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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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盐选 | 无常
待凌千荷走后,我又回到了花儿的房里。
慢慢坐在他的床边,我伸手将他汗湿的几缕发丝拨到耳侧,又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依旧滚烫似火,高热不下。
我深深地叹气,昨天的这个时候,花儿还好好的,我还打趣着问他如何一眼认出我?
他当时没有立刻回答,只将温热的指尖轻触在我的眼皮上,缓缓摩挲须臾,才暖声道:「姐姐的眼睛,和别人的都不一样。」
我忍不住好奇地追问 :「如何不一样?
他如波目光朝着我浅浅一漾,唇边便含了橙暖的笑意:「姐姐的眼眸如星光霁月,每次望着我的时候,眼里就只有我。」
这话说的,我看你的时候若是眼里没你,那得多尴尬,啊不,多可怕。
他却静静凝我片瞬,目中的笑意渐渐散了,只漫漫浮现几分雾色,凝成了眼底薄薄的泪,声音也哽咽起来:「若姐姐没有回来,我……」
我知他难过自责,便紧了紧握着他的手,以我手心的冰凉,慰他掌心的潮热。
他眸光沉痛哀悸,深望着我半晌,一把将我搂进怀中,掷地有声的承诺响在我的耳侧:「无论如何,我定会护姐姐周全。」虽然我觉得他更需要我护着,但他这么说,我依旧很承情,心中亦有积蓄的感动温然漫上,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心仪于我?
他怔然一瞬,面色浮上一层薄红,眉目间都带了浅浅的绯色,微微垂下眼眸,轻声道:「姐姐身份尊贵高贤,我不过是一介卑微伶人,怎敢肖想当今……」
「那现在呢?」我淡笑着望他:「现在我的身份也同样卑微,你都如何想我?」
「不是的!」他难得断口否定了我,神色肃重道:「在我心中,姐姐永远贵若珍宝,明如皓月,又曾救我于水火,纵使让我即刻舍了命去,我也是愿意的,只是如今……
「如今如何?」我问道。
他的目色低黯晦涩下去:「如今却会有几分不舍与不甘,不舍以后再不能见到姐姐,不甘日后常伴姐姐身侧的……不是我。」
他这话让我肃然起敬。
其实每次他一开口,我都觉得说话真是门艺术,尤其顶着他那张艺术品一般的俊脸说出来,就更艺术了。
所以我决定也难得的艺术一把,嗔道:「我可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好好活着陪我。」
这话是真心话,人只有活着才能拥有一切,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花儿,现在就正处于这种有和没有之间,而我希望他有,应有尽有。
我慢慢从回忆中抽回思绪,唇边的微笑渐渐消散,贴在他额头的手不自觉地下移,轻轻抚上他的眉间,慢慢点过他的鼻尖,浅浅勾画着他的唇线,又缓缓摩挲过他的下颌边,手便滑至他修长的颈间,触感几近柔嫩软纤。
我轻压着指尖微微陷入肌理,目色冷凝,心头寒凉一片,花儿,凌天盟最神秘的暗桩,竟然是你。
所以初遇是在红馆,因为红馆是凌天盟的产业,馆主自然任你差遣。
所以再遇到是在皇家别苑,前以百年祥瑞引我相见,后于听荷塘色诱。
所以赵阁主刺中你,会有蒙面都掩饰不住的惊诧震骇,因为他认出了你。
所以傅长卿见你受伤,会有极力克制都隐藏不住的关切,因为他是你的直系上线。
所以刺客撤退时,就只看前方,却对身后诸人毫不设防,因为你和傅长卿都是凌天盟的自己人。
所以我初初附身盛雪依时,寿康宫的起火也并非偶然,而是你有意为之,目的便是为了引狗鹅子过去。
因为殉葬前的临行谢恩,是你刺杀他的最后机会。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灵堂见面,你会面色奇异而犹豫,因为你并非认出了我,而是看见了盛雪依,看见了……你的少主。
所以你最终没有动手刺杀狗鹅子,也是因为怕误伤盛雪依。
而得知我借尸还魂,对身体原主人的问询,还是在关心盛雪依。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巧合,放在一起却过于巧合的事件,我竟今日才恍然大悟,究竟是你演技太好,还是我太过信任你?
我越想越是心惊,突然就觉得到嘴的鸭子飞远了,到手的爱情落选了,心里有点空落落的难受。
但同时我又清楚地知道,在我死后,花儿的伤心欲绝是真的。
刑司之内,绝望中呢喃低唤着的「姐姐」也是真的。
高烧昏聩时,不假思索的奋力拥抱还是真的。
今日的舍身挡剑,更是真的,完完全全印证了平日里,他频频望着我出神,目光深郁忧虑,一遍又一遍地保证的要护我周
全,他确实做到了。
所以不管他接近我的时候,怀揣了多少假意,我却一点都不怀疑他现在的真心,他秉性至纯至臻,至情至性,认准一人,便是连命都能给了去。
说到底是立场不同,各有无奈,我又如何能怪责他?
我甚至觉得我可以利用他。
比如勾引他,蛊惑他,让他对我死心塌地,让他对我易身换魂的秘守口如瓶,让他成为我在凌天盟的底牌。
具体操作就是……娘诶,我不会。
这可咋个办?
不慌,没见过猪跑,我还没吃过猪肉吗?
没勾引过别人,我还没被别人勾引过吗?
小意思,尽在掌握。
但我现在太难受,还是明天吧,今天就先用来祭奠我那刚发了芽,就又被现实的大雨浇得劈叉的爱情。
虽然我总说我没有心。
但是我偶尔也会长点心。
比如知道傅爹和母亲的情深过往的时候。
比如花儿听到我借身还阳,不顾一切抱住我的时候。
花儿当时的表情,与当年皇上堂哥以为盛虞澜鬼魂回来时的神情一模一样,我至今都记得堂哥哽咽着说的那句话:「不管你是人是鬼,你只是我的爱人。」
我想,花儿也该是爱我的,而我,并不介意他利用了我,毕竟他利用我的时候,也不知道会爱上我。
但我的心路历程就比较复杂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有点深。
爱不知所终,一瞬消无踪。
准确地说,我对花儿的感情,也不能算是消失了,而是中止了,因为我要先确定一件事情:我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谋害?
我本就觉得上辈子死得蹊跷,但一直的怀疑对象只锁定在狗鹅子身上,因为他是我与人为善一辈子,唯一一个吵红脸的人,其它人都是稍有不合的迹象,就被我弄死了。
毕竟我向来擅长先下手为强,后下手补刀。
当然还是有其他人有作案动机的,但是具备作案条件的,就只他一个。
不过现在知道了花儿的身份,明显花儿嫌疑更大。
所以我需要确定,我的死究竟与他有没有关系?
我这一生,利用别人,也被人利用,杀害别人,也接受别人杀我,但尽人事,输赢认命,看得开。
但是……
我缓缓将虎口卡上他的喉结,掌心下的血脉在潺潺跳动,证明着生命的鲜活,似乎再加半分力气,便会生生碎裂,花儿,如若我的死与你有关,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毕竟,我待你,与待旁人不同。
谁都可以杀我,你不行。
或许是我看着他的眼神太过冰冷,他似有所感触,羽睫微微颤了颤,便缓缓睁开了眼,目光有一瞬间的迷惘。
我立即掩饰了神色,心虚地想要收回覆在他颈项的手,却被他一把握住,满面担心地问:「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悲伤?」
我安抚地笑笑:「自然是担心你。
他却摇了摇头,固执地攥紧我的手:「担心之外,还有伤心,我感觉得到。」
这就有点难为我了,毕竟我又没伤心过,我怎么知道自己伤心什么样?
我当正常人当得少,你可不要骗我。
「有吗?」我问道。
「有的,姐姐的眼尾都垂了下来,若把姐姐比作小狐狸,」他伸手轻抚了抚我的耳朵: 「此时耳朵和尾巴都该难过地耸搭着了。」
画面感很强,懂了。
「但我觉得你更像狐狸。」 我静静凝视他。
他面色一滞:「我……吗?
我微微弯唇,刻意模糊了言辞:「你的眼睛像狐狸精一样漂亮,勾魂夺魄。」
他带了几分探寻打量着我的神色:「姐姐的言辞,总是特别。」
当然得特别,不特别怎么转移话题。
正说着话,门外突然传来了承安略显急促的敲门声:「盛姑娘。」
我才要起身去开门,却陡然被花儿按住了手,我的掌心本就贴在他的胸口,瞬间便感觉到他的心跳快了起来,眼底也浮现了
浓重的忧虑与不安。
我并不觉得他知道我知道他的身份了,但他这副模样着实古怪,遂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我,清褐的眼眸在荧荧烛火的映照下,依稀有着水光,衬着两颊连绵而出的浓嫣飞红,极是惹人爱怜,目中似有千言万语,汇到唇边却只余了楚楚欲止的一句:「姐姐可以抱抱我吗?」
我自然应允,才微俯下身,就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我惊了惊:「小心伤。」
他却不管不顾,只用力地抱紧我,将滚烫的脸贴在我的颈边,半晌,才小声问道:「姐姐……可怪我隐瞒身份?
你明知会泄露身份,却还是冒着风险救我,以命相赎,我若怪你,我还是人吗?
我不是。
但我虽然不是人,可我也不狗,人各有身不由己,我能理解。
只要不是你杀了我,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甚至在查清之前,依旧喜爱你,这是我对你的特别。
然而我却不能直接问你,有些事情一旦摆到台面上,便再难如往昔,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又失去一个凌天盟中的助力。
于是我和声答道:「不怪,咱都自己人。
话音未落,只听承安又敲了敲门,声音更急切了几分:「盛姑娘……」
我刚要动,花儿却倏地收紧了手臂,哀哀求道:「姐姐不要走好不好?」
我尽量撑着不压到他:「我很快回来。
「你不会回来了。」他突然执拗起来,勒得我有些发疼,几乎同时,有炙热的泪濡湿了我的侧颈,低低的呜咽便在耳畔响起,伴着哀鸣般的颤音:「我一直很想你,很想很想,想得心都碎成一片一片了,你却依旧没有回来。」
我不禁有些动容,便抚了抚他的发:「这次是真的去去就回。」
他却轻摇了摇头,一双狭长美目幽幽沉凝地瞧着我,明明是这样浅的眸色,却莫名让人有种恍坠深渊之感,他唇瓣微翕,嗓音暗哑:「姐姐当初既救了我,便不能再丢弃我。」
「自然。」我巴不得你对我死心塌地。
他微微弯唇,朝我绽开一个染着泪的笑容,仿若拂风凝露的洁白栀子,缓缓伸出小指道:「说定了。」
我虽觉好笑,仍从善如流地勾住他的指节,并以拇指指腹相印,接着才要收回手,却被他圈紧我的手指猛地一拉,便一下跌进了他的怀里,还碰到了他的伤口,
他却不肯放手,只蹙紧双眉,低低闷哼了一声。
可我觉得这不能怪我,但我也觉得我该关切一下,于是问道:「还好吗?」
他浑不在意地摇一摇头,只目色温软和煦地痴望着我,炙热手掌覆握上我的后颈,将我朝他压下来,便有翩若蝴蝶的轻吻浅浅印在额间:「姐姐给的疼,甘之如饴。」
那……好吧。
我替他掖了掖被角,待他轻合双目,才起身离开。
但在我出门后,他倏地又睁开了眼,一颗泪自眼角滑坠,失落落地呢喃:「你不会再回来了。」
我一开门,只见承安已经急得直冒汗,连一向四平八稳的声音都透着几分焦灼:「陛下伤重了,请姑娘快去看看。
伤重?
我那一掌连内力都没有,就狗鹅子那健壮的体格子,我一小姑娘还能把他打坏了?
老瓷王!
又碰瓷!
当然,我只是这么想,我不能真这么说。
但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承安这个老狐狸就已经看出了我的不屑,急急解释道:「前几日姑娘出宫,陛下将追影派随,以致自己被刺客所伤,因恐朝野震动才隐忍不发,可伤势未愈,下午又添新伤,到了晚间已经进不下药了……
啊?
这样吗?
这我确实不知道。
但不知道也不是理由,打人就是不对,打的还是一国之君更不对,还给他打坏了愈加不对,杀头大罪,我得挽救一下。
我突然忆起了前几日他给我用的伤药,原来那个时候,他果然受伤了。
我紧催着承安去了养居殿,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听见狗鹅子已经醒了,正在殿里大发脾气,冷厉地叱喝着「滚出去」。
片刻,便有宫女红着眼噙着泪退了出来,想来回去必是要哭一场的。
我突然就有点紧张,因为我有个小毛病,最怕别人跟我发脾气,只要有人吼我,我立刻就会身体发冷、眼前发黑、头晕耳鸣。
这个童年阴影源自我爹,小的时候,每逢我娘的生辰和忌日,他都会借酒浇愁,一喝喝到大半夜,喝醉了就踹开我的房门,大怒着将酒坛子摔在床头,伴着碎瓷片和酒水的炸裂飞溅,暴跳如雷地对着我吼骂,手中闪着寒光的刀也会跟着乱挥乱舞。
他恨我害死了我娘,我知道。
但我觉得他骂我不如骂自己,如果不是他硬娶我娘,我娘就不会怀我,我娘不怀我就不会血崩,不血崩也就不会死。
明明是他的错,他却把所有罪责都怪到我头上来,简直是逻辑稀碎的典型。
我也恨他害死了我娘,可我怪他了吗?
我怪了。
但我没骂他。
我就只是毒死了他,并且心平气和地补了一刀而已。
我从头到尾骂他了吗?
我没有。
因为他不配。
但在他骂我这年年复年年之中,我虽然菜如弱鸡,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但也被迫记下了超丰富的污言秽语和诅咒唾言,所以我有点纠结:等会儿狗鹅子要是骂我,我要不要骂回去,毕竟我还是比较有信心能骂得他回不了嘴的。
但是他回不了嘴,可能就会封了我的嘴。
那还是算了。
不过我也实在不想进去当出气桶。
然而承安的脸上明显写着不进去不行,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新熬的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一进屋,看到地上满是碎裂的杯盏和洒溅的药汁,简直神还原我的童年阴影,我心里就更怵了。
狗鹅子听见我进屋的声音,周身的厉煞之气霎时更强烈了,一抬眸瞪过来,那眼神说是恶鬼投世都毫不夸张,简直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吓得我悚然一惊,瞬间梦回幼年,身子立时便麻软了半侧,差点连药都端不稳。
但是没关系,只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一会儿就能恢复。
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不再怕了,甚至开始思考:狗子这暴虐的神情跟我爹简直一模一样,所以他这辈子当我爹那事儿,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而他在看清是我之后,立刻便收敛了凶戾之色,目光也奇异地亮了起来,像是瞬间燃起了两盏暖灯,竟有了些许温和的喜悦。
更可怕了!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他一见我面上的瑟缩神色,下意识朝我倾身的动作便僵住了,忽然又沉了脸,冷哼一声便躺了下去,转过去用后脑勺对着我,整个背影都透露着生气巴巴的架势。
变脸技术哪家强,皇宫大内养居房。
我定了定心神,端着药不自在地走了过去,小声关心道:「你伤好些了吗?」
他不理我。
「又生气了?
还是不理我。
「我不知道你受伤,不是故意打你的,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依旧不理我。
我忍不住轻拨了拨他的肩膀:「别气了,我错了,行不行?
「哼!」
「我给你带了好喝的,亲自喂你,成不成?
「哼!」
「本宫第一次哄人,你多少给点面子,中不中?
「才怪,你明明就哄过琮儿。」 他终于开了尊口。
「哪有,你记错了。」琮儿辣么懂事,一般都是他哄我。
狗鹅子这才扬眸睨我一眼:「当真没哄过别人?
「我哄没哄过,你还不知道吗?」毕竟除了我不是你亲妈,就没有啥是能瞒过你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他这才缓了脸色,慢慢转过身来,又由着我扶他坐起来,傲娇地开口:「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想喂朕吃药,那朕就大发慈悲地喝了罢。」
哎哟哟,我还得谢谢您赏脸了呗!
眼瞧着他心情见好,我生怕他再别扭,赶紧把药给他灌了进去,差点呛到他。
「你……!」他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你就是这么伺候病人的?」
你病人就是这么难伺候的?!
不过我倒也没想到您喝的这么娘,划掉,这么优雅。
但是我惹不起你,我只好道:「不好意思,没伺候过,下次注意。」
骗你的,我喂过你爹小半个月的药呢,还把他药死了,要不给你也试试?
「下次……」他不知低低呢喃了句什么,莫名脸色又好了起来,但依旧刻意压着上翘的唇角道:「下次看你表现。」
我敷衍地点了点头,这次都不愉快,还想有下次,想得美!
真是做了人类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把你厉害坏了!
然而还真有下次!
而且不止有下次,还有下下次,下下下次,下到后边几十次!
真是生活不易,全靠演技。
然而我演技并不咋好,评委还很难搞。
当然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狗鹅子歇下之后,我在一旁小榻上守夜,守着守着,我就琢磨出来一些事情。
之前我总觉得,狗鹅子就算再欲擒故纵,也不可能忍受盛雪依救下花儿,并且留他在宫里养伤。
而今知道了花儿的身份,我才恍然大明白,狗鹅子其实是怕打草惊蛇,想放长线钓大鱼,毕竟凌天盟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如今漠北和西辽的边境都不安生,实在不好大动干戈。
可手里掌握着少主和诸数暗桩就不一样,加以利用,借力打力,暗中拔除,可比大张旗鼓有效多了。
要不人家能当皇上,脑子就是好使,就是沉得住气,太狗了,不愧是我鹅子!
不得不说,花儿和狗儿,一个总想找机会推翻对方政权,一个总想找机会端了对方老巢,这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地交锋,精彩太精彩,有趣真有趣。
可惜我现在不能让他俩相互残杀,毕竟花儿肯定被碾压,他现今受了伤,再加上新仇遗恨的,狗子指定放他不过。
所以我连夜就安排人将花儿送走了,正好花儿也烧得不省人事,还省得我给他下蒙汗药。
我知道蒙汗药伤身,但若我直接跟他说要送他出宫,他肯定不乐意,那我还得动嘴皮,然后他依旧不乐意,再一扯皮,扯到狗鹅子一醒,得,想走都走不了。
这么一算下来,蒙汗药的伤害都显得过分可爱,当然省了蒙汗药的花儿更可爱。
有一说一,狗鹅子之前给我的腰牌真好使,毕竟如朕亲临,守门侍卫查都没敢查,跪着恭送出去的。
第二天,狗鹅子知道花儿已经出宫了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
但是腰牌是他亲自给出去的,侍卫只是见腰牌行事,他也不好明旨降罪,就只好自己生闷气。
但是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渐渐变成了生明气、很生气、非常生气、特别生气、极其生气、气得不得了,其窝火程度,大概只有我死之前的那次吵架稍可一战。
我记得在那之前,我们就已经为了花儿争论了很多次,但那次最为严重,争闹到后来,狗鹅子甚至在盛怒之下脱口而出:「朕绝不允准这种狐媚惑主的低贱娈宠踏入宫门一步!
气得中间断句都没有,可以说是很气了。
但我也生气,气得脑瓜子嗡嗡的,邪火直冲脑门,立刻针尖对麦芒地怒道:「那本宫便陪他在外,永不回宫!
狗鹅子表情瞬间僵滞了,像是猝不及防地被我捅了一刀,眼中的痛色都来不及掩饰,直闭了闭眼,才勉强恢复冷静自持,嘴唇翕动好几次,俨然已经被气到发颤:「你、你当真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我……我其实不当真,但气势不能输,于是便掷地有声地回道:「是!」
本来我对花儿并未有多上心,但长久以来,狗鹅子在面首的事情上屡屡阻挠,一次又一次地横加干涉,如今还愈演愈烈,控制欲显然已经到了一个极致,这着实激促起了我的叛逆反骨。
我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爬到太后的位置,是为了收个男宠都被你指手画脚的吗?
我这一生,从不和任何人面对面起冲突,向来都是暗戳戳地剔除,只有他,只有他一人,我不想算计,亦不想再忍耐,今日必须要有个交代。
他死死盯我半晌,那目光几欲将我生吞活剥,着实慑人,直将我骇地后退了一步。
他却突然又被激怒,倏地欺身上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臂:「你怕我?你为什么怕我?
我怕你打我,我又打不过你当然怕你。
「没、没有。」我满脸都写着坚强。
他将我的手抓得极疼,不依不饶地问:「我难道对你还不够好?我还不够事事依从?我究竟哪里没有如你的意?你说!」选面首方面就没有如我的意啊!
自己难道没点数儿吗?
不过我虽然被他莫名的诘难整懵了,但也恢复了些理智,一心只想平息他的怒气,便立刻降低了要求,说我就要花儿,只要花儿,甚至连连保证将其余伎子全数遣散。
我明明诚挚坦白,他却似失望至极,眼眶微红地狠盯着我好半天,才恨声道: 「你将他放心里,却不知将我丢弃在哪里!
你这话说的,你如何能和我的小情人比,人家长得天姿国色,俊雅无双,还对我还千依百顺,温柔解意,你哪里比得上。
毕竟你是天下人的,花儿才是我的。
但是刚才吃过说实话的亏,我这次识相地没吱声。
他暗沉的眼眸牢牢锁着我脸上良晌,忽地笑了起来,眼中却尽是阴蛰嘲弄:「好,很好!」
他嘴上说着好,心里却怀疑我是鬼上身,不知听了哪个的谗言,素来不信鬼神的他,竟然召来了国巫给我驱邪。
那国巫也是个没眼色的,没日没夜地绕着我念咒,请神咒和驱魔咒我都会背了,好几次忘词还是我提醒的,专业水平太差了。
至于我为啥不大发神威将他赶走,因为我病了,而且病得很重,说句话都费劲。
就其实在和狗鹅子差点翻脸的第二天,我就深觉这么得罪他不明智,便装病给我俩一个台阶。
我就想着,我一病,他一来,我一哼唧,他一消气,和好成就顺利达成,多么地自然而然,一点不突兀。
然而我装病装了一下午,他没来,我却真病了,然后我就死了。
真是倒霉双至,祸不单行。
这么一回忆,我突然又觉得狗鹅子的嫌疑变重了。
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是鉴于他现在火气正旺盛,他上辈子杀没杀我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别一怒之下杀了我。
于是我赶紧给他端了碗宁神消暑的绿豆汤,期待他清清心灭灭火,但显然那玩意并没有什么效果,他喝了一口便又质问道:「你连夜将他送走,就是为了防着朕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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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作者 知乎
上次更新 2025-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