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与霸道主合作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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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与霸道男主合作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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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暗和死寂,耳朵唯一能捕捉到的,是很久才会偶尔传来一下的滴答声。
那是……水声吗?
身下是冷硬的地板,仔细用手指去感受,还能摸到细致的纹路。我扶着额头,缓缓从地面上坐起来。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之后,倒是能从无光的环境隐隐约约看出面前建筑的轮廓。
这是一间面积很大的石室,天顶被高耸的石柱撑起,显出某种特殊的错落形状。我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一共数出了七根,它们在空间中严格排布,像是北斗七星。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仔细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林天樱把蝙蝠血倒在凹槽里,不知道开启了什么副本的机关,导致一股莫名的巨大吸力把我传进了这里。如果结合原著剧情的发展的话,这个地方,应该就是林天樱他们找到仙界神丹、仇天凝练身体的密室了。
那为什么最后是我进了这个地方?难道是剧情改了吗?
「秦绒绒。」
我还在努力思考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我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下,却抢先一步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手腕。
「你……仇天?
他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嗯。」?!为什么他会和我一起掉进这里?我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原著剧情里重塑身体后他和女主之间发生的事,吓得我脸色煞白,恨不得下一秒就躺平去世。
空气尴尬地安静了一会儿,仇天问我:「你怎么不出声了?我记得你一向聒噪啊?」
我努力忍住和他口头 battle 的冲动,勉强扯出一抹假笑:「你记错了。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被传进来是因为林天樱的锁灵针,可是您这么牛 X 的人,那点力量倒也不至于反抗不过吧?」
「我?要不是我护着你,穿越空间裂隙的时候你就已经被乱流撕扯成碎片了,还有空在这里多话?」仇天冷笑两声,空气静默了一下,他的声音忽然多了抹深意,「你好像……认识我?
「不认识,但是你不是把我拎过去交给林天樱了吗?你和她是一伙的吧?」
万万没想到他的思维远比我想的敏锐,就这么一个问句就能察觉到不妥。按原著的发展线,到现在仇天的身份还属于除林天樱之外无人知晓的阶段。按照常理来说,我一个天元门的普通弟子,是绝对不会认识他是谁的。
但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演。我努力回忆在现代时看过的那些电视剧,做出一副懵懂中混合着惧怕的表情,语气还有种逞强的颤抖:「你为什么要易容成我师父的样子?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兴许是黑暗激发了我的潜力,何况又有求生欲的加持,我自认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演技最巅峰的一次。果然,仇天语气里的怀疑和杀意稍微淡了一些:「这你就不必知道了。你只要知道,我和陆流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就可以了。」
嗯?他和陆流?
我愣住了,因为我很明显感受到了剧情的 bug。实际上,从我们进入这个三界战场的副本之后,发生的剧情就在不断地偏离原著轨道,新人物和新场景的出现让我一度怀疑,这些变化到底是因为我带来的蝴蝶效应,还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已经和小说里写的不一样了。
就像陆流和仇天,原著是一本无脑虐文,他俩之间的矛盾完全来自林天樱最终选择的感情归宿,而林天樱和仇天在一起之后,陆流作为痴情男二牺牲自己助她飞升仙界,也是赚足了一大批读者的眼泪。
可是现在的故事线里,陆流还没喜欢上林天樱,按理来说,他和仇天应该是没有矛盾的啊?
想到这里,我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和陆流有仇?他怎么惹到你了?还有还有,你和林天樱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他没回答我,反而在手上用了点力,勒令我:「把月光石拿出来,我看看我们怎么出去。」
「你干吗不自己拿啊……
虽然我知道,因为仇天目前只是灵魂状态,还没有成功凝练身体,所以根本无法使用乾坤袋,但是做戏毕竟要做全套,所以我还是补了句台词,一边嘀咕一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颗月光石,柔白色的光瞬间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仇天皱着眉头看了一圈,淡淡道:「走吧,看来这七根柱子,就是我们要面对的第一关。」
我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仇天科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应该是远古时期专为御敌研究出来,失传已久的北斗七星阵。这东西材料难寻,连仙界也极为罕见,不知道这里的是怎么来的。」
「你懂这么多啊?
「看过相关记载的古籍而已。」仇天说着,扫了我一眼,「把你的白翎扇拿出来吧。」
见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动作,仇天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点不耐烦。
「你……你怎么知道我有白翎扇?
这句话问出口我就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我刚穿越过来那会儿,抢林天樱的白翎扇时,仇天就待在她的身体里啊!
不过好在,从仇天的角度来看,我压根儿不知道他和林天樱的共生关系,也算歪打正着完善了一下之前的拙劣演技。
「我一直跟在天樱身边,所以自然知道你抢了她的白翎扇。
我讪讪地笑:「也不能说抢吧……机缘嘛,修仙之人的事,怎么能叫抢呢?一点小冲突而已。不过就算在我手里,这东西也就是个半成品,拿出来也没什么用啊。」
因为目前的情况不明,我还是想尽量给自己留个底牌,瞒下白翎扇的存在。想不到仇天扫我一眼,嘲讽地笑了:「你当我傻吗?纵然以你这点低劣的修为,什么也做不了,但陆流准备了那么久,自然会第一时间帮你补好。
虽然谎言被光速拆穿有点尴尬,但我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更为要紧的事情吸引了过去。「陆流准备了那么久」这句话我听得一清二楚,那也就意味着,不但仇天很早就认识陆流,很了解他,甚至他们之间,应该还有一些原文剧情中没有写到的牵绊。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陆流、仇天和林天樱这三个最重要的角色都和原著中的描述不太一样,以及为什么主线和支线剧情的发展会逐渐偏离原著节奏的原因。
折腾了这么久,我总算勉勉强强摸到了一点线索,心中十分欣慰。
试图隐藏底牌失败,我一边在内心默默感叹自己果然没有女主的命,一边从身体里召出白翎扇。这玩意儿本身就是补全后的神器,又在我的丹田内温养多时,此刻在昏暗中闪着莹莹的白光,一看就绝非凡品。
「补全后的白翎扇有开辟空间的作用,所以能对掌控空间的北斗七星阵产生作用。若是高阶修士用它,抬手间便可移山平海、开辟空间,落在你手上,真真是浪费了好东西。」
仇天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白翎扇,摸着下巴十分惋惜地说,「不过完整的白翎扇还需要水溯玉,以陆流的命数,断不可能得到此物。也是可惜了。」
我没出声。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知道对仇天这厮来说,除了林天樱,其他人得到白翎扇都算浪费,所以中间那段贬低我抬高林天樱的话我全当放屁,倒是后面的话语中透露出了两点信息。
一,陆流设了个连环套把尘松老头儿的水溯玉骗过来这件事,仇天还不知道;
二,似乎对修士来说,能否得到珍贵材料与天材地宝,与一个叫作命数的玄乎东西有很大关联。
我不知道仇天内心是如何评估陆流的气运的,但从他这副莫名自信和笃定的口吻,我隐约猜测,陆流设了一个很大的局。
或许从远古遗迹那里就开始了,否则他不会给我配备三个结丹期的长老,仿佛是故意为了让我与林天樱对抗——毕竟对于明面上修为只有筑基的她来说,四个结丹修士已经是碾压了。
这局不但把我包括了进去,甚至还瞒过了一直关注着他动向的仇天。
那么,我现在和仇天一起关在这间漆黑的密室里,也是陆流计划之内的事情吗?如果真的是的话,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计划里有安排救我的环节吗?
「东西都到我手里了,您就别叨叨那么多了成吗?有事儿说事儿。」心里空落落的没个底,我不由有些慌乱,于是故作不耐,「白翎扇已经拿出来了,阵法到底该怎么破,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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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白翎扇里注入水系和木系灵力,然后——」仇天的语气顿了一下,「你那里有七星草的种子吗?」
「……那是啥玩意儿?
「啊,我忘了,它现在在人界应该叫龙须草,炼制结丹期提升修为的丹药时最常见的材料。」
我恍然大悟,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只玉盒,打开来,里面装着上百粒紫金色的种子。这是来之前陆流塞给我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的,他给时说我迟早用得上,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我小心翼翼地数了七颗种子出来,转头问仇天:「够了吗?」「够了。把双系灵力注入进去,达到平衡点就够了,然后把长出的七星草摆成反北斗七星阵的形状。」
我一丝不苟照着他的话做完之后,面前的七根柱子依次碎裂成细碎的光点,被风轻轻一吹就消失不见,我们的眼前出现了一道虚掩着的门。
没想到这种我听都没听说过、原文剧情里也没写到的奇特阵法会破解得这么轻松,我一时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仇天真的见多识广,还是他早就知道了这里会是这个阵法。
我还在低头凝神细思,他已经冲我扬了扬下巴:「走吧,你先进去。」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有没有搞错?我打头?」
「对啊,谁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情况,我连储物袋都没有,毫无防身之物,自然要靠你来保护我了。
他理直气壮的程度险些令我对自己产生怀疑,然而我很清楚地记得,之前连化神期的尘松和尘松都忌惮的金玄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还有原文剧情里他多次附身女主,都是以一敌百的绝杀程度。
我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如果跟你一起下来的是林天樱,你也会让她打头阵?」
仇天没出声,淡淡瞟了我一眼,我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你不配」的讯息,顿时觉得自取其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很清楚自己打不过仇天,于是也只能老老实实听他的,走在前面。好在白翎扇经过了水溯玉的优化,不管有什么意外,应该都能护我一条命。
我紧紧握着扇子柄,走到了虚掩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然后下意识闭上眼睛。
一片祥和,peace and love。我等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生。
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密室,四周墙壁青灰,光滑无破绽,密室正中间是一潭冒着丝丝白雾的灵泉。灵泉周围种着一圈药田,正中央则是一方石台,石台上白雾缭绕,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玉盒。
我愣了愣,随即恍然。这东西应该就是原文里提到的那颗从仙界掉落、供仇天重新凝结魔体的神丹了。这密室放眼望去一览无遗,看来这就是此处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仇天盯着那石台研究了半晌,仿佛要看出个洞来。我等得不耐烦了,便开口问他:「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怎么出去有说法吗?」
「出去?」仇天扯着唇角笑了一下,「你先去,帮我把那石台上的玉盒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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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我有 $10%$ 的概率能打过他,这会儿我已经掏出白翎扇和饮雪剑和他一决生死了。
这人也太没担当太没勇气太没礼貌了吧?
破阵靠我,进门我打头,现在要取个东西还要我动手。我就不信如果跟他一起掉进来的人是林天樱,还在前期博取信任的阶段,他敢这么对人家?骨灰都给他扬咯。
「您没长手?」我礼貌地问。
仇天挑挑眉:「秦绒绒,你跟我装傻?你早就看出来我现在是灵体状态了吧?那池子寒髓泉,专克灵体,我要是凑近点,不等于找死吗?」
诶嘿?我只知道他是灵体,但那池子是什么专克灵体的寒髓泉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既然他告诉我了,那这个事情就有的聊了。
想到这里,我好整以暇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竹凳坐了下来。仇天嘴角微微抽搐:「你那袋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总归是些我自己用得上的。」其实这凳子是我用饮雪剑练习陆流给我的一套剑法时劈出来的,当时劈了一张桌子四把凳子呢。
我慢悠悠地说,「我与你无冤无仇,不但被你抓回去,还被林天樱用锁灵针封印了灵力。掉下来之后,又是白翎扇又是七星草,连进个门都要我打头探路,您不觉得有点太过了吗?」
「是有点,那你是什么想法?
「交换。」我毫不犹豫地说,「要我帮你拿到那个玉盒,可以,但是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而且必须对着心魔发誓,你的回答百分之百是真的,否则今生修为再难寸进。」
「这么狠的小姑娘啊……好吧,我答应你。」仇天说,「不过只能问三个问题,我保证回答的都是真的。」
既然他答应了,我也没打算客气:「第一个问题,你和陆流早就认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仇天「啧」了一声:「师徒情深啊,你果然还是最关心陆流。我们俩的关系,非要说的话,就是宿敌吧,迟早会有一天,我与他定然不死不休。」
「第二个问题,你来三界战场到底有什么目的?
「找到帮我凝练身体的丹药。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我寻思着名额不能浪费了,于是绞尽脑汁地筛选问题,想找到自己最想知道结果的那一个:「第三个问题……林天樱说我是变数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想耍赖?你这可是两个问题了。」仇天轻笑,「我可以都回答你,但是等下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天樱说你是变数,是因为她曾经用玄武龟甲占卜,结果显示白翎扇和冰玉洗髓池都会是她囊中之物,龟甲碎裂意味着占卜结果可能性极高。没想到最后这两样东西都被你横插一脚,这表示未来很有可能你会成为她的死敌,抢走她更多机缘,所以你必须死。」
「现在,换我问你那一个问题了。
仇天蓦然凑近我,四目相对,我从他眼底看到了极度犀利的光。
「你到底,是不是秦绒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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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关爱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我当然是了,我不是秦绒绒,难道你是?」
仇天一言不发地与我对视,他目光犀利,我表面看起来丝毫不惧,内心却慌得一批。手紧紧握着白翎扇,灵力在全身经脉无声涌动。
怎么回事?为什么仇天竟然忽然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
我盯着他那张与陆流十分相似的脸,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猜测。
从我穿越到这里之后,陆流对我的态度就很诡异,和原著里的冷淡截然相反。虽然按青叶之前的说法,原主很小的时候就和陆流有交集,但那点交集显然不足以支撑他如此尽心尽力的付出,和正大光明的偏袒。
我把之前这段时间的桩桩件件从回忆里拉出来,身在局中时尚不可知,跳出事件亲历者的身份再看,才发现他的言行处处透出诡异。尤其是当女主林天樱出现后,他对她的态度更是和原著截然相反。
也是现在,仇天突然怀疑我的身份,我才开始审视那个好得不太对劲的陆流。
如果说,陆流是重生后的陆流,那他顶多也就是对女主多加提防,又何必要对我另眼相看。
除非……他根本就知道我不是秦绒绒!又或者,重生后的他知道什么真相,所以想从秦绒绒身上得到一些东西!否则按原著的时间线,陆流绝对不可能碰上六岁时的原主。
虽然这一连串猜想纯属我脑洞大开,但竟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股凉意从我心脏悄然攀升而起,被心跳一泵一泵送往全身。
虽然我还看着仇天,但神思早就飞去了天外。或许反倒是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折服了他,仇天终究收回了目光,淡淡道:
「你要知道的问题,我都回答了,现在你可以去帮我把盒子取回来了吧?」
我点点头,站起来,把竹凳收进乾坤袋里,往过走了几步。那灵泉的白雾中飘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只是靠近点就让人觉得难以忍受。我抬手,那只玉盒乖乖朝我飞了过来,中途并未出现任何意外。
东西落在手里,比我想象的要轻不少。我掂了两下,在仇天警惕的目光中笑起来:「怎么了,怕我把它转手扔进寒髓泉里?」
……我发誓,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绝对是杀意。
「这东西,给你可以。」我说,「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你要来三界战场找的那颗凝练身体的丹药吧?你现在是元神状态?」
仇天抿唇看着我,沉默不语。
「你说你和陆流是宿敌,可是他从前一直在纯阳峰修炼,与你并无冲突,甚至可能并不认识你。」我望着他,慢悠悠地分析,「而你只是个灵体,又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你不会是陆流的心魔吧?」
这话当然是……胡言乱语。魔界前魔王怎么可能是陆流的心魔?但我总要为他安个名头,接下来的目的才好达成。
仇天说:「我不是。秦绒绒,你想套话吧?
「不是套话,只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毕竟你现在只是灵体状态,我就已经打不过你了。」我把玉盒从左手换到右手,眯起眼睛看他,「我要你对着你的心魔发誓,就算你吃下丹药凝练了新的身体,也不会伤及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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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天看我半晌,我勇敢地凝视他。
他嗤笑了一声:「你倒机灵,和我周旋了这么久,从我这套了不少话,到头来还要和我谈条件。
「不占点便宜,我怎么保证自己能从你手下逃得掉呢?」我毫不犹豫地说,「如果没有我,你破不了北斗七星阵,进不来这个密室,更拿不到这颗丹药。你不肯发誓,就证明你的确有凝练好身体就杀我灭口的打算。我助你良多,你却恩将仇报,不觉得太过分了点吗?」
我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实在是因为我已经憋太久了。林天樱给我的当胸一剑和锁灵针,陆流似乎别有所图的特殊对待,仇天仿佛看待蝼蚁和逗弄玩具一般的目光——我原本只是书外人,何苦要承受这一切?
「你倒真不怕我现在便杀了你。
仇天这话听起来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但是我也没在跟他开玩笑。我勾勾唇角,冷笑:「好啊,那就看你杀我之前,我来不来得及把这盒子扔进寒髓泉吧。」
目光无声交锋,片刻后,终究是仇天败下阵来。他当着我的面对心魔发了誓,尔后朝我伸出一只手。
「可以了吧?给我。
玉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枚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圆润丹药,仇天拿起它,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动作之利落干脆,令我万分后悔,刚才没有在药里动点手脚。
金光与红光交织大盛,刺目得令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已经星移物换,大变了模样。
天地相接,一片漆黑,灰白的雾卷着风一阵阵扫过。暗无天日中,倏然闪出一星微弱的火光。
我知道,那是极阴火,也是仇天当初陨落的原因。
原文里写到过,他在吃下神丹凝练身体时,会出现半真半假的幻境,就是他陨落前发生的事。如果他没度过这一劫,元神就会随着没凝练成功的肉体彻底湮灭;而就算这一劫过了,七情六欲为另一极端火,他同样要熬过去才能成功获得新的身体。
而原著里,替他分担这七情六欲火的,是女主林天樱。
想到这,我赶紧后退两步,退到寒髓泉边上离仇天最远的地方。面前风云变幻,幻境开始上演万年前的事。
两万多年前,魔君仇天诞生于天地尽头,天纵奇才,一路顺利修炼至臻境,却偏偏卡在了飞升前,修为近万年未有寸进。
他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又正好听说万年一见的极阴火即将出世,便赶往极阴之地打算吞噬极阴火,借助其天地能量成功飞升。却不料渡劫失败,关键时刻身受重伤,又被死对头偷袭,肉体湮灭,只留了一线元神钻进空间裂隙,掉落至山洞中。
几千年后,被进洞采药的人族修士林天樱发现,因而寄居她身。
我在幻境中默不作声看完了仇天的一生,而后眼前漆黑渐渐淡去,估计是他挨过了幻境。我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安,下意识攥紧了白翎扇。
下一秒,仇天蓦然从碎裂的黑暗中钻出来,双目赤红朝我扑过来。他瞳孔中的七情六欲火拼命燃烧,像是随时要冲出体外,我不由遍体生寒:「仇天,你停下,我不是林天樱!
他对我的制止视而不见,直直扑向我。
我拼命将灵力灌入白翎扇,重重挥出一道能量,然而这拼力一击也不过只将仇天打了个趔趄。我左右看看,密室大门紧闭,无力回天,心中只剩绝望。身后冷气一阵一阵扑来,我别无他法,只能在他碰到我之前,转身跳进了那口不知深浅的寒髓泉。
被一股莫名的强大力量拖拽着无法动弹,陆流只能眼睁睁看着秦绒绒被黑暗吞没,被仇天抓住手腕,一起坠落下去。奇怪的是入眼的画面分外清晰,他甚至能看到秦绒绒的睫毛在痛苦下急速地颤抖,可是他甚至不能上前做任何事情解救她。
这就是「它」的目的,一直以来,他都处于这样毫无征兆突然就会被控制的状态下。
纵然已经是大乘期顶峰的修士,他还是有这么多办不到的事情。
直到那扇古怪的大门彻底合拢,然后消失在空间裂缝里,他才觉得那股莫名压制他的力量消失了。陆流转头看着身边的林天樱,她也在看他。
「为什么杀她?」他问。
林天樱挑挑眉,笑得有些奇异:「这么久了,你也该看出端倪了吧?很显然,如果『天道』真的存在,那一直在被天道保护的人,就是秦绒绒了啊。重来一次,白翎扇是她的,饮雪剑是她的,冰玉洗髓池也是她的——哪怕我把剑捅进她心脏里,她居然还是不会死。」
陆流看着她。林天樱歪着脑袋,神情中透出一种带着怒意的快慰,这让她看起来有种特别的妩媚。她无疑是很美的,从各种角度来说都是,那双眼睛上卷翘的睫毛令他想起展翅欲飞的蝴蝶。但是这份美丽很奇怪地,并不令人动心。
陆流忍不住想,我以前为什么会喜欢她呢?好像中了失心咒一样。
「你别忘了我们的目的。」他淡淡地说,「如果你真的杀了秦绒绒,那只会前功尽弃。」
「天道保护着她,她怎么会死?
陆流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如果天道真的在保护她,前世她不会死在你手上!」
「哈哈哈!」
林天樱笑出声来,她冲着陆流挑眉,神情里多了点幸灾乐祸:「我说陆流,时空逆转,该不会你的记忆也出现偏差了吧?前世她是死在我手上的吗?难道不是你亲自去收回饮雪剑,让她被万魔噬心,活活痛死,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不过还好,秦绒绒重活一世,不记得这些事。你要是一直好好演下去不被戳穿呢,可能这一世到她死,你都是她心里的好师父——也算弥补了你的愧疚。心猿不再有缺,等你真的顺利飞升仙界,也算秦绒绒大功一件。
陆流忽然冷静下来:「彼此彼此。如果仇天知道你一直在骗他,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你给他做的局,不知道他又会怎么想呢?」
林天樱瞬间变了脸色。
「他的相貌与我几乎一模一样,这是你的杰作吧?为了骗他我们是天生宿敌,想借他的手杀我?」陆流不紧不慢地说着,眼睁睁看着林天樱的脸色越变越难看,「人非圣贤,各怀心思也是情有可原。但既然是合作,就不要这么早就考虑过河拆桥的事情。」
气氛肃穆,沉默蔓延良久。两个人无声对视,彼此的眼睛都深得像是海。他们俩才是同类,自然对彼此心里的念头万分了解。
许久之后,林天樱嗓音喑哑地开了口:「罢了,井水不犯河水。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逆转时空,我们都不要再做无用的事情了——陆流,我们都很清楚彼此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你也不能再对秦绒绒心软——要知道,她一定会死,不过是早与晚的区别罢了。」
陆流深吸一口气,慢慢挤出三个字:「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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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樱先一步飞走了,这三界战场中还有她要的东西。陆流望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中,尔后看了看一旁在地面上昏迷的、半死不活的金玄和尘松,皱着眉划开一道空间裂缝,把这两个人送了进去。
等确定这附近没人之后,他终于从丹田里召出了那株夕翻莲战场开启之初,那道穿越光幕掠进他身体里的东西,正是这株尘松与金玄心心念念的夕翻莲。
……本来也是他给秦绒绒准备的礼物。
陆流把金色的并蒂莲花拎到眼前,细细查看,果然在花茎下面看到一处浅浅的刻痕。夕翻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想在它身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他神色奇异:「果然……我们都猜错了。什么时空逆转,这不是过去,这是未来。」
有些事,并非修为高深就能解释。就像他从前,鬼迷心窍般痴恋林天樱,甚至为了助她成仙舍弃自己追逐多年的大道,强行晋入合体期不说,还亲手把绒绒送进了万魔窟。
想到这里,陆流抿了抿唇。林天樱说秦绒绒重活一世,不记得这些事,可他非常清楚她还记得。她从远古遗迹回来后不久,他就知道,这不是懵懂无知的秦绒绒,这是那个知晓一切的秦绒绒。
她不会再喜欢上仇天,但也记得他陆流是如何一次又一次为了林天樱伤她的。她不说、不拆穿,只是因为她害怕,知道以自己的修为不可能敌得过他。
天空传来几声尖锐的啼鸣,陆流抬眸望了望,知道那是林天樱在催促他,于是踩着飞剑慢慢悠悠往出飞,继续任由自己陷进回忆里。
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纵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小心翼翼又如履薄冰的样子呢?
他知道秦绒绒怕他,于是故意找了青叶去当说客,果然说服了她把白翎扇交给自己,方便他在里面埋下未来取她性命的种子。可她还是没忘。那天晚上秦绒绒来找他吃火锅,不过多喝了几口酒,就醉醺醺地倒在了桌子边。
青叶在他面前一向恭敬,忙说:「师父,师妹好像喝醉了,我送她回去吧?」
陆流摇摇头,伸出手摸摸秦绒绒的头发:「不必。」仿佛感受到他的触碰,秦绒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陆流很清楚地看到她瑟缩了一下,小声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他忽然就被卸掉了全身的力气。
她没忘。她没忘。
可就算是为了天道的偏袒,他也该找个法子让她忘了。这当然不是为了秦绒绒着想,只是就算从全然理性的角度来看,也不能让天道唯一的变数总是记得他对她的伤害。
陆流面色冷凝地思索着,秦绒绒却蹭了蹭他的手心,又开口了:「为什么啊师父?
「好奇怪,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仇天。
「我不会再跟林天樱作对了。
「救救我吧……真的好疼哦……
青叶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陆流忽然觉得他那副惊诧的样子实在太过碍眼,于是挥挥手把人弄晕,顺便清除了他这一小段记忆。
再回头去看时,秦绒绒已经皱着眉头,一边喊疼一边小声骂道:「神经病男二,陆流你活该给女主献祭……
他伸手抱起她。没有用一丝灵力,是凡人最普通的抱法。秦绒绒是水系灵根,一向以轻盈为主,他抱着她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
他垂眸看着她,酒意翻涌,让秦绒绒整张脸都泛起微醺的粉红色。他想起秦绒绒六岁时,他从野兽口中救下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他时,是小鹿般的惊惶。
他勾勾唇角:「林天樱,那就让我们来玩一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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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天早就猜到,重新凝练身体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是他没料到会这么疼。
不过想想也是,不过元婴修为的低等修士,在夺舍时都要经过一番心魔的折腾,稍有不慎就会挺不过去,更何况是他这样原本修为高深莫测的魔修?
冰与火交织的剧痛里,仇天下意识回想起从前的事。
他从一处山洞中醒来,许是沉睡的时间太久,只模模糊糊记得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天地间浓得仿佛永远都褪不开的黑夜,不知暗了多久后突然出现的一星火光,紧接着是一闪而过的模糊人影,血色……然后是更深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醒了过来。唤醒他的是一个人族女修,她站在他面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寄居的那块锻灵石。
「仇天。」良久,她终于开口,只是第一句话就让他悚然一惊,「我知道你醒了,出来吧。」
仇天在锻灵石里踌躇了一会儿,着实不知道该不该出去。他其实的确是清醒的,但也没有醒很久。此前沉睡,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令他更惶恐的是他的记忆变得零零散散,连自己的来历与生平都记不清楚了。
唯一记得清清楚楚的,倒大多是些与修仙有关的事宜。
「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我叫仇天?这个名字……」不太友好,有点张狂。
仇天最终还是选择从锻灵石中出来,飘在那女修面前问道。
「想不到待了这些日子,你倒是磨了性子,变得温和了许多。」女修打量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诡异,这让仇天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妥之处,「你是叫仇天,修仙之人本就是与大道为伍,逆天而行,这名字倒也不算突兀。」
竟然猜到他未尽的话原本打算怎么说——仇天忍不住惊讶地看向女修。对方似乎有些不耐,挑了挑眉,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
「好了,名字都是小事。我今日过来,就是特地为了带你出去。」
「带我出去?」仇天下意识反问。
「对,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清清楚楚。这可是我们从前的约定。」
那人族女修说,她叫林天樱,几千年前与仇天师从同门,两人乃是极为亲密的道友,一同修炼,一同成长。她虽然修炼天赋欠佳,但仇天的灵根着实不错,因而很得师父看重。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仇天元婴大成,即将晋入化神的关键时期,师父竟然又从外面寻来一个少年,说要收为关门弟子。林天樱与那人初见时便大吃一惊,实在是因为少年不仅相貌与仇天一模一样,就连灵根也与他一水一火,相生相克。
从前在外游历时,林天樱偶然得到一本古籍,书中有记载,像这样的两人,天命里就是宿敌。二人命数相依相偎,此消彼长,若要修成大道,飞升仙界,必然要死一个,再以二人共用的命数供养另一个,方才有一丝可能。
「我第一时间就将此事禀报了师父,本以为以我们拜入师门这数百年的情分,师父总要顾惜着你,早早把那人处理了。万万想不到,师父不但没有杀他,反而从此对我们多了三分警惕,像是生怕你我对那人动手似的,接连给他赐下防身的秘宝,还不时派你出门派历练,偏生去的都是些危险又九死一生的地方。」
「想必,师父是放弃了你,打算用你的命数来供养他一人。」信息量太大,仇天听得目瞪口呆,心中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下意识问道:「这么宝贝?那人叫什么啊?
林天樱语气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叫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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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流。
仇天默念了几遍,暗暗把这名字记在了心里。
林天樱顺手召出一面水生八卦镜,一阵波澜后,镜面显示出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她说:「你如今刚从锻灵石中苏醒,样貌还未凝结成形,所以给你瞧瞧——喏,这就是那陆流的长相,也是从前的你的长相。」
仇天见她说得很自然,心里倒是相信了七八分。他刚从锻灵石中出来,还是一片混沌的灵体状态,如今既然知道了自己的长相,便自然而然变成与陆流相同的样子。
林天樱见状,不动声色地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她接着给仇天讲之前的事。
因为陆流的到来,和师父明晃晃的偏心,仇天在修炼上明显更加拼命。他自请进入门派的九死一生门,在那里面待了五年,
终于成功晋入化神期。
「你出来时浑身伤痕,然而元婴中有黑金光芒溢出,看起来非同凡响。师父的脸色当时就变了,想必是猜到你的命数在那一刻又压过了陆流,于是什么话都没说,连关心你都忘了,转头便回去寻陆流了。」
「不知道师父与陆流说了什么,陆流也闭关了,他消失了十年,再出现时,竟然同样是化神期的修为——这怎么可能!刚入门派时,他不过是个金丹修士,得师父赐下灵药,又在外面寻得数次机缘,这才勉勉强强结成元婴。这样的修为,如何能在短短十年内就晋升化神?而离奇的是,在你晋入化神后,偏巧那十年修为没有丝毫寸进——」
林天樱走近一步,看着他,声音发冷:「我怀疑,师父找到能夺取你命数反哺陆流的东西。」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吓人,纵然仇天还是个灵体状态,此刻也不由觉得有些浑身发冷。林天樱显然对他被自己唬住这件事非常满意,也不枉费她专门入了尘世,找了个落魄秀才编好故事,又去说书先生那里学了许久的抑扬顿挫和演讲技巧。
宿敌二人都已晋入化神,成了高阶修士,显然再往后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过了不久,外界有消息传入门派,据说是万年前某一惊才绝艳的修士所遗留的洞府遗迹重现于世,其中藏着能让人得悟大道,成功飞升的关键宝物。很自然地,师父把陆流和仇天两人都派了出去,还寻了个借口把林天樱留在身边。
出发前,林天樱用玄武龟甲为仇天算卦,然而卦象显示此去大凶,仇天很有可能凶多吉少,就此陨落。大惊失色下,林天樱立时找了个借口想去协助,偏偏被师父识破,软禁在了门派之中。
「我在门派内心急如焚,知道陆流这一次必定准备充足,而你毫无防备下,很有可能就被他夺了命数。终于等到师父露了个破绽,我趁机逃了出去,一路披星戴月赶到那洞府遗迹中,正好撞见你与陆流决一死战。」
「陆流祭出一簇极阴火,将你元婴灼烧至元气大伤,又趁机将你命数夺走,肉体毁去。他还要再打散你元婴时,我赶到此处,拼着浑身修为不要,救下你一命,却也只来得及将你残魂封入锻灵石,然后便与你一同,被修为大涨的陆流打入了空间裂隙。」
「我一直在找你。」她望着仇天的眼睛,柔声道,「跟我走吧,仇天。你可以寄居我身,借我力量,这一次,我们绝不会再输给陆流。」
于是仇天心甘情愿跟着她走了,林天樱带着他去了许多地方,说是要帮他找到重塑肉身的宝物,但都一无所获。直到三界战场出世,她强撑着用玄武龟甲算了一卦,算出那能帮仇天锻造新身体的仙界丹药正是在战场之中,于是二人匆匆赶来。
这是从前的事,自他苏醒后的所有记忆。因为对林天樱的信任,他对她说的任何话都深信不疑,所以万万没想到,这些都是假的!
因为凝练身体时出现的幻境,他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修炼至臻境,偏偏卡在飞升前夕的天地魔君?极阴火竟然是他原本打算吞噬了用来渡劫的东西?他不是死于陆流之手,而是魔界另一位死对头的手上?他甚至连人修都不是,林天樱到底为什么编下这么大一个弥天大谎,就是为了用来骗他?!
仇天惊怒交加,心中惊涛骇浪一浪一浪地拍过来,一寸寸吞噬着他眼中为数不多的理智。此刻他心中最恨的人不是陆流这个假的「天命宿敌」,而是苦心孤诣骗他良多的林天樱。
理智被完全吞没,下一秒,剧痛与欲望一并席卷上来。他两只眼睛被七情六欲火熏得通红,身体里憋着一簇烈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开来。
黑雾渐渐散去,仇天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秦绒绒。她一脸警惕地望着自己,眼神像是惊慌失措的兔子。林天樱曾经跟他说过自己的怀疑,说这个人有可能不是秦绒绒。现在想来,不过亦是骗局。
仇天扯动唇角艰难地笑了一下,随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秦绒绒扑了过去。秦绒绒一声惊叫:「仇天,你停下,我不是林天樱!」
她转身跳入寒髓泉,仇天毫不犹豫地跟着纵身跃了进去。
文章作者 知乎
上次更新 2025-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