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摄政王和阿姊圆房那天,喊的是我的名字”为开头写一篇小说?

阿姊和摄政王圆房那天,他喊的是我的名字。

我是丞相府的嫡女,也是这京城里风流史最多,名声最臭的女子。

1

16 岁时我和威武大将军府的少年将军换了庚帖,本计划着等将军大战归来就拜堂成亲。

没成想将军却带回了个怀孕的女子回来,京城里流言四起,父亲一气之下撕毁了婚约,说要为我另择良君。

于是我在 17 岁前嫁给了人人称赞的贤王。贤王身份高贵却淡泊名利,他是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弟弟,母亲是先皇贵妃,却只一心做个闲散王爷,与皇上算是相安无事。

可他却在洞房夜当晚宿在别院,并告诉我他已有心上人。

我本想着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也就罢了。

没承想,在中秋宴见了皇上的第二天,贤王府里就有公公来传圣旨,迎我进宫做皇上的妃子,封为贤妃。

贤王想着借这个理由让皇上赐婚他心仪的那位,便屁颠颠儿地把我送走了。

皇上的后宫虽然很多女人,却也没有话本子里那样的腥风血雨。

每日最大的争吵就是妃嫔之间互相推脱,不愿留皇上过夜。

因为皇上是个不理事的。

我还听宫里的丫鬟们碎嘴说,皇上纳入后宫里的妃嫔都是有心上人的。

我觉着皇上虽明面上看着风光,可朝政被摄政王把控,后宫又无人愿意亲近他,十分可怜,便总想着在用膳时让人去请他一起。

摄政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同阿姊的亲事是先皇驾崩前赐的圣旨。

阿姊外表看似软软糯糯,可私下里总是爱使小性子,爱捉弄人。

而我?我同阿姊是双生子。

我也说不大清我是什么性子,只是大家都说我与阿姊不一样。

而阿姊和摄政王圆房那晚,摄政王喊的是我的小字。

这事顺着宫里派去摄政王府的嬷嬷和侍卫的嘴巴传到了宫里。

皇上身边的王公公一本正经地复述时,我正坐在皇上身旁用午膳。

他每吐出一个字,我就觉得嘴里的菜少了一丝味道。

倒是皇上还稳稳地坐着,漫不经心地尝着碗里的汤羹,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我。

这皇上倒真是痴傻的。

这世间哪有男子能在听到妻子的流言时(虽然我也不是他的结发妻子),还如此镇定,甚至兴趣满满地追问细节和京城里流传的各种版本。

想到这里,我连可怜自己都忘了,毕竟我与这摄政王可从没有过交集,只愈发觉得皇上可怜了。

「有意思。朕喜欢这个版本,贤妃你喜欢哪个?

正出神想着,皇上转头问我。

看我一脸茫然,他笑得更开心了:

「那就再复述一遍给贤妃听听。

我有机会再见到阿姊已经是两月之后的中秋宫宴了。

阿姊在宫宴开始之前进宫来找我。她穿着绯红色的外衫,梳着好看的发髻,半分没有「圆房日被夫君叫妹妹小字」的尴尬与气愤。

反倒是整张脸红润润的,与之前众人眼里「软软糯糯」的模样大相径庭。

我想起皇上那日让王公公复述的几个版本的故事,只觉得脸热热的,不敢主动出声问。

阿姊却是一直盯着我笑,直看得我的脸愈发热起来她才说话。

「阿苓」,她喊我的小字。

我觉着阿姊终于要说了,紧张得不敢出声,就抬头看了她一眼。

「摄政王府里啊,养了一只极好看的雪狐。

「雪狐!?」

「是啊,听府里丫鬟说是摄政王从西北回来时带回来的。一身的毛雪白雪白的,可好看了!

「它的毛摸起来软吗?」我被成功带偏。

「可软了!它还很有灵气,能听懂许多话呢。

「好想撸!

「它在府里可会讨人喜欢了。

「呜呜呜,想摸!

「跟你以前还在府里一样,大家都喜欢!

「阿姊你越说我越想摸!

「更巧的是,摄政王给它起的名叫灵儿。

「这名字真好听,跟我一样。

阿姊笑着看着我。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灵儿…灵儿?苓儿!

阿姊吃着手里的桂花糕,继续笑着看我。

「阿姊,你老实告诉我。洞房那日,摄政王他……他是不是……

「什么?

「他是不是对那只雪狐……

阿姊咳嗽得双脸通红,让我更加确信心里的想法。

这摄政王可真是个失了智的!

「阿姊!那摄政王!他!他……

「贤妃娘娘难不成是像那话本子里说的一样对我心悦已久吗?怎的在本王的王妃面前如此激动地提到本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摄政王,他穿着一身暗蓝色的袍子,袍子尾部缝有暗红色的条纹,倒是与阿姊十分相配。

我被声音惊着了,看了眼摄政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被吓得硬生生干咳了起来。

我忙着低头咳嗽,也不知道摄政王是什么时候走到桌边的,只感觉脖子没衣服遮住的地方有些凉凉的。

「你别吓着阿苓了!

我听见阿姊说出这句话时有些愣住了,明明是我过去十分熟悉的几个字,可她说出口的语气却是我从不曾听过的。

我和阿姊以前还在府里的时候,阿姊虽看着温温婉婉的,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护着我。

爹娘念叨我的时候,阿姊会在一旁帮着我,说「爹娘别念叨妹妹了。」

先生说我背书愚钝时,阿姊也会在一旁帮我说话,说「夫子别怪罪妹妹,是我昨日误了妹妹温书了。」

偶尔去外祖家调皮偷吃了点糕点,阿姊也会帮我受着外祖母的假装严厉,说「祖母别冷着脸了,快吓着妹妹了。」

还有好多类似的情况,可这一次,阿姊说话的语调就是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我抬起头看阿姊,却见她是笑着对摄政王说话的。

阿姊笑呵呵的样子让我愣着想了许多以前的事,再晃过神来时,看见阿姊伸手拍了下摄政王伸出的手。

虽然在这京城里有过许多风流史,可我对男女之间的关系却极为陌生。

我见过爹娘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餐桌上阿爹给娘备了几口菜,或者是阿爹在写字时,娘在旁边磨墨,两人不时看着对方笑了一下。

阿姊这样的举动好像有违她以前告诉我的「男女有别」,可又让我觉得那么的……自然,好像就该这样。

我恍然发现,这次见阿姊,她和以前有了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以前她从不会穿红色系的衣服,脸上虽然也还是这样肉肉的,但很少会有这样红润润的模样。

她以前好像不像这样,整个人身上仿佛有满满的、要溢出来的轻松。

我虽想不出她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却也明白,她这样,显然比之前更开心了。

摄政王倒也没再纠结进门时说的话,依着阿姊坐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下就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趣。

只好傻坐着听阿姊继续说摄政王府上那只,洞房夜当晚被摄政王怒扔出屋的雪狐。

我这脑子里一直想着一些抓不着的念头,没认真听阿姊说话,等回过神来时,皇上已经坐在阿姊之前的位置上了,而阿姊和摄政王已经走了。

3

虽说和皇上同坐一桌用过好几次膳,可我好像还从未认真看过他。

许是因为今天看见阿姊和摄政王相处的模样,我心里也有些痒痒的,抬起头,瞧见皇上用一只手撑着脸,闭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虽没见过先皇和太后,但这样看着皇上的脸,突然就觉得,他长得应该更像太后。

他的眉眼很柔和,好像也从未见过他严厉起来的模样。许是因为这样,宫里才有碎嘴传出说皇上是痴傻的。

他睁开眼时,正好对上了我打量的模样,愣了一瞬,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怎么说呢?像是在看一只被困在寒冬树枝上的小鸟。

「咳咳……」皇上咳嗽了一下,我低下去的眼神也落在了他突然握紧的拳头上。

这一天真是太奇怪了。

我坐正身子。

「贤妃还需要重新梳妆吗?

「诶?不用了不用了……

「那准备准备,该走了。

之前我以贤王妃的身份参加过一次宫宴,这不过几月,再次参加宴会,我摇身一变,成了贤妃。世事就是这么无常。

我见到了爹娘和兄长,见到了贤王和新贤王妃,见到了那位小将军和小将军夫人。

宫里的娘娘大多数都以病了为由没来参加宫宴,我也因此得以坐在了离皇上最近的位置上。

我知道,皇上其实不是痴傻的,他痞痞地坐在高位上,默然地看着朝臣之间的云动风涌。

我突然觉得有些儿找不着北,下面坐着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可以做什么,或者都明确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可是我不知道。

作为丞相府的嫡女,我在这京城里活了十几年。

作为丞相府的千金,我需要熟读诗书,需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为了巩固丞相府的势力,我需要与更强或者实力相当的适婚男子联姻。

我被阿姊和爹娘护着,不需要也不能想自己想要的未来。

宫宴快结束的时候,皇上身边跟着的王公公上前说了句什么,让皇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提前离席了。

宫宴那天之后,我已经连着几天没见着皇上了。

以前他虽极少来后宫,可我叫人去请他用膳,三回里他总会来两回。

可现下已经小半月了,他当真一次都没再来过。

他来不来用膳,我其实也不太在意的,遣人去请,也是可怜他在这后宫挺孤单的。可叫我在意的是,那些个碎嘴的说,宫宴那天,这宫里回来了一个人。

除了皇上和皇上身边的王公公,没人知道那人是谁。

当天传话的几个宫人,第二日起也都没了踪迹。

这真真是有些神奇且让人心慌的。

这皇宫里的事,我只是以前在府里时听爹娘提起过一些。

先皇只有三个皇子、两位公主。当今皇上是三皇子,同大皇子一样是皇后所出;而二皇子景明和明阳公主是贵妃所出;另一位明澄公主因着母妃生产时血崩,一直养在皇后膝下。

先皇的妃嫔用一只手便可数过来,加上帝后情深,嫡长子景德满月时便被封为了太子,后宫和前朝一片祥和安定。

三皇子景炀出生时,太子已经在先皇和太傅的悉心教导下变得尤为出众。

先皇和先皇后对景炀的期望,就是希望他能不受皇家事宜拖累,若对朝政有志,就辅助兄长登上帝位;若对朝政无志,就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景炀从小喜好读书,四处游玩,对朝政半分兴趣也无,应着先皇和先皇后的期望平平安安地长大,立志及冠后就出宫当个云游四方的教书先生。

贵妃和二皇子也无意皇位,先皇还在世时,贵妃看淡俗世,便请辞离宫入寺了。二皇子也被先皇早早封了个贤王,得一处府邸过王爷日子去了。

可惜,几年前,太子奉命南下出游时发生了意外,派出大批人手都找不到踪迹,就这样离奇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先皇和皇后悲痛之余,不得不斩断景炀想要离宫云游的心思,将他留在宫墙之内,教他帝王之事,让他坐上太子之位。

在用了两年的时间指导三皇子景炀,也就是当今皇上如何治理朝政后,先皇和皇后积劳成疾,心系失踪的长子,双双离世。

景炀终究被迫斩断自己做个云游先生的念头,登上帝位,封先皇的兄长,也就是自己的叔叔为摄政王,帮自己打理朝政。

我着实想不明白,是什么人的「回来」,可以让传话的宫人消失,又让皇上这么反常。会是那失踪的先太子吗?

好奇心令我想得脑袋疼,一时间我觉得胸口有些烦闷,只想出去走走缓缓神。

进宫几月有余,我也同宫里的姐姐们一起游过后花园,倒从未 自己去看过,便叫上人打算一同出去游上一游。

整日待在自己的宫里烧着炭火,做些无趣的事,我竟都没注意,树枝上原先挂着的厚雪已经消融得差不多了。

「小姐,春天怕是快到了呢!」珍儿是我的贴身丫鬟,是在丞相府里和我一起长大的,一直没改过口来,还叫我小姐。我寻思着后宫人人的心都是散的,无人在意这些,便也懒得纠她。

「是啊……」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竟称朕的贤妃为小姐?」皇上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突然开口,吓得珍儿扑在地上发抖。

「皇上恕罪,是臣妾管教不当。」我倒是难得听出他这样忍住笑意、假装正经的声音,心情莫名大好,配合地弯下膝求饶。

「呵……看在朕今日心情不错的份上,饶你一回。

「谢皇上!

皇上也没再回我,却陪在我身旁,跟着我们一起游了起来。

「贤妃,朕问你个问题。」过了小半晌,皇上突然出声。他难得正经的样子倒是让人心一紧,我抬头看着他。

「你想出宫吗?」他的眼睛真叫人羡慕,黑黑亮亮的,只是其中透露的情绪着实让人不痛快,还是那种看树枝上被困小鸟的模样。

「皇上问的这问题有意思。臣妾为何要出宫呢?在这宫墙内吃吃睡睡,凡事都有人照顾,不好吗?」我移开视线,不再看他的眼睛,盯着前方冰面上的一处缝隙回道。

「出宫……出宫去看看这世间万物,不好吗?

我余光感觉着他也移开了视线。

「皇上说笑了,这世间万物里,最好的不都在这四墙之内吗?」

「你当真不想出去?」他的视线似乎又移回到我身上了,但又好像没有落在我身上。

「……臣妾就不扰皇上雅兴了,这外面着实有些凉,臣妾就先回了。」

我静了会,轻笑了一声,没回答,转身看着他微微服身,接着便离开了。

4

春天果然很快就到了,皇上时不时还会来一下后宫,可奇怪的是,这才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宫里的娘娘已经没了三个了,钟粹宫的佟常在,长春宫的佳贵人,还有承乾宫的琳贵妃。

倒也不是人没了,听说是因着前段时间触怒皇威,被皇上褫夺封号,也没有杀头或贬去寺里祈福,就单单把她们给赶回原府了。

住在三个相隔甚远的宫殿里的三位妃嫔,因着一样的由头被贬回家。

我也想要这样的好事。

可这其中缘由着实让人好奇,这三位妃嫔的大名我尚在丞相府时就听说了。

倒不是因着她们的琴棋书画有多么优秀,主要是这京城里啊,就没有能遮掩下来的流言。

这三位姐姐从小就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公子哥,且双方家里都有意换庚帖,可都在几年前打算谈婚论嫁之时被皇上的圣旨生生截断。

三位姐姐含泪入宫,几位公子哥也敢怒不敢言。

骠骑将军府的赵小将军挥别爹娘上了西北的战场,礼部尚书家的李公子辞官去了江南之地,另一位第二年还是娶了位家里的表妹,可却立为侧室,空悬着正室,惹得家里好一顿大闹。

倒也真不知这皇上是不是痴傻的,他这样让人回去,也不知到底是惩罚还是赏赐。

且不说前几日听来宫里看我的阿姊八卦说,那位赵小将军在西北战场上晓勇能干,在民间声誉极高,而礼部尚书的那位李公子前阵子也从江南回京了,就说那三位姐姐,自进宫以来,就时时刻刻都流露出「让我出去」的念头。

罢了罢了,皇上的事,谁管得着。

后花园里的花儿开得愈发好了,各种颜色的都有。天气也愈发闷热,只有早起时还能觉着些清爽的凉风。

我的小日子也过得极为舒坦。

皇上几日前出宫了,说是去了二皇子的母妃待的那所寺庙,还带着那个神秘的「回宫人」。皇上对这神秘人倒真是宠爱,听说之前就一直安置在养居殿里,现在出宫也要带着。

我每日就待在自己的宫里吃吃糕点、看看书,偶尔还会想起那天后花园里,皇上问我的那个问题。

我从未出过京城,甚至可以说,我从未走出过四墙之内。

小时候我在丞相府那个方方正正,还故意将摆设装饰弄得十分朴素的小院里长大。

长大了,我又换了一座更大的,更出不去的宫殿生活。

以前我也曾在偶尔会去的那家酒楼里听说书的人讲过西北的荒漠、江南的烟雨。

那时候最勾我的还是书里蜀地的险路。

那些话本子里的人都活得肆意、洒脱。

可不像我。

所以,我不知道出了宫墙我还能去哪。我不想回府,因为回府后,爹娘只会将我再送去另一个府。

我只能靠着书里描绘的那些个图去想。

可我还没猜出来呢,京城里就变了个天。

皇上回宫第二日的早朝上,摄政王和贤王联名上奏骠骑将军府谋逆。

皇上下令彻查。

一夜之间,骠骑将军府全府被抄了。

5

京城里乱成了一锅粥,各式各样的说法都有,我在宫里都听到了不少。

有说皇上是忌惮骠骑将军府功高盖主的,有说骠骑将军府是记恨皇上抢亲在先、谋划多年的,还有说皇上下一个就要着手对付礼部尚书了。

可偏偏,宫里可安静了。

大家仿佛都早早知道这些事儿似的。我虽好奇,却也没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晚上外面天气有点儿闷,我只能让人在屋里堆了些冰,躺在榻上吃阿姊下午送来的绿豆糕。

阿姊有喜了。

是她下午进宫告诉我的。

她没待多久就回去了,是摄政王遣人来催的,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走之前,阿姊问我:「阿苓,你想出宫吗?

最近这段时间,宫里又陆陆续续有人走了。

有的去了庄子,有了回了府。

这些人离宫的事儿都没有正式的圣旨,因着大伙平时也不喜出来聚在一块,要不是听珍儿她们干活时碎嘴了几句,我竟分毫都未曾知晓。

果真啊,她们每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儿。

其实,我以前也有过想做的事的。

那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不知道是不是双生子都有的毛病,打出生起,阿姊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

我和阿姊住在一个院子里,阿姊的房间里常年传出的都是汤药的味。

爹娘对我和阿姊都极好,对阿姊尤甚。

那时我们丞相府每天都有很多人登门,各种罕见的药材也一批批往府里送。

我不喜那股子药味,因着那药味会让我觉得心里涩涩的。

如果……如果没有我的话,阿姊也就不用再喝那些个光是闻着就让人直犯恶心的药了。

因着这样,爹娘和大夫们去照顾阿姊时,我就一个人溜去后院的亭子里看鱼。

我偶尔会在那里遇见一个小哥哥,他瞧着比我高了大半个头。

每次瞧见他时,他手里都会拿着各样的书。

瞧着像是阿爹常说的「孤本」。

有次皇上赏了爹爹一颗上贡的人参,大夫煎了药给阿姊喝后效果极佳。爹娘高兴坏了,在阿姊床前又哭又笑的。

我又一个人在亭子里看鱼,那个哥哥也在那儿看书。

「你看的什么书?」许是因为心情也好了些,我也第一次忍不住和他搭了话。

「书里写的什么呀?」
「……
「你为什么都不说话?」
「关于蜀地的游记。」
「蜀地是什么?」
「你听过西北和江南吗?」
「我听过江南的曲子!」
「蜀地是和西北与江南一样的地方。」
「蜀地也有好听的曲子吗?」
「……蜀地有山。」

「山有什么特别的?

「蜀地的山跟别处的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我本想着再听些故事,就接着听到有声音叫我。

「小姐!小姐!老爷和夫人在唤你过去。

「知道了!我就来。

「下次!下次你再和我说啊。

6

阿姊的身体在那之后有了明显好转,房间里的汤药味都慢慢淡了。

我每日都会去后院选些好看的花给阿姊,和阿姊一起看书、吃 娘做的糕点。

但我偶尔还是会去那个小亭子里看鱼。

因为有时可以遇见他,听他说蜀地的故事。

他说蜀地没有西北好看的夕阳和软软的貂毛,也没有江南潺潺的流水和好看的纸伞,但是蜀地有最美的绿色山水。

「那……蜀地这么美,你去过吗?

「尚未……」距他第一次和我说起蜀地,已经有好几月了。这是第一次谈到蜀地时,他看起来有些难过。

「那你以后会去吗?」他的眉毛很浓,皱起来一点儿也不好看。

「……会去的!

「那……你可以带上我吗?

他轻笑了一下:「你是丞相府的嫡女,要带你去也得丞相同意才行。」

「我爹爹可疼了我,只要我说,他一定会同意的!

「那可说不准。

「你就说带不带吧!

「……你既想去,便带你去瞧瞧。

「对了,我都没问过你,你为何会在我丞相府里?

「你……不知我是谁?

「你又没说过,我如何得知?

「你是谁啊?

「下月,下月你就知了。

「神神秘秘的。

礼部尚书府果然被抄了。

一起的,还有之前承乾宫琳贵妃的母族,京城里有名的商户谢府。

罪名都是私通外敌,意图谋反。

阿姊托人给我捎了书信,唠叨了些有的没的,近末尾处又是一句:「阿苓,你想出宫吗?」

在房里待久了,我还是会觉得闷闷的。这屋子其实很好看,从初来时我就很喜欢。

我正想唤人去后花园逛逛散散心,就听见皇上来了。

「皇上今日怎的想起来这儿了?

「朕来用晚膳可行?

「可小厨房都还没开始准备晚膳呢。

「无妨。」

皇上寻了个位置随意坐下,便闭上眼睛不出声了。

我也没开口说话,只看着他。

「贤妃盯着朕是作甚?

「无事。」

「上次在后花园,朕问你的事,贤妃考量得如何了?」他睁开那双好看的眸子,坐正了身体,看着我问道。

「陛下说的何事,臣妾不记得了。」
「……」
「你想出宫吗?」
「这几日传的谋逆之事是真的吗?」
「你还未回答朕的问题。」
「那臣妾就当皇上是默认了。」
「……
「皇上之前,不是不识朝堂之事,也不理后宫众人的吗?」「……
「怎的如今,皇上变得如此关心呢?」
「你想出宫吗?」皇上没有回复,继续问一开始的问题。

我盯着他的眼睛,好不容易在这双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却只觉得眼睛生疼,不得不慌忙移开视线。

「皇上。」我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这间屋子,「这屋里的山茶花我一直很喜欢。」

「屋里的摆设也都是我爱的式样。

「贤妃……」

「就连熏的香,也是我以前在府里常用的味道。」不只是眼睛有些疼,我觉得嗓子也开始难受了。

「朕……」

「皇上……臣妾想再问你个事儿。

「你问。」

「前些日子,听说宫里回来了个人,是谁啊?

我没再看他那双黑亮亮的眼睛,看着桌上摆的那坛花。

「罢了……」我笑了笑,静了会,抬头看着他,「皇上,臣妾想出宫。」

「……你想去哪?」我看见他身子明显松了口气。

我想起屋子那头的桌上还摊开放着阿姊的信,信的最后一行写的是「你还想去蜀地吗?

「蜀地。臣妾,想去蜀地瞧一瞧。

7

皇上最终还是没留下来用膳就走了。

小厨房今日做的菜式都是我喜欢的,可放在今天,着实让人没有胃口。

人好像一散下来身子就直发倦,外边天气不错,太阳歇得早,站在窗口都能觉着风有些凉凉的,吹得树枝哗哗响了整晚。

我趴在窗口,思绪又回到了很久以前,还在丞相府的那段日子。

那天是阿爹的生辰,我和阿姊早起就一直跟在娘身边和各府的夫人寒暄。

我正想拉着阿姊悄悄溜回院子,就瞧见阿爹身边的小厮来了, 说是三位皇子奉皇上之名来贺寿了,需到前厅接见。

我看见了他。他穿着深紫色的外衫,袖口处像是缝了只蟒,站在人群正中,和在亭子里给我说话本子里故事的模样大不相同。

我听见有人唤他,太子殿下。

也是,除了太子,还会有哪家公子能常常到当朝丞相府里,还能在无人的情况下出现在后院。

「见过太子殿下。」我和阿姊被唤到前方行礼。

「免礼。」我还是没忍住,抬头瞧了一眼,正好瞧见他移开的眼里满是笑意。

哼,等着瞧。

「见过二殿下,三殿下。」

早听阿爹说过三皇子和太子都是皇后所出。他之前也说起过,他和胞弟一个更像爹,一个更像娘。

如今两人站在一起倒十分好辨认,只有那双眼睛,长得像极了。

众人行过礼后,我和阿姊便又跟着娘去了后院和各位夫人赏花。

「阿苓!」阿姊扯了扯我的衣袖,「你觉得……

「怎么了?

「你觉得……三位殿下中,哪位殿下更为出众?

「那当然是太子殿下了!」毕竟……另两位殿下,可都没给我讲过故事。

「太子殿下一眼瞧去,就跟别的人都不一样。」阿姊也忍不住叹道。

即使今天在正厅里见到身为太子的、不一样的他,可他在我心里,还是那个在亭子里给我讲故事,陪着我看小鱼的小哥哥。

因着一直愧疚于自己的存在让阿姊身体不好,我未曾敢将自己想要的东西说出口过,只想把最好的都给阿姊。

可是听到阿姊说他的好时,我第一次生出不一样的念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念头出自何处。

如果……如果阿姊喜欢太子,我怎么办。

阿爹的寿宴好似只有我一人是皱着眉的,只觉得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寿宴之后的几日,我有意避着阿姊,便每日都自己躲到小亭子里。

「丞相生辰那日不是瞧着你阿姊身体安好吗?你怎的又躲在这儿哭鼻子了?」我正蹲在池子边发呆,便听见他的声音,可一开口便是问道阿姊,让我更难受了。

「见过太子殿下。」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我行了个礼便想着逃开。

「你怎的又躲在这儿哭鼻子了?

「不劳太子殿下费心,我先回了。

「我是太子,你就不愿与我说话了吗?

「……不是……」没忍住,我只好继续待在亭子里。

「那是为何?」他手里还拿着书,手指捏得发青,我的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

「你觉得我阿姊如何?

「怎的问这个?」他皱了下眉。

「你答了我就跟你说话。

「我与你阿姊只有寿宴上的一面之缘,无甚了解。不过,既是你阿姊,想必也是位出色的姑娘。」

「那是,我阿姊最好了。

那天,他告诉我,他常常来丞相府,是因着皇上让他跟着阿爹学习许多朝政之事。

他说学习朝堂之事很累,但是,他累一些,就可以让他胞弟去做他想做的事。

我问他:「那你想做的事呢?你说过的蜀地呢?

他没有回答我。

窗户外边的树吵得人睡不着。

珍儿许是听见我翻身的声音,敲门进来。

「小姐是睡不着吗?

我索性坐起身:「珍儿,宫里有酒吗?

「小姐怎的突然想起饮酒了?」当初入贤王府时没有喝合卺酒,上次饮还是几年前在府里的时候了。

「前些日子好像备了坛太禧白,你去帮我取来罢。

珍儿去取酒的时候,我自个从边上取了外衫,披着坐到点着烛 火的桌前。

屋子里静悄悄的,刚才还哗哗响的树也停了。

「小姐……你让取的酒……「去吧,我自个待会。

「奴婢想在这儿陪着小姐。

「出去!」我很少用这样重的语气说话,珍儿顿时伏在地上,可就是没答应。

我也没理,自顾自斟满了酒。

外边黑漆漆的,风停了,再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屋里也只有酒杯不停碰到桌子的响声。

「我这一生都无所求……」也不知是喝了多少,一个个圆滚滚的字控制不住地往外蹦。

「小姐……」
「我还想听故事。」
「小姐想听什么故事?」
「我什么故事都想听。」
「那……奴婢给您讲一个?」
「……
「江南苏州有个林府,府上……」
「不对……不对!」
「小姐是想换一个吗?」
「换……换一个。」
「都说北疆有个叫猚水的地方……
「不对……还是不对……

「那……奴婢再给小姐换一个!传闻说,蜀地的马贼……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要不……小姐告诉奴婢,你想听什么样的?

「我要听……我要听……太子殿下讲故事……「小姐……太子殿下已经没了……

「你胡说!

「小姐……你醉了。

「我以为他可以娶我的。可是……可是阿爹说,皇上是不会让太子取丞相府的女儿的。

「他说他会想办法的。

「他说,等他回来他就带我去四处游玩。

「他说,没有跟喜欢的人去看天下的山水,就算不得是见过了美景。」

「小姐,奴婢扶您去睡下吧。」我感觉到珍儿扶起了我的身子。

「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你唤我小姐。

「奴婢不知。」

「我想去蜀地的事,除了他,没有人知道的。

「奴婢去打点水来。」

「我喜欢山茶花的事,只有他知道。」
「我喜欢听故事,也只有他知道。」
「我以为,他还在呢……
屋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
「皇上的那双眸子真好看,跟他的相似极了。」
「你说……回宫的人会不会是他。」
「可如果是他,他怎舍得不来见我,还非让我出宫。」
「我若出宫去,便再没有一丝和可以让我记住他的事儿了。」珍儿打水还没回来,屋里还是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我的声音。「不用嫁给那位将军真好……」
「贤王有心上人真好……
「可以……住进他幼时的宫殿……真好……」
「小姐,奴婢给您擦擦脸吧。」

「珍儿?」「奴婢在呢。」「我们出宫吧。

「奴婢定是要跟着小姐的!

「再不回来了好不好……

我好似闻到了一股花香,只觉得脑袋轻飘飘的,想就这样睡过去。

「没有……嫁给……喜欢的人,那便不算嫁人。

意识昏沉沉的时候,恍惚听到了一声叹气声。

「那就……还是小姐……

9

第二日醒来难免头疼,我捏着鼻子,给自己灌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才有所好转。

昨晚虽是醉酒了,可快睡着的时候总觉着听到了什么细碎的声音。

可脑袋昏昏沉沉的,着实想不起来。

我住的这个宫殿只有我一个妃嫔。

我从没问过皇上,可我知道,这边就不是给妃嫔住的地儿。

这是以前皇子们住的地儿。

真是,想这些作甚,我都是要出宫的人了。

我唤了珍儿进来,让她准备准备,同我一道回府见见爹娘和阿 姊。

这是皇上昨日应了我的。

许久未回府,我竟然看着这些装饰有些陌生。

爹娘向我行礼被我扶住,牵着手说了些旁的事,左右不过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聊了一会儿我便自个游去后院了。

幼时同阿姊一起玩耍的秋千还在那,风吹过的时候还会晃一晃。

「阿苓!」阿姊不知是何时来的。

「阿姊来啦。」她瞧着比前些日子更精神了些。

「阿苓,你瞧着有些倦,可要回屋里休息会?

「不用了,阿姊陪我逛逛吧。」我扶着阿姊的手慢慢走,她的肚子瞧着比上次见时圆滚了些。

「阿姊你瞧!以前给你的花我都是从这儿选的。它们还是这么好看。」

「阿苓也跟这些花一样好看。

总觉着自从入了摄政王府,阿姊较之前活泼了些。

我们沿着石子路慢慢吞吞往前走,觉着十分惬意。

「阿苓,你该去找你想要的东西了。」阿姊突然出声。

「阿姊说的什么,我有些糊涂。

「咱们小的时候,你总让着我,什么都让我先选。

「那是因为阿姊值得最好的!

「可在阿姊的眼里,我的阿苓也值得最好的!

「阿姊……」

「阿姊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就觉得,这样好的男子,若是站在我的阿苓身边,定是极般配的。」

「你难不成以为,每次你和太子殿下在后花园小亭子里看闲书的时候,都恰好无人经过?

我一直认为,除了我和他,没人会去亭子边上,所以一直以来,都以为爹娘和阿姊不知道。

阿姊拉着我的手,继续说道:

「三年前……京城里人人都在传两件事,一是当朝太子失踪,尸骨踪迹不详。还有一件,是丞相府嫡女大病,昏睡不醒,众人都说那个药罐子怕是保不住了。

「可只有我们丞相府的人才知,大病的那个,不是我,是阿苓你啊。」

「那时救你的药是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送来的。

「他说是受人之托。

「阿姊……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你吃了那药,总算醒来了,身子也慢慢好转。

「可打那之后,阿姊就未曾见你好好笑过。

「本想着两年过去了,你能开怀些,认识些新的人。爹娘便做主和那将军府换了庚帖。」

「贤王拿着先皇圣旨找到阿爹,要求娶你的时候,我们都被惊住了。可皇命难违。」

「圣旨?」我吃惊地问出声来。

「是的,圣旨。好在,皇上迎你入宫,还护得住你。

「前阵子,摄政王回府时脸色大喜,可第二日却突然让我去宫里寻你,劝你出宫。」

「怎的又扯到了摄政王?

「我本有些疑惑,可我后来在府里见到了个人。

「是……谁……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他们说自有理由。

「他们是谁?」

「可我总觉着……我听不着这理由,我的阿苓听得着。

「是他吗?太子回来了是吗?他真的回来了对不对!

「是的,阿苓,太子回来了,此时就在宫里。

「阿苓,若是决定要出宫,便痛痛快快地走。但走之前,先去宫里见见他罢。」

10

从丞相府回宫的这段路比来时拥挤,耗的时间也长了些。

我想起了些太子以前说过的关于蜀地的事儿。

皇后是幼时同家人一起从蜀地迁至京城的。

他对蜀地最初的了解也都来源于皇后。

蜀地山水秀美,民风淳朴。

蜀地菜式独特,气候宜人。

蜀地什么都好,唯有一点,蜀地虽山高地肥,可蜀道艰险,外界难以进入,驻守的郡守是奸是恶决定了蜀地发展。

早年驻守在蜀地的郡守是罗氏一族。可世代沿袭下来,罗氏一族的后人强抢强占、欺压百姓,全然变成了贪官污吏,蜀地的百姓被迫之下爆发内乱。

皇后的父辈杨氏原是蜀地的小官,虽有心想治叛乱,可治不了根本。

郡守一族贪赃枉法使得叛乱频生,难以得到真正的清理。

后来杨氏得到朝廷命官赏识,一路进京,才有机会将蜀地的情况上奏给皇上。

罗氏一族被诛九族,蜀地暴乱有所平息。可新官是朝廷任命的,对蜀地了解不足,蜀人的日子也未能得到良好的改善。

太子常说,蜀地是个好地方,有朝一日他必要还蜀地一个富饶。

他是个好兄长,我也信他会是个好皇上。

我曾以为,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一起长大的两个人以后就要成亲。

而我们既算是一起长大的,那我便是要嫁与他。

可阿爹告诉我,皇上不可能让太子娶丞相府的嫡女,我是次女也不行。

阿爹的话我未曾放在心上,他说他会想法子的话我也未放在心上。

可是我没能等到他回来,只听到了京城里传开的消息。

太子在南下途中被人谋害,失踪并且生死未卜。

他食言了。我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的话也是有些期许的。

莫名觉着胸口疼得慌,我想睡一下。

可再醒来时,我才发现自己昏睡了数日,把爹娘都吓着了。

我原以为我对他只是一种依靠,因为我将阿姊的身体怪罪于自己这事,是他一点点帮我磨平的。

可是,前阵子见到阿姊嫁给摄政王后的模样,我才知道,那种一个人不在身边却一直想着他的情绪叫喜欢。

而那个让你很想因为他而去做一件事的人就是喜欢的人。

可是,我都没能告诉他。

我回宫了,带着迫不及待想再次见到他的心情。

可王公公去通传的时候,我站在门外突然又有些害怕。

我怕我见不到他却不敢询问,他是不是平安回来了。

我更怕我见到他却不敢询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王公公领我进里殿时,我甚至都不敢抬起头。

「皇兄在榻上歇息。」许是见我一直垂着头,皇上先开口了,内容叫我又惊又喜。

我立马抬起头,朝床塌的方向去,「他……怎么了?

「朕先给你说个故事吧。」我点了点了头。榻上躺着的人有我熟悉的脸,只是明显瘦削的模样刺激得我眼睛生疼,我甚至不敢伸手碰到他。

「你知道明澄公主吗?

「知道,她母妃难产去世,她便一直被皇后娘娘养在身边。」「她生产那日,她母妃是吃了父皇的汤羹,毒发身亡的。

「父皇下令暗地里查,可那毒古怪得很,宫里的人都查不出那毒的来源。」

「父皇大怒,因为太医为父皇查看时说,父皇身体里也有相似的毒素,只是因着量少并未显现,若是时间长了未找到解药,毒性渗透骨血便回天乏力了。

「后来是外祖听说后进宫,说瞧着像是蜀地的蛊毒。

「蜀道难行,这皇宫里的太医对它知之甚少,宫里便派了一批批的人马去蜀地了解那毒。可是,去蜀地的人马都没了音讯。」

「宫里与蜀地有关联的人少之又少,皇上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蛛丝马迹。眼瞅着父皇体内的毒素一天天蔓延,而太医院却依然束手无策。三年前,蜀地突然有消息传来,说京城里有罗氏余孽,或与下毒一事有关联。」

「皇兄以和你的婚约为赌注,求父皇让他去蜀地查明消息,却遭人暗算。」

「皇兄的事传回京城,之后的事你应该也清楚。

「那……他如今这是怎么了……」皇上的一番话让我脑子里乱得慌。

「大概是一年前,父皇母后都已去世,有一日我突然收到他的书信。他在蜀地被人暗算,身受重伤,幸得过路人救助,在床上昏睡修养了近一年才醒来。」

「可是他醒来后全身无法动弹,身边又无信任之人,更遑论下地传信了。等又养了近一年,才托人带了书信回来。」

「没想到,当初父皇查遍了宫里的人,却忘了自请出宫的贵妃。毕竟贵妃在宫里一直存在感不强,也不争宠,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女人,会下毒害自己的夫君。

「刚出宫的人?难不成,是贵妃!

「皇兄遇刺时瞧见了那人佩戴的腰带,是礼部尚书府之物。他被蜀人救了之后又在当地听闻,当时罗氏一族只有几个女眷被留下,卖到了各地。我收到传信之后,根据消息在京城内打听,总算叫我发现了异样。我由礼部尚书府着手,发现了他与骠骑将军府和那商户谢府之间频繁往来,而与这三府都有关联的,是贵妃在的那座寺庙。」

「贵妃?

「我遣人去查贵妃出身。贵妃是以江南知府庶女的身份入宫的,而那江南知府,曾与蜀地罗氏是世交。」

「咳咳咳……」皇上说的话让我脑海里一些似有若无的念头渐渐连起来,正想再问什么,却突然听见床榻上那人的咳嗽声。

我慌忙低头去瞧,却见他双眼还是紧闭着的,没有半分要清醒的样子。

「他……」

「皇兄此前受的伤很重,太医说是没法再养到以前的样子了。」

「他每日都需要喝许多汤药,起身待不了多久就得坐下歇息。」我眼眶止不住地酸胀。

「太医说,以他目前身子的状况来看,也拿捏不准他还能活多久,或许很久很久,也或许就是下月。」

「庸医庸医!一群庸医!」我忍不住起身,打翻了床头那碗自我进来起就放在那儿的汤药。那浓浓的苦味熏得我眼里的水蒸气直往眼眶外涌。

「阿……苓……」恍惚间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我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床上。

「怎的又哭了?你阿姊……又病了吗?」床榻上那人总算睁开了眼,声音虽较之从前细弱了些,可还是一下子把我拉回了过去的好多瞬间。

每次阿姊生病,我躲到小亭子里偷哭时,他都是这样问我的。

可是,那些时候,他都是带着温温润润的笑,站直着身子问我。

他是那个小亭子里为我斩去乌云的常胜将军。

而不是如今这样,虚弱地躺在床榻上抬眼瞧着我,额角带着汗珠,却还要强装微笑问我安好的模样。

「是啊,阿姊又病了。你帮帮我好不好。」我蹲下身子靠在他 身边,抓着被角,忍住泪水想往外蹦出的冲动。

「阿苓……」

「你帮帮我好不好,像以前一样。

「阿苓……对不起……

我没有回话,皇上也不知道何时出了屋子,周围静悄悄的,可我却几乎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我以后,怕是再没法帮你了。

「你胡说!

「你听话,出宫去好不好?

「不好!」

「出宫去,忘了我,去过你真正想过的日子。

「不好!」「阿苓……」

「不好不好不好!我就想待在这宫里,你凭什么赶我走!

「阿苓,别任性。」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

「我想去蜀地是因为你想去那里!我想去云游四方是因为你口中的万千事物吸引我。」

「你说过的,不和喜欢的人一起游历万物,便不算见过了万千世界。」

「你怎么能不知道!吸引我的,从来就不是那故事里的事物,是那说故事的人。」

他还是保持着躺在床上的样子,低垂着眼,一个字也没说。

我因着先前难忍的情绪起身站在床尾的位置,再不去看他。

「今日的汤药还未服用,皇兄先起来让太医瞧瞧吧。」正僵持着,太医跟在皇上身后进来了。

太医把脉的过程中他还是低垂着眼一言不发。

「如何?」

「回陛下,与昨日一般,还需殿下好生休养,按时服药。

「太医……」我正想出声,突然听见他开口。

「我……还有多久的日子?

他开口虽是在问太医,可我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强忍着没抬头,双手在衣袖内握得发疼。

「这……」

「你如实说就是。

「回殿下,殿下当日身受重伤,虽得人救治,可到底伤势过重,加上救治不及时,落下了些病根。如今太医院只能先靠药物为殿下补气血,待身体恢复些许,才能承受之后的重药。只是……」

「只是什么?」我脱口而出。

「只是,以殿下近日的状态,未必能撑到……「庸医!」我打断了太医尚未出口的话。

「阿苓……」他却打断了我,令我不得不转头看着他。

「皇兄……当日你可以为了求一纸圣旨独自前往蜀地,又怎知,她不会为了你做什么呢?」皇上突然开口。

我瞧得真切,他身子一动,似是有所触动。

「我先陪你在宫里调养身体,等你好了,你再陪我出宫,好不好?」我朝他走近了些,第一次握住他的手。

原来握住一个人的手是这样的感觉,虽然手接触的地方是冰凉凉的,手指也止不住抖个不停,可眼睛却是热热的。

殿里安静了许久,久到我们都以为没人再会说话。

我终于听见了他说了句:「依你。」这两个字,穿过三年时光,终于将他带回到了我面前。

我们,总算都不再是那在世间沉浮,找寻不到方向的匆匆行人。

番外(摄政王篇)

我母妃原是御膳房的一个小宫女,被父皇一夜宠幸有了我。

那时父皇身子已大不如前,太子也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已颇有未来天子的风范。

母妃对父皇无甚情愫可言,也不望我争夺名利,只盼我能得个封号,寻一处封地过安稳日子。我从未见她为皇上,或为我的前程哭过。

没过几年,父皇驾崩,太子继位。

新皇虽为太子,但父皇子嗣众多,太子也是一路厮杀坐上的皇位,有股子埋藏在血液里的猜忌多疑之心。

在皇权争夺里落败的几位皇兄,被抄府的抄府、流放的流放,留了个当时尚且年幼的我,给了一处府邸,被困在京城里。

这些年,作为一个身处皇家事务漩涡里的旁观者,我对那明黄色的衣裳着实无意,也乐得清闲。

因着一直过的是闲散王爷的日子,又与景德和景炀年纪相仿,我时常与他们一同消遣。

景德当初离宫时放出的消息是太子奉旨南下巡游。

可实际上,他要去的是蜀地。

临行前,他叮嘱我和景炀,说他不在京城的时候,劳烦我们帮他照看一下丞相府。

景德失踪的事传到宫里时,皇嫂几近晕过去,呆呆立在皇兄怀里,身子直发抖。

后来消息瞒不住,传到了城内,连同丞相府嫡女大病昏睡的消息一起,传遍了京城。

景炀日日留在宫里,脱不开身。

我也难得忙着派出一批批人马打听消息。

听到丞相府消息时忽地想起,景德离宫时说的一句,若是丞相府嫡长女病了,劳请照看一二,省得有个小哭包又躲到亭子里,没人给她讲故事。

我第一次瞧见女子哭。

整张小脸发白,嘴唇上的牙齿印很深,直让人想寻东西去填起来。一双眸子被水盈盈的雾遮住,让人看不真切,鼻子圆润小巧,像姑娘家带的小珠子,只是和眼眶周围一样红红的,瞧着像是用了什么劣质的胭脂,只想让人给她擦去。

怪不得叫太子这样放在心上,倒真是个美人,哭起来的模样确是叫人抓心难受。

我未进屋去看那位大病的嫡长女,宽慰了一番丞相,便进宫了。

后来又去了几次,送去的药却成效不佳。屋内躺着的那位嫡长女听说身子还是没有好转,而我每次见到那哭泣的小姑娘,都觉着她的身子倒是瞧着越来越弱,若是有人告诉我拿什么能换得那位美人一笑,我想我定是愿意的。

丞相府的嫡长女逐渐好起来,还是靠景炀送的药,一想着上次哭的那位姑娘若是瞧见自己的阿姊身体转好能开怀,我便松了口气。

三番几次想到那位太子眼里的美人让我觉得有些慌张。我已然到了适婚的年龄,皇兄和皇嫂也侧面问过几次我的意思,我都以无甚想法为由拒绝了。

可……如今……

发现自己心里这番异样后,去丞相府的事我便刻意躲着,让景炀去了。可我总是忍不住,向他打听那位姑娘的事。

「那位姑娘怎么样了?

「服了药已经清醒了,近来又有丞相府的人照看着,想来应是不错的。」

「那……另一位姑娘呢?

「另一位?

「就是……丞相府病倒的那位嫡长女……的妹妹。

「那病倒的,不是丞相府的嫡长女,是次女啊。

「次……女?」「病倒的那位……是丞相府的嫡次女?

「我原也以为是那多病的嫡长女病倒了,可上次去瞧的时候才发现,生病的那位,才是皇兄心尖尖的姑娘。」景炀的话让我有些困惑了。

「所以……我瞧见的那位,总是躲起来哭的,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是景德的心上人?

「说来,丞相家的嫡次女病倒,怕是与听闻了皇兄失踪的消息有关…」

景炀说的话我都听不清了。

那日之后,去丞相府的活儿又被我揽了来。

我也终于瞧见那位姑娘笑了。她笑起来比我母妃还要美。没了水雾遮着,终于能瞧见那双会发光的眸子,直叫人移不开眼。

只是,她每次见我都怯生生的,待不了许久又说要去照顾妹妹。

随着去丞相府的次数增加,我能瞧见她的次数也越发多了。

每个模样,都让人想藏起来,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我去找皇兄求圣旨的时候,皇兄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宫里派出的大批人马都找不到太子尸骨的踪迹,可我们都抱着一丝他能生还的希望。

听景炀说,景德临行前向皇上求了一纸赐婚圣旨。

我再来求娶丞相府女儿的时候,便让本就多疑的皇上对我、对丞相府都警惕不已。毕竟,我想娶的,还是嫡长女。

我顶着皇兄那双猜不透的眼睛,立誓我绝不入仕,不从商,独守着那一处府邸过日子。

皇兄也不知想了多久,最后答应了我,前提是,只有等景德回来,或是景炀继位之后,我才能拿出这圣旨登府求娶。

我向她表明了心意,她的回应是羞红的脸颊,这抹红比初见时那模样顺眼多了。

我让她等等我,等我可以名正言顺把她娶回府,然后将我府里为数不多的一切都呈给她。

番外(贵妃篇)

从记事起我便知道,我是蜀地人。

我罗氏一族被当今皇上下旨抄了全府,让我自小便无了家人依靠,在这江南之地独自漂泊。

全府上下数百口人!疼爱我的爹娘和兄长,同我一起长大的表亲,还有那整洁高挂的牌匾,我怎能不恨!

兄长同我本在爹娘的安排下出逃,可一路上却被追杀,兄长为了护住我,跌落在了我蜀地望不到底的山崖之下。

我独自逃至江南,剩下的只有临行前爹娘留给我的一纸人脉图。

我一直尽心维系罗府在京城的人脉,这其中便有京城礼部尚书府、骠骑将军府和商户谢府。

谢府提供资金支持,将军府提供武力支持,而礼部尚书则负责在朝堂上拉拢人脉,打听消息。

我以江南知府庶女的身份顺利入宫,跨进宫门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这皇宫血债血偿。

入宫十载,我数次寻找机会向皇上下手,可宫中眼目众多,受诸多束缚。

我虽每日都饮避子汤,却还是怀了不该有的子嗣。

这不是我罗氏的后人,这是我罗氏的仇人。

我寻过机会,意图让他们死在他人之手。

可是,每次快要得手之际我又会突然心软。

景明和明阳日益长大,他们的五官未曾有一丝一毫像我。我没有一日能睡得安宁,梦里都是罗氏祖辈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是不肖子孙。

我无法再直视他们,便请旨出宫入寺,以摆脱宫内的耳目,伺机寻找机会下手。

出宫后我总算能得一两日安稳的夜晚。我在睡前一次次默念,景明和明阳是我跟仇人的孩子,是我罗氏的罪人。

我借明阳之口了解宫中事宜,借景明之手搅乱池水。

好不容易,我寻到机会在皇上的膳食中下手,却没想到被那妃嫔误食。她毒发身亡,而那个最该死的人,却只是中了少许毒素。

好在,那一点毒素也早晚会致他死去,算起来,他也算是死在我手里,我这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皇上派去蜀地的人手被我一批批拦下。

而在听闻太子亲自前往时,我突然动了别的心思。

若是……这天下能落到景明手中,那我……便可毁了这天下,为我罗氏一族雪恨。

当初听闻,先皇在太子临行前曾给他留了份赐婚丞相府嫡次女的圣旨时,我便一直计划着让景明想办法拿到这圣旨,好去丞相府提亲。有了丞相府的势力,我的计划也能实施得更为顺利。

可后来,三皇子继位,还多了个摄政王。景明虽也还是拿了圣旨去丞相府求娶,可这枚不争气的棋子却为了个女子,不惜悔婚,坏了我的好事。

新皇上位后将朝政交给了摄政王打理。

他广纳妃嫔充实后宫,这倒是好事,因着这其中有许多我的眼线。

可是,他竟还将那丞相府的嫡次女也带入了宫中。

宫中眼线隔三岔五便给我传来消息,皆是说那新皇不理朝政,也不进后宫。

我也筹划着怎样才能让景明坐上那皇位。

骠骑将军府的公子去了西北,为了能训练出自己的赵家军,也为了趁机建立自己在京城的声誉。

这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

树立好自己的声誉,才能在日后有意谋反之时得到百姓的偏爱。

礼部尚书府的公子也按计划去了江南,一边招纳有志之士,一边准备资金。

而我,便在这京城内,静静瞧着这皇宫是如何被毁灭的。

一切都发生得极为突然,皇上忽然开始亲自打理朝政了,而且,他处理的第一件事,便是抄了骠骑将军府。

骠骑将军府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没了人马,胜算便没了一大半。

而令我心神不定的是,不知皇上是何时起了这个念头的。

宫里传来的消息还是一切安好,并无异样。

可我就是说不出的心慌。

因着怕露出了什么马脚,我与礼部尚书府也未敢互通什么消息。

可没过几日,这寺庙里就迎来了皇上,跟着的还有景明,和那个本该葬身蜀地的前太子。

我握着手里的佛珠跪坐在殿内,不用抬头便知道,这寺庙内外定是被层层围住的。

景明唤我母妃,问我为何。

为何?为何造反?还是,为何将他视为棋子?

还能为何?我日日都会梦见我罗府的数百口人,他们双目狰狞,围着我,说我是不肖子孙。问我为何要为皇室生儿育女。我还能为何?我又能如何?

我告诉他,我不是他的母妃,我也从未将他当成我的孩子。

由始至终,我都未曾抬头瞧过他们三人的脸。

成王败寇。

我无须去问他们是如何发现的。

我也无须再说些什么。

我闭上眼喝了皇上身边一位公公递来的酒。

体内传来剧痛时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只愿我能下那阴曹地府。

我无颜去见我罗氏祖辈,也无颜受景明与明阳的跪拜。

让我下地狱吧,也无需有来世了。

这世间太苦,而我,只配当个阴间的孤魂。

番外(皇帝篇)

明日便是皇后的册封仪式了。

在我意外登基后的第六年,我终于也册封了自己的皇后。

前几日收到了皇兄从西北传来的书信。

他和皇嫂一切安好,皇嫂几月前被路上医馆的大夫诊出有孕,他们大抵不日便会回京城了。

果真是命运弄人。

皇兄过上了我幼时向往的云游生活,而我担上了他坐帝王之位的责任。

上天会给人最好的安排。

这是皇后教会我的道理。

两年前,皇兄在太医院的调养下总算将身体养好了些。

他遵守当日的誓言陪皇嫂一同出宫了,说是要去四处云游,补上那些错过的日子。

而我便接过了这皇位的担子,留在了这皇宫里。

这京城里的我们都是不幸的人。

幸好,我们也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运。

贤王在他母妃死后消沉了一阵子,如今在他的府邸当个逍遥的闲散王爷。

皇叔辞了摄政王之位,与摄政王妃好不恩爱。

皇兄和他心尖上的人也终于回到了彼此身边。

而我,也总算在这一片明黄色中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我要似皇兄和皇叔那样,和心仪的女子成亲生子。

我也要这天下万事安好,和顺太平。

皇后是我初登皇位广纳妃嫔时入宫的,后来我遣散后宫时,只有她留了下来。

她是镇国将军府的庶女。

她同我们都不一样。她从很小便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因着庶女的身份,她在府中并不得宠,她所拥有的,只有姨娘全心全意的爱护。

从将军府出来的女子大抵都是不一样的,她既期望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夫君,也期望能靠自己让这世间变得有些许细微的不同。

于是她进了宫。

她是个让人移不开眼的人儿。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时的想法。

她的长相谈不上吸人,可全身那股掩盖不住的生动直叫人羡慕。

后来的事发生得顺理成章。

起初只是和她一块用膳,后来是宿在她的寝殿,再后来,便是想让她站在我身边,站在那殿上一同看这一片繁荣、风调雨顺的盛世。

我最喜欢的是她瞧着我的那双眸子,里面是能让人沉溺的星空,有一颗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真好。

明日,她就可以穿上那件准备了许久的红色朝服,带上那凤冠,一步步踏上台阶站到我身边。

明日,她便可以成为我的正妻。

而明日之后,她终于可以着手她想做的事,同我一起打造一个更好的盛世。

番外(后来的我们)

1

「太子哥哥!我想吃冰糖葫芦!

「阿苓!我们已经成亲了!

「那又如何?

「你应唤我夫君才对。

「哦……夫君!我想吃冰糖葫芦!

「夫君,夫君?夫君!

「娘子,冰糖葫芦哪有什么好吃的。

「!你要干吗!放我下来!现在可是白日!

「那又如何?」

2

昨日阿苓在看一本杭州的游记时睡着了。

把她抱到榻上时还听见她在念叨着荷花酥。

阿苓有孕后我们便回了京城,这几日她害喜害得厉害,东西吃不上几口便吐得一塌糊涂。

我记着以前京城里有个酒楼做的江浙菜极为不错,本想托人去瞧瞧,可遣人去打听才知道那家酒楼年前便已关了。

府里的嬷嬷说,不若我自己动手,还可让阿苓开心些。

这荷花酥当真有些难度,待做好时天已大亮了,可成品瞧着却还是有些滑稽。

我回到屋里时阿苓还躺在榻上睡着。

她两只手搭在肚子上,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嘴角翘得高高的。

我脱下了外衫躺回床上,把她揽进怀里。

后来,我竟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只瞧见有个身影坐在桌前吃着碟子里的糕点。

我看过去时,正好撞见了她转过头来的眸子。

「你竟敢做如此难吃的荷花酥来毒害我!」她虽是这样说,可手却诚实地拿着东西往嘴里送。

「那…你还给我?」我坐起身,朝她伸出手,作出要取那碟子的模样。

「哼!这是我的东西!」她噘了下嘴,扭头便拿着碟子出屋了,留我一人坐在床上。

唉……是你的。都是你的。

3

我叫七七,今年已经是一个 3 岁的小男子汉了!

我刚才收到了爹和娘亲给我寄的书信,是皇上叔叔念给我听的,说他们过几日就来接我。

行吧。我就假装相信了。

爹和娘亲总是这样,每过一阵子就会背着我悄悄出去玩上几日。

上次我闹脾气让爹带上我,爹告诉我说:「七七,爹和娘都很爱你,也舍不得放下你一个人。可是你娘日日照顾我们很辛苦,爹带你娘出去放松休息几日就回来。」

我怀疑他在蒙我,可我找不到证据。

他就是欺负我年纪小听不懂。

明明每日娘连想喝个茶都是他给准备的!

不过,我还只是个孩子,我也不想每日一抬头就瞧见他们腻腻歪歪咬耳朵的样子,罢了罢了,就让他们去吧。

4

阿爹和娘亲又带我进宫里来了,不过,这次好像不是为了把我扔在这儿。

皇上叔叔和皇后婶婶生了个小弟弟。

今日是小弟弟的满月宴,娘亲抱着他时我挤到边上去瞧了瞧。

他好小啊,还没有前几日爹爹给我新换的那个枕头大!

可是…他的脸红嘟嘟的,看起来好可爱。

我悄悄扯了扯爹爹的衣袖:「爹,我什么时候可以有个小妹妹?」

「别想了,有是不可能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为何!」

「你娘亲会疼的。

我怀疑他又在蒙我了,平时摘个果子他都怕娘累着,他说的疼怕是还没有我摔跤时疼。

哼!大骗子!

5

原来爹真的没有蒙我。

我夫人今日生产,我站在屋外,隔着帘子听到里面的动静时,全身发软。

在我娶了亲后,爹娘便离开京城了,只是偶尔会来个信报个平安。

他们去了许多地方,多到我都数不清,甚至还有许多地名是我从未听过的。

我还小的时候曾问过他们为何要去这么多地方,他们只是瞧着对方笑,并没有回答我。

屋内传来孩子哭的声音,是个小公子。

我也不禁松了口气。

待会儿,我要给爹娘写封回信。

我还要好好抱抱我的夫人和我们的孩子。

以后,若是我的孩子也问我能否给他生个弟弟妹妹,大抵我也会对他说,别想了,有是不可能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我也要带着我的夫人去云游四方。

我也要给她梳妆画眉。

我也要许她一生便陪她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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