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丢失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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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里的凤凰,凤凰骨,空间法则,白翎扇。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模模糊糊地抓住了什么,有些恍然地道:「所以,风如是在深渊里养凤凰,就是为了利用凤凰身上的空间法则,打开通道去外面的世界,对吗?

聂星落没有应声,但眼神里透露的意思,显然是承认了这一点。

既然如此,我便继续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首先,如果风如是单纯只想靠凤凰打开通道的话,她之前面对我的种种言行便行不通。按照陆流的说辞,和我知道她别有目的后从结果倒推原因,显然风如是把白翎扇给我这件事,看着就不正常。

更何况,炼制白翎扇的凤凰骨是从哪里来的呢?

陆流说是从凤凰身上生生拔下来的,她就不担心这么做对凤凰有损吗?又或者,对她来说,如果能成功炼出白翎扇,作用一定比一只活的、完好无损的凤凰更大?

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那柄还沉睡在我丹田内的本命法宝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但它已经和我的元婴密不可分,我不可能随便扔掉它。况且,就我自己而言,我也很好奇,倘若我真的通过玄冰洞,把白翎扇和异火极焰附带的空间融合炼化,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前世,白翎扇一直在林天樱手上,是她的本命法宝。后来她又吞噬了异火极焰,会不会在那之后她发现了什么秘密,最终才决定令时空倒转,万物归元,重来一个轮回以窥得什么天机呢?

我自觉这一次的猜测格外靠谱而且有理有据,只是放眼望去才反应过来,现在我已经没有可以肆无忌惮分享想法的人了。之前看小说的时候还不理解,为什么修仙文里总说修仙者孤独,此刻才恍然,因为每个人追寻的最终目标都只有一个,所以兜兜转转到最后,得道飞升让所有人各自警惕,各自疏离,没人能置身事外。

现在的我,也不例外。

我和聂星落从三界战场一路飞越大半个人界,终于到了魔界边缘。这里风沙锐利,身后的草地树林被骤然截断,变成一片苍凉的枯黄色,黑色的魔雾交织蔓延,看着就很有反派那味儿,且结界门口还有一队魔界重兵把守。

聂星落原本想带着我给结界开条缝进去,被我强烈制止了:「我们这一次是来见友军的,应该正大光明点。」

说完当场撤掉隐藏身形的微缩阵法。

果然,魔界重兵马上发现了我们,提着武器就冲了过来。在他们动手前我及时抬手,把之前仇天给我的那二十八道已经失去效用敛气符拿出来,悬浮在他们面前的半空中。

几个魔界老哥停下动作,面面相觑,试图从彼此眼神中找出答案。我看笑了,说:「带着这几张符去找仇天,就说我秦绒绒来找他了。」

老哥们的效率也很高,不到半分钟时间,仇天已经陡然撕开空间,出现在结界边不远处的地方。

他看着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秦绒绒,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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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想跟仇天探讨一下他跟林天樱之间缠缠绵绵的爱恨纠葛,但又觉得一旦提起估计没有个一天一夜是说不清楚的,于是决定先提我的另一个目的。

「万魔窟?」仇天听了我的来意,微微一惊,旋即道,「对了,我之前在三界战场的时候就想问你来着,你为什么会知道万魔窟?这可是我们魔界禁地,有很多魔界的普通族人都不知道。而且那地方很恐怖,元婴以下的修士进去就是个死。」

我说:「你知道你他妈还把我丢进去?

仇天震惊地看着我,似乎快要跳起来大喊冤枉似的。他说没有啊秦绒绒,你不要含血喷人好不好,我什么时候把你丢进去了?

「前世。」

这两个字一吐出来,我看到仇天整个人都凝固了。

于是我冲他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看来,显然你也记起了很多事情。」

仇天抓了抓头发,一脸痛苦纠结混合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难堪表情,像谁硬往他嘴里挤了半个柠檬。在他开口前我抬手:「停,关于这些细节我们等下慢慢清算,但你得先带我去一趟万魔窟。」

「你好不容易活过来,又去那地方干吗?

「我去找一样东西。」我说,「前世我死的时候,把一样东西丢在那里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可我想找回来。」

仇天犹豫了片刻,最后一咬牙:「好吧,我带你去。

他很果断,起身就准备领我过去,我这才突然意识到,从见面起他竟然没有对我身边的聂星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意外。正要开口询问,聂星落忽然给我传音:「我隐藏了身形,除了你没人看得到我?」

「为什么?你这吃饱了撑的吗?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仇天步子一顿,回头一脸怀疑地看着我:「秦绒绒,你在跟谁说话?」

我冲他灿烂地笑,目光瞟都没往旁边瞟一下:「死人。」

到万魔窟后我瞬间觉得阴风阵阵,说真的,这地方实在恐怖,原文里的描写表现不出它十分之一的阴暗。我无声打了个寒噤,好在有仇天这位魔君在旁边镇着,至少那群对我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的魔物不敢直接扑上来。

仇天问我:「你要进去吗?

「嗯,去前世死的地方。

其实很难想象,前世我的死大部分原因都要归结于仇天,而此刻我们俩居然能站在我的丧命之地和平共处,这有一大半的原因,都得感谢我们此时共同的敌人林天樱。想到这我扯着唇角笑了一下,随即落在湿软的地面上。彻骨的寒气自脚踝蔓延向上,又被我用灵力强行压了下去。

我们在这里待了片刻,仇天见我没动作,于是多问了一句:「你前世到底丢了什么在这里啊?说实话,这么久了,我也没看到什么贵重的……

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魔气交织又散去的地面上,那里有一点微弱的光芒在闪烁,我整个人都像是凝固住。这一刻记忆的万千细节入潮水般彻底涌上来,而我几乎快被这种沉重压得透不过气。

「我把我的心脏,丢在了这里。

在我拜入天元门之后,很少再见到家族的人。原本秦家内部斗来斗去也出不了一个可塑之才,唯一一个三灵根的普通货色还被捧上了天,就是我那个堂哥秦松。

他比我早出生十四年,所以前十四年整个家族的资源都倾倒给他一个人。秦松在秦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都快横着走了。

这时候我出生了,且刚出生没两年就检测出水系天灵根。秦松怕得要死,他知道如果把我的灵根公布出去,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就会立刻消失,所以硬生生瞒了下来。

若非我母亲拼死护着,他大概会直接出手了结我。但即便如此,秦松还是想方设法,先令我母亲病重,又借着采药的名头引我去山里,想把我弄死。

后来我进了天元门,他又以我母亲的性命暗中胁迫,要我从天元门盗取资源给他。一开始只是拿走我份例的灵石,后面胃口越来越大,还想要筑基丹和截元丹。

这种东西就不是当初的我能接触到的了。我拒绝了一次,秦松就直接绑了我母亲,然后把画面录成留影符给我送了过来。他笃定我胆小不敢跟别人说,却没想到那张留影符被陆流直接截走了,然后他重新复制了一张,让青叶给我送了过来。

那天晚上,我在洞府中惴惴不安时,陆流忽然走进来,手里夹着那张留影符。我仰起头望着他,听到陆流微微笑着对我说话,眼中却没什么温度:「秦绒绒,我本无意再收徒,你确实是个意外。」

当时就把我吓得不轻。以为我之前把份例的灵石都送回去这事惹怒了陆流,他准备把我逐出师门,于是扑过去抱着他的腿大哭,求他原谅我这一回。鼻涕眼泪蹭了陆流满衣摆,哭得我都累了,一抬眼,看到陆流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他说:「但既然你拜入我门下,证明你我有师徒缘分。现在你已经是我徒弟,容不得别人欺辱。」

说完他就带着我飞出天元门,一路飞到秦家去,闯过毫无威胁力的重重守卫,在秦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拿出噬火一刀杀了他。

秦松一声惨叫,元神还没来得及逃出来,就被噬火中放出的火焰烧了个干干净净。

全场寂静之下,他收起本命法宝,转头看着我,继续微笑:「有什么事情都要跟我说,知道吗,绒绒?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地叫我。叠字的名字听上去格外亲昵,我有点发愣地看着他,直到那只温热的手落在我发顶。

那天之后,我母亲成了秦家的家主,实际的掌权者。她只是个身无修为的凡人,但背后有我,我背后又有陆流,所以秦家没有人敢不服。

陆流对我的偏爱太过明显了,明显到全门派都知道,到后面整个人界的修仙界都知道了。他有个积怨已久的宿敌还试图通过绑架我的方式逼陆流就范,结果被他一掌轰得神魂俱灭。

所以我喜欢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他表现出来的,分明也是喜欢我的样子。有陆流在,天元门的弟子份例对我来说是无效的,丹药和灵石我想拿多少都可以,想修什么法术都可以。结丹之后为了帮我找一本好的过渡水系功法,陆流还专门带我进了趟十万大山,在某个古修士的洞府里找到了一本《御水诀》。

我们出来后正值黎明,我走在后面,忽然感觉到身体一轻。是陆流用风力托举起我,一路径直把我带到了云层里。恰逢日出,金红光芒一层一层染过来,在天际铺开一片渐浓渐淡的颜色。我被这景色震惊到,听到陆流在我身侧说道:「等你结成元婴,我再带你修成化神。然后从人界到其他三界的风景,我们可以一一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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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迟钝少女,这话里表白和承诺的意味太过明显了。

况且那时我已经被他肆无忌惮的偏爱宠得很大胆,于是直直问道:「师父,你是不是喜欢我?」

陆流轻轻挑了下眼尾,没直接回答,却要我猜测。但我这人虽然脸皮厚,倒也没厚到那个地步,能直接把你就是喜欢我这种话说出口。于是背过身一边御剑飞走一边哼哼唧唧:「不说就算啦,看你下次忍不忍得住。」

但我再也没等到下次。

因为等我们回去后,陆流为突破小境界闭关修炼,而我则与几个同门师兄弟一起出门历练,在那远古遗迹中碰上了林天樱。想抢她的白翎扇未果,反而打了一架。

再然后,陆流对林天樱一见钟情,为她罚我许多次,再不顾念当初的师徒之情。我愤怒伤心又不解,只好变本加厉地为难林天樱,再被各种反击,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倘若这是部电影,毫无铺垫的转折和无根无由的移情,真是烂到不行。

在万魔窟的那一百天里,我无法修炼,无法安眠,睁着眼生生熬过每一个日夜。那时我才发现魔界竟然是看不到日出的,即使是白天,天空中依然弥漫着一层仿佛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霾。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再喜欢陆流了,不可以再喜欢陆流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坎离八卦剑阵划开空间,也将我身体里那团沉重黏稠的负担斩掉,留在原地。它曾经是我义无反顾的心动,但我不要了。从此再也不要了。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流着眼泪,聂星落被我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仇天已经急急慌慌地开口了:「秦绒绒你别哭了!哎……我承认,前世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这样吧,我会把我现在知道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就算补偿你那么一点点,行不行?」

往旁边瞟了一眼,聂星落眼中竟然也有色彩浓重的情绪。他看了我一眼,轻轻给我传音:「别哭了。」

「仇天打算跟我分享情报了,你不阻止吗天道大哥?

我在传音里冲他冷笑,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嗓音里还带着哭腔,听起来就显得很弱势,于是努力清了清嗓子,跟着仇天重新回到了他住的洞府。

仇天命人给我倒了杯灵茶。这玩意儿兴许是魔界特产,看起来黑乎乎的,还有气泡翻滚,乍一看有点像可乐,但喝起来又酸又苦。我只抿了一口就默默放下杯子:「算了,说正事吧。」

「你想知道什么?」他问。

我说:「我想知道,你现在还喜欢林天樱吗?现在是不是距离我之前死去已经过去了几万年?以及你们俩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乎我意料的是,仇天跟我说,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林天樱。

我抽抽嘴角:「大哥你说什么呢?你不喜欢她,你跟她缠缠绵绵地玩了几千年的虐恋,连孩子都生了,还为她把家搬到了仙界……」

「没有仙界。」仇天忽然出声打断了我,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仙界。」

像是被突然掐住喉咙,我惊异地看着他,下意识往旁边扫了一眼,发现聂星落轻轻皱了下眉头,继续问仇天:「你说什么?」

仇天摇摇头,露出稍微困惑的表情:「这段记忆我到现在都是混乱的,还没有恢复。但唯一可以明确的消息是,没有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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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仙界,林天樱是怎么飞升成仙的?难道靠熬夜?

我知道自己说了个冷笑话,而且眼前这两个人大概率也没听懂。但暂时撇开仙界的事情不谈,仇天告诉我,现在的确是几万年后的世界。

「万物回流,资源归位,但时间是无法倒转的,它还会继续往前走。」仇天说,「所以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万年,但我们还在经历以前经历的事情,只是走向不同了。而且这一次,我们没有再受到天道的束缚。」

我往旁边的聂星落那看了一下,心说现在天道就在你面前呢。

「所以为什么要万物归元呢?」我问仇天,「而且我一开始遇到你的时候,你对林天樱的态度还是很友好啊,和现在完全是两回事。」

说到这里,仇天感觉跟我解释了一下之前林天樱骗他的事情。他把那个故事完整地讲过一遍后,我实在对林天樱胡编乱造的本领感到万分服气。但同时又很不解:「既然这样,你的记忆是在密室重塑身体之后恢复的吧?可是在那之后,你还是没跟林天樱撕破脸啊,还在跟她亲密互动啊?」

「因为我要确认她说的命数和气运一事到底是真是假,还是半真半假,后来发现这些事情完全是她骗我的,于是就跟她说明白,回了魔界。」

仇天说,那次在三界战场,他把金丹碎裂的我送走之后,引发了林天樱的暴怒,还和陆流打了一架。就是因为这一架,他发现林天樱的话全是瞎扯,于是把话挑明后就回了魔界。

我很快发现了 bug,并指出来:「但之前在落凤平原,你还是带人赶来帮她了。」

「我不是帮她,我是来找风如是的。林天樱只跟我说,风如是出现了,就在落凤平原,所以我就带人过来了。」仇天说,「而作为提供情报的报酬,我得在落凤平原帮她那一次。」

恍然大悟。

「所以,风如是真的是被你关在死亡魔音谷的?」我问他,「你是在几万年前就把她关进去了吗?为了报复她之前偷袭你的事情?」

仇天摇了摇头:「我把她关在那里,是为了帮林天樱。因为那个时候她跟我说,她必须要尝试一些东西,而尝试的时候,这片天地间不能有其他大乘期的修士干扰她,所以我把妖主的元婴抽了出来,又用林天樱那里剥离出来的水溯玉和白翎扇把风如是引到死亡魔音谷。」

「但我没想到,她心里『其他大乘期修士』里也包括了我。所以在我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林天樱偷袭了我。」

又是偷袭,我在心里感慨了一句魔君好惨,问她:「所以林天樱到底是想干吗啊?」

「秦绒绒,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万年,我们却还在经历这些事情,难道这样的时间倒流只有一次吗?」

仇天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已经在心里替他觉得酸苦了。然后他搁下杯子,像是回忆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皱起眉头。

「实际上,林天樱反复令一切倒流,回到很多个不同的节点去。具体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的记忆告诉我,她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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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东西?

我微微一愣,下意识追问:「什么东西?

仇天摇摇头,说再具体的他就不知道了。

「你是不知道,还是压根儿就没想起来啊?」我问完这句话,下意识往旁边的聂星落那里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转过头,避开了我的目光,于是当即心生疑窦。

可惜由于仇天在场,我暂时不太方便冲过去质问他,只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仇天身上。仇天说:「我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林天樱已经把我的元神从身体里抽出来,囚禁在了当年我栖居的那处山洞里——只是我有一小缕神识分离出来,寄生在了她身上。」

仇天说,这缕神识跟着林天樱飘荡了几万年。即便他是大乘期修士,在时光磨砺下,这一缕神识也被磨得不成样子,等飘飘摇摇地回到仇天身上后,本就模糊不清的记忆更是所剩无几。

我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中。

如果这几万年间,林天樱不断地把世界往回倒,回到很多个不同的节点,那陆流在干什么呢?按仇天的说法,妖主的元婴被他抽离出来,几万年才重修了一个肉身;风如是被他关在死亡魔音谷;他自己被林天樱暗算——那陆流呢?陆流在干什么?

按理来说,几万年前突破至合体期之后,陆流不就死了吗?

我又往聂星落那边看了一眼,下意识觉得有关陆流的死,他一定知道点什么。

「总之,林天樱不是善茬……而且她这一次直接把一切都倒回原点,甚至编造谎言也要逼我几次三番对陆流动手,一定是已经找到她要的东西了。」仇天说着,扫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而且我怀疑这个东西,可能就和你有关。

「?!」

我一脸震惊地望着他,脑中忽然闪过之前的很多记忆碎片。

林天樱、陆流和风如是都曾经强调过,我是被天道偏爱的人;而在之前进入三界战场前,林天樱曾经说过,她宁可再重来一次,直接把我弄残废也要留我一条命,养在她身边。

如果她真的恨我,为什么不像前面那么多次轮回一样直接杀了我,反而要留下我的命呢?是不是,一旦我死了,她的目的就无法达成?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飞升仙界,还是像风如是一样,想打开通道,去另一个世界?

我发现,有些事想得越多越头痛。原本以为我已经解开了某些谜团,应该离真相更近了。可跨过来才恍然察觉,迷雾后面,原来还藏着更深的迷雾。

仇天临时有事要处理,便让人先带我去休息,等明天一早他再领我去见风如是。我欣然同意,只是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没问,但仔细想想,却又想不起来了。

默不作声回到房间后,我第一时间朝聂星落道:「坦白从宽。」

他冲我耸耸肩,笑得仍然很无奈:「坦白什么呀?

「你老实交代,林天樱到底在找什么东西?她最后的目的是不是又回到我身上了?」我懒得再跟他绕圈子,直接提出了我的猜测,「林天樱是不是和风如是一样,也想打开空间通道,去另一个世界?」

聂星落半晌没出声。

我等得不耐烦了,直接威胁:「你要是不说,我就告诉仇天你其实在场。不管你是真的天道还是假的,反正他肯定对你很感兴趣。」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你在威胁我啊。秦绒绒,我发现你真的一点都没变,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那片草地上你跟我说过的话。」

自打这一系列接连的事件过后,我变得愈发敏感,感觉他中间有往回吞字,似乎有在隐瞒什么。我警觉地支起耳朵,追问:「你又瞒我什么?!」

「不是我瞒着你,是我不能随便干预,否则结果可能对你更不利。」聂星落叹了口气,望着我的目光忽然变得无比柔和,「秦绒绒,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不少,或许再过不久,你就能想起所有的事情。」

「那你总能告诉我,林天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吧?

听我问完,他还是微笑着摇头不说话。我真的受够了这种故弄玄虚,于是说话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聂星落,你知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台电脑啊?你是人创造出来的东西,不是活人。」我说,「我刚遇见你那会儿,你就像一台什么都不懂的机器,可现在居然有属于人的情绪化的东西了我猜,你帮我这么多,是不是因为这种变化和我有关?」

他沉默了很久。

「你还是有变化,秦绒绒,你现在变得更聪明了,说话也更狠了。」聂星落苦笑道,「你猜得没错,我的变化的确和你有关,但我现在也是真的不能告诉你。」

「因为,这是我以前答应过你的事。

大约是他最后一句话里带着情感太过鲜明,就算我再狠,也没法再说下去了。不过,倘若聂星落真的是因为我变成现在的样子,那难道林天樱他们口中所谓的,天道对我的偏爱,就是这个原因?

「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是不能回答就算了。」我看着他,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几万年前,陆流为了帮林天樱渡过心魔劫,透支生命,强行突破自身修为至合体期,然后献祭了自己。按理来说,他应该已经死了,为什么时间没倒回去,他却又活了过来,还变成了大乘期修士?」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似乎知道很多的样子。

我本来以为这个问题聂星落也不会回答,已经做好了先休息然后明天去找风如是的准备。没想到,就在我盘膝坐下准备打坐调息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了。

「陆流……他是第二个见到我的人。」聂星落的目光有些失焦,似乎陷入回忆当中,「其实你能见到我,本身属于世界秩序的第一次混乱。所以我很意外,想查出原因,才把你送去了轮回。可没想到,这中间的过程里,秩序混乱了第二次,陆流出现了。」

「但他又和我印象里的模样不一样了。那时候你正在经历第二十六次轮回,所以我无暇理会他。没想到,他似乎知道我是天道,跪在山洞门口,求我让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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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聂星落和仇天透露出的信息里,我终于理出了一条比较清晰的时间线。

当初在万魔窟绝境逢生后,我被传到了聂星落所在的那个山洞前的草地上,然后他和我做完交易,把我送入了循环的轮回中。这时候我碰上的林天樱,仍然是正常剧情行进线上的人,而我在她手里死过二十六次之后,陆流也献祭了自己。

陆流献祭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没死,反而来到了聂星落的山洞外。他莫名其妙地让聂星落把我送回去,但那时候我已经身处收集测试数据的循环中了,因此陆流的诉求没能实现。

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修成大乘期修士后重新回去,碰上林天樱。这时候的林天樱应该已经往前回溯了很多个节点,也杀了我很多次,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然后她跟陆流合作,联手把整个世界倒回了剧情最开始进展的地方,还把不知道为什么去往现实世界的我给重新抓了回来。

然后,就发生了我穿越后的一系列事件。

我把我的整理讲给聂星落听完后,他认可道:「时间上是对的。」

「那细节呢?很多细节和原因我还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问他,「或者你不用告诉我原因,你能不能再把空间通道打开一次,直接把我送回现实世界啊?」

我没等到聂星落的回答。

因为他忽然出手把我弄晕了。

昏倒前,我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妈的,你怎么做事跟陆流一个水准?

我醒来是仇天把我弄醒的,他还顺便嘲笑了我,居然像个凡人一样睡觉。我无暇顾及他的嘲讽,爬起来,目光火速环绕四周一圈。

聂星落已经不见了。

看来他忽然把我弄晕,应该是突然有什么事不得不走。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难不成这事和我有关?

我还在沉思,一旁的仇天已经开始问了:「秦绒绒,你找什么呢?睡懵了?」

「……没有。走吧,我们去找风如是。

风如是所管理的魔界地盘与仇天相隔甚远,就算他是大乘期修士,也带着我飞了一天一夜才到。刚一落地,便有一群魔修警觉地围了上来,等看清仇天的脸,又怯怯地退了回去。没全退,还站在原地,犹犹豫豫地往这边看。

仇天挥手道:「你们去告诉风如是,就说我带着老朋友来见她了。」

我们在门口等了片刻,对方很快过来回复,说风如是在深渊那边等我,让我们直接过去找她。

「怎么她好像知道我来找她的目的似的啊……我暗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跟着仇天往过飞。眼前的风景渐渐变化,从魔族的城市,到荒凉山野,再到越来越幽暗的沼泽平原,最后在一处陡峭的悬崖边停下。

风如是站在悬崖边缘,正背手对着我们。许是察觉到我们来了,她转过身,用一种冷淡的微笑面对着我。

我张了张嘴,正要开口,丹田处却陡然升腾起一片火烧般的灼痛感。紧接着,白翎扇从里面不受控制一般地飞出来,就停在我和她之间的半空中。我下意识想把它召回,却发现自己忽然失去了对本命法宝的全权掌控力,顿时又惊又怒。

风如是轻轻笑了一声:「别激动,秦绒绒,白翎扇选择的是你,我拿不走它。」

「那你现在这是在干吗?!

「确认一件事。」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深渊,「一件我苦心谋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事。

「谋划」这个词,直接把我整殇了。

那就意味着,我的猜测成真,从死亡魔音谷见面的第一眼起,风如是就在布局了?

「差不多吧,是在我确定白翎扇的出现就是因为你的存在之后。」风如是似乎很清楚我在想什么,也表达得很是坦诚,「但是秦绒绒,其实我没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我只是骗了你而已。」

只是骗了我而已。

而已。

我瞪着她,觉得自己的眼神大概会很心碎:「可是你说过,三界之中能让你妥协的人还没有几个,难道这句话也是骗我的吗?」

妈的,你们这群修仙之人,嘴里还能有一句实话吗?

风如是直视着我的眼睛,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秦绒绒,我只能向你保证,至少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

这一刻真心实意。

我看着她,也不打算再追究这些情感上的付出。其实归根究底,这不过就是一本小说而已,修仙一事促成了情感上的淡泊,所以每个人在考虑生死的时候,肯定都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

「那你所谓的,白翎扇的出现是因为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盯着她看上去好像坦然无惧的眼睛,冷冷地问,「我觉得既然都到这一步了,该说实话的就说吧——你养在深渊里的东西,是不是就是凤凰?

风如是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仇天忽然十分诧异地扫了我一眼,像是很意外我竟然得知真相的样子。我这时候才终于想起来,昨天我到底忘了问他什么,过于拘泥于过去,反而忘记了问他,对于风如是的目的和计划究竟知道多少。

「秦绒绒,你别这么看着我。」仇天无奈道,「我真的没骗你啊,你问的那些我都说了。只是这个事你没问而已。」

我懒得跟他扯,目光重新落回到风如是身上。她正握着我那把白翎扇,停在眼前仔细打量。雪白的扇骨上有细细绒绒的羽毛延伸出来,下面的扇坠则是一枚打磨得圆润光滑的环形骨。

此刻,这把扇子在她手里,正散发着莹莹的蓝光。

「果然是有反应的。」风如是满足地喟叹了一声,「不枉费我活生生从凤凰身上抽出肋骨,做成了这把扇子的雏形。现在水溯玉也在里面了,我要的,终于还是得到了。」

我越听越不对劲:「等等……之前在异火极焰的空间内,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啊?你说的是天地间只有一块水溯玉,那东西不是在我体内吗?

风如是只看着我,淡笑不语。我恍然大悟:「你他妈又骗我?!」

「我并非骗你,那时候告诉你的话,算是真的吧。」风如是说,「天地间的确只有一块水溯玉,就是帮你捏出灵根的那一块。但我要的,就是假的『水溯玉』,真的温灵养魂玉。我要这块温灵养魂玉,帮我把凤凰的魂魄养回来。」

话音刚落,从她口中发出一声状似鸟类一般尖锐的啼鸣声,接着空气中涌动的能量忽然变得灼热黏稠起来。一阵剧烈的风刮过耳畔,气流翻涌着飘到我面前,我下意识眯起眼睛,听到耳中传来雷鸣般的巨响。

片刻之后,一只巨大的、浑身是火的凤凰,从风如是面前的漆黑深渊中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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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见凤凰只是安静地停在风如是身边,并无其他动作,这才冷静下来,细细打量这种奇异的生物。

不愧是天地间仅有一只的神兽,通体火红的羽毛仿佛每一根都闪着光泽。这凤凰大概是浴火重生的,因此浑身都流淌着还未完全熄灭的火焰。它大概有四五个风如是那么大,站在她身边的样子却显得很是乖顺。

风如是把白翎扇拿到它面前,凤凰眼前一亮,似乎很想张嘴将它叼走,只是最后没有行动。它真的很听话,很听风如是的话。

「我被仇天囚禁在死亡魔音谷的那几万年,凤凰一直在生长。只是它长得太慢了,这么多年了仍然神智未开化,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着实不像个神兽。」风如是说,「温灵养魂玉就是给它准备的,为的是修补它残缺的灵魂。倘若有缘,还能让它恢复一部分天地初开时的记忆。」

我说:「那你干吗不直接找块温灵养魂玉给它?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搞了个准仙器,还布了这么多年的局,最后目的就是个这?何必呢?

「因为找到凤凰骨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气运值,后面硬生生从凤凰身上抽骨头做法宝,更是不可能入天道的眼,也就不可能得到温灵养魂玉这样珍贵的材料。」风如是叹了口气,「况且,凤凰是跳脱于三界之外的天地灵物,从一开始就与天道共存。天道的束缚下,它是不可能开化灵智,然后做出一些违背和反抗天道的事情的。」

「所以,倘若我直接把温灵养魂玉打入凤凰身体,只会令它死得更快。」

我恍然大悟,但很快又有新的不解浮现出来:「你要凤凰灵智开化能做些什么呢?风如是,你能不能坦白告诉我,你养凤凰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打开空间通道,去别的地方?

「是。」

风如是很坦荡地回我:「原来我还不确定,但你那天告诉我,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之后,我觉得很多事都说得通了。」

说实话,我现在很想再说,我的猜测已经更新了,我们生活的世界更有可能不是一本书,只是一段程序而已。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所以才也开始努力地找出路了。」风如是说着,看了仇天一眼。仇天道,「其实不是我发现的,是林天樱。」

「哦,原来是她啊。」风如是恍然道,忽然很怜悯地看了我一眼,「那我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一直针对秦绒绒了,这是她找到的突破口吧?她也发现了事实真相?」

我又快被她搞糊涂了:「等等……什么突破口,什么世界的真相,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风如是沉默半晌,然后淡淡开口道:「这个世界,太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