接。
直⾄我们攻⼊国都,重新站在这⽚冰雪消融的⼟地上时,仍未损耗⼀兵⼀卒。
秦宣最后留下⼀封信给我,迫不及待带着他的妻⼦跑了。
我站在空荡荡的⼤殿之中,想到不过⼏年前,在这个地⽅,秦晏、秦安与⽼皇帝,还曾为了皇权的归属遍布杀局,⾎流成河,⽽我也被迫参与其中,成为了棋局的⼀部分,⼜做了⼀段时间的掌棋⼈。
「阿⽉。」
秦晏的声⾳忽然在⼀⽚空荡中响起,我蓦然回神,转头望去,看到他⼀⾝⽞⾐,踩着殿内斑驳落下的光影向我⾛来。
⼀瞬间,好像穿越过⽆数交叠的时光⻓河。
他的⼿⾥,拿着秦国的传国⽟玺。
然后他托着那⽅⽟玺,在⼀步之遥的地⽅冲我跪下。
微微低头,神情顺从。
「阿⽉,我以秦国江⼭为聘,请你允我,成为迟国的驸⻢,你愿不愿意?」
那些散落在时光⾥零星的碎⽚,在这⼀刻渐渐串联成完整的脉络。
我脑中闪过那⼀⽇鲜⾎染红的⼤漠,冬去春来的都城街头,醉⾦楼济楚阁⼉外苍翠的⻘⽵,围猎场的满湖荷花,秦晏跳下来救我时仓皇失措的脸,被我妥帖收好再也没打开过的⽵扇,化在林遇辞⼿上的雪花,那⽇宫变时秦晏踏⽉⽽来的⾝影……
最终定格在这⼀刻,顺从跪在我⾯前的他⾝上。
这种复杂的⼼绪究竟是爱是恨,我仍然不能很好地辨清。
我只知道,这⼀次,我仍然不愿放⼿。
他为我荡平四海,对我俯⾸称⾂。
⽽我冲他伸出⼀只⼿,低声道:「愿意。」秦晏似乎⻓⻓地舒了⼀⼝⽓。
他仰头,⽬光灼灼地看向我:「⾂,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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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作者 知乎
上次更新 2025-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