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认出我了?

我打定主意要救解语花,出了刑司,便径自去向养心殿,狗鹅子亲自下旨关押,没有他的口谕,刑司是不可能放人的。

毕竟是有求于狗,不能空手,于是我特意半路顺了个食盒。

但是因为顺手牵羊的太随便,到了养心殿门口一打开,我才发现这是狗鹅子最不喜欢的点心。

不过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就是这么草率。

进了门,屋里不止狗鹅子,太子也在,两人正在下棋。

我走近看了一眼棋盘,我都死了好几天了,你俩这棋艺咋一点进步都没有?

一对儿臭棋篓子,丢人现眼丢人现眼!

我正在那撇嘴,就见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我,太子眼中还带了 点讶异。

我对着太子看了回去,看什么看,还不快跟本祖母请安?懂点事儿好吗?

然而面面相觑半晌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三人行必有一人行大礼,不是狗鹅子,不是龟孙子,哦,是我!

但是我有点纠结,我这个大礼可以行,但你这个龟孙子会不会折寿,我就不确定了。

但是管他呢,又不是我亲孙子,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于是我立刻一福到底,嗓音嘹亮:「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正探寻地瞧我,被我这一声请安吓得差点跳起来,脸都涨红了:「平、平身。」

狗鹅子却是眉头狠狠一拧,面上就浮上一层薄怒:「谁准你行礼的,起来!」

太子飞速地瞟了一眼狗鹅子,生怕他怪罪我,连忙打圆场:「你这性子,倒甚是活泼爽朗,与京中女子大不一样。」那是!我可比她们加起来心眼儿都多!

我心里暗笑,太子跟他狗爹不一样,自小就是真的好脾气,一句重话都没说过,软得很。

我清婉弯唇,轻挽了挽耳边碎发,驾轻就熟地装成一朵清新脱俗的小白莲:「殿下过奖了。」

狗鹅子目色不善地打量了我和太子一眼,心情似乎更恶劣恶了,不耐烦地吩咐承安:「传朕口谕,盛雪依身患隐疾,不便

知乎盐选 | 这就认出我了?

行礼,今后免除诸事礼仪。

你才身患隐疾,你全家都身患隐疾!

等等,他全家也包括我。

……你全家就你身患隐疾!

再等等,他刚刚好像免了我的行礼?!

果然姜还是我辣,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试探出了狗鹅子在心中认定了我几分。

以他苛漠凉薄的性子,一个七品县官之女,别说隐疾,就是真残,该下跪还是得跪,如今却对我如此殊待,我不多想都不行呢。

狗鹅子被我洞悉的眼神看得发恼,将手中从太子阵营吃掉的棋子扔进棋篓,冷声问道: 「会下棋吗?」

哟!你这臭棋将还好意思问别人会不会下棋?

「不会。」我淡定回道。

他睨了我一眼,语气嘲讽:「朕听闻盛家三姑娘,下棋品茗、赏画作诗,无一不精。」

听闻个屁!就你耳朵长。

我眯起眼睛假笑:「既是传闻,自然不足采信。

他被我噎得够呛,黑着脸半天没说话。

天色已晚,太子启声告退。

我将他送出门去,他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低声嘱咐:「父皇虽严厉肃重,但若小心侍奉,也不会为难于你,你莫要害怕。」

我害怕?

我很努力地憋住才能不笑,太子真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他的可爱和解语花那种一见倾心、二见怜心、三见走心的魅惑勾人的可爱不同,他是如冬日暖阳明明朗朗的可爱,是像小兔子乖乖萌萌的可爱,是若棉花糖甜甜软软的可爱。

真是可爱到小心心都化了。

他没察觉我千姿百态的内心戏,只顿了一顿,面上染上一层薄粉:「婚约之事,非你之错,我会再劝父皇,不必忧心。」

我倒是不忧心,反而有点同情太子,他狗爹在他这个年纪都有娃了,他却连老婆都没有。

不仅没老婆,还得眼睁睁地看着老婆变祖婆,真是实惨本惨,倒霉本霉。

祖婆对不起你,但祖婆将来也不会补偿你,只能当下劝你一句:「世事难料,天恩难测,殿下也莫往心里去。」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反过来宽慰他,怔了一瞬,才弯唇一笑:「好,我记住了。」

送了太子回来,狗鹅子已经在批阅奏折,明灿灿的烛光下,面色肃穆,喜怒难辨。

我觑他几眼,心想都是千年的狐狸,总得玩儿点聊斋,就比如借尸还魂、倩女还阳什么的。

但饶是我脸皮再厚刀枪难透,当着一国之君的面问「你看我像不像你妈」,也是颇有些难以启齿的。

主要还是怕死。

就在我思忖着以什么语气委婉点儿的时候,狗鹅子却开口轻叱道:「怎么去这么久?

让我送的是你,嫌我去的久的也是你,宁不觉得自己有点叛逆吗?

他瞥了我一眼,薄唇轻启:「过来。」他说话的时候,殿内正有夜风刮过,搅动了一室灯火,烛光暗了一瞬才复又亮起。

而他背着光,抬头看我的时候,目色清冷沉郁,表情难以捉摸。

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从我还阳到盛雪依身上之后,就觉得他跟以前恭谨仁孝的样子不大一样了,似乎有种危险的气息,总让我不自觉地绷紧神经,只想苗头不对,赶紧撤退。

但现在我不能撤,我撤了,解语花就凉了。

于是我暗暗捏紧了手指,慢慢走向他,在离他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我停了下来,而我敏锐的直觉小触角已经开始炸毛了,这让我有种不大吉利的预感。

狗鹅子面色冷峻地搁下笔,突然伸手将我一扯,手臂环着我一转,我便跌坐在了他的腿上,未及反应,他又一把圈住我的腰,沉声道:「别动。」

我没动,因为我懵了,义无反顾地懵。

但是没关系,这个莫慌,问题不大。

他缓缓将头倚在我的颈窝,冲着桌案扬扬下巴:「桂花糕。」桂、桂花糕?他不是最讨厌桂花糕?

我的思绪乱地像一根绳儿上的蚂蚱,疯狂的地胡窜蹦跶,手却比脑子快得多,自顾自地就将食盘拉了过来。

他似乎对我的乖顺颇为受用,轻轻弯一弯唇,随声吩咐:「喂朕。」

我又没动,这次不是因为懵,是因为我觉得他有病,年纪轻轻脑子就被驴踢了,难道他以为他让我喂我就会喂吗?

我确实会。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狗鹅子不喜欢桂花糕的原因,是因为以前有一次我喂了琮儿,却没喂他。

但其实我是怀疑那桂花糕有问题,依照三人行必有人试毒的定理,不是我,不是我认定的未来储君狗鹅子,就只能是琮儿了。

那我让人试毒,我肯定不能说:「这有毒,你试试。

我指定得好好地将刀藏在笑里:「这好吃,你尝尝。

可狗鹅子却一心认定我偏向琮儿,自那以后就再也不吃桂花糕,甚至不准许出现在他眼前,继位之后还把宫里地桂花树都给砍了。

这宏伟的气量,亏你还是个大男人!

思及此处,我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行吧,就当老母亲给你最后的宠爱。

可就在我偏身欲拿糕点的时候,狗鹅子却倏地抬手捏住我的脸庞,手腕一动,便将我扭向他。

我被迫与他对视,他是惯常的面无表情,只一双黑沉沉的眼珠牢牢地锁定我,眨也不眨,他的眸色极深,像是丛野深处的无尽悬渊,引着人跌落进去。

我咽了咽津液,心跳渐渐加快起来,忍不住想,若我现在开口认亲,他是会意会,还是会降罪。

但是毕竟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狼崽,机会都是留给豹子胆儿

我心一沉,便要开口,却才齿节微动,就被他的指尖点在了唇间。

他轻轻「嘘」了一声,缓缓移动手指,燥热的指腹一点一点细细描挲我的唇瓣,动作温柔至极,眸色晦暗深凝。

这场面太过诡异,一下就把我给整不会了。

他却手指慢慢下落,轻捏住我的下颌一抬,微微屈颈,唇便凑了过来。

我大惊失色将头向后仰去,却只觉他箍着我腰的手臂骤然收紧,火热的手掌一把按住我的脊背将我压向他,那力道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动弹不得,眼见着吻便要落下,殿门却唰地被推开,承安急促地脚步声响了起来。

我心神大震,立时便要挣开,却被狗鹅子死死圈禁在怀中,他的眸中俱是凌厉的怒意,不由分说就摔了杯子过去:「滚出去!」

承安额头登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却嘭地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恕罪,漠北军情急报。

狗鹅子面色微滞,终是压下眼中不甘的愠色,松开了手。

我忙不迭地从他腿上下去,却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一些事情。

想到他曾免过薄妃的行礼问安。

想到他也曾将薄妃圈在怀中宜喜宜嗔。

想到他还曾因薄妃的一句喜欢,便又准许宫中出现桂花糕。

这让我有点惊悚,我以为他是认出了我,谁知他是看上了我。

合着我拿你当儿子,你想当我老公?

伦理上,现在不成问题。

心理上,我也没那么在意,毫无血缘又不咋熟悉的养母子而已,这在我天赢朝的皇家秘史里,真的只能算最低级的人性扭曲,最基础的道德沦丧。

毕竟先祖为了表姐兄弟反目,我爹当年强娶亲姐生下了我,而我为了完成当太后的梦想,是借了我爹身为摄政王一手遮天的便利,强行入宫嫁给了我堂哥,一对比真是小巫见大巫,甚是拿不出手呢。

不过利益上,占不到大便宜就是吃亏,让我真的不大乐意。

当媳妇儿哪有当妈爽,媳妇儿那么多,妈却只有一个。

知乎盐选 | 这就认出我了?

况且当了妈,还能救解语花……

我定了心思,便要启声,却才张开口,怀里便猝然被狗鹅子扔进了一个牌牌。

我一瞧,嗬,狗鹅子的随身腰牌!

见之如见君!

好东西!

值钱!

我面色一喜,这是许我放了解语花的意思?

我不禁探寻地看向狗鹅子,却见他倏地别过脸去,只绷紧的下巴显示出了他的不高兴。

但是我开心就好,才不管你死活!

我喜滋滋地将宝贝收起来,正纠结要不要假模假样地谢个恩,就听他又开口了。

「别废话!」他声音闷闷地传来:「朕忙得很,出去。

得嘞!

虽然我干啥啥不行,但我滚球第一名,立刻就麻溜儿地出了门。

我终于将解语花带回了启祥宫,他伤得极重,还发了高热,浑身滚烫,意识不清。

送走太医,我又吩咐了宫女去煎药,便拿着伤膏坐在了床头,谁知刚抹上他的伤口,他的身子就蓦然一弹,仿佛狠狠抽了一鞭,骤然哀叫出声。

我吓了一跳,才要收回手,却陡然被擒住了腕子,他手上的温度极烫,如烈火一样圈缠上来,压根挣脱不开。

我望向他,只见他面色潮红,额头鼻尖俱是细密的汗珠,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眸中氤氲着濛濛水汽,因发着高烧,微扬的眼尾也蒸腾出薄影影的桃花色,似天边的盈盈云霞凝染,依依不肯离去,当真可怜又可爱。

我不禁轻轻叫他:「花儿。」

他湿漉漉的睫毛骤然一颤,眼泪便生生滚落下来,唇角委屈地向下撇着,细微的呜咽自喉间低低泄出:「姐姐……

我低声哄他: 「你松手,姐姐为你上药,好不好?

他实在烧的糊涂,连反应都慢了半拍,好半天才将视线转向我,但目光却是雾朦朦的,吃力地眨了几次,在看清我那一瞬,眼睛倏地睁大,露出了极为惊异的神色。

又四目相对片刻,那惊异渐渐掺杂了浓缠的迷惑与犹疑,隽逸的眉头一会儿拧起,一会儿又松开,蓦然连气息都加快了起来。

他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须臾,唇瓣迟疑地翕动,那口型分明是「姐姐」。

我缓缓覆上他的手背,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顺着脉络一直暖进心里,不禁微勾唇角,目色笃然地看着他:「是我。」

他的手剧烈一颤,眼中骤然迸发出灼烈神采,倏地从床上弹起,像只小猎豹一样朝我扑来,我眼前一晃,便整个人都被他拥裹进怀里,直箍地喘不过气来。

我才略微挣动,他就立刻惊慌地将手臂圈地更紧,随着一连串的「姐姐」在耳边哽咽,又有一连串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洒在了我的肩上,滚烫的几乎将衣服灼出洞来。

我任他抱了片刻,实在忍不住:「花儿,你能先松开吗?」

大夏天的,真的有点热。

「我不!」他断然拒绝,执拗又委屈地小声控诉:「我松手你又不见了。」

「那倒也不至于,」我宽慰他:「我现在年轻力弱的,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第二遍。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急的眼泪又坠了下来:「不许你胡说。」我心头微暖,慢慢微笑了出来,静静地瞧他。

他眉头微微蹙着,亦怔怔地凝望着我,眸色闪烁几霎,白皙修长的指节便抚上我的脸颊,目中有着极为复杂深重的忧虑。

咋着,看你这表情,对我这副新行头还不大满意?

那你是没见过我装白莲有多顺手,简直是盛世白莲本莲。

「你……」他才犹豫着启声,突地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忙将他扶回床上,他原就是凭着一口气强撑,一躺下更是虚脱发软,整个人都像是在水里捞出来的,连喘息都有些费力,目光却依旧一瞬不瞬地凝在我的脸上,生怕我消失了一样。

我又拿过药膏,看着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一时真不知该从哪儿下手,轻了又轻地将指尖落下,就听他嗓音低哑地开口:「姐姐,我不疼,你别难过。

不疼?

我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他霎时狠狠倒抽一口冷气,骤然缩紧了身子,差点滚下床去。

「这会儿疼了吗?」我问道。

他急促地低喘几息,颤颤微微:「疼。」看来还没病入膏肓,这我就放心了。

终于上好了药,刚将瓷钵放下,便听外面传来了承安的声音。

知乎盐选 | 这就认出我了?

「盛姑娘,陛下有请。

我立即要起身出去,却又被解语花拉住了衣角,一低头,正望进他眸色惶惶的眼,满是不安的神色,像小动物一样羸弱可怜:「姐姐,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我面色不禁柔和: 「当然会。」他却抿了抿唇瓣,眼圈红了一片,微微垂下沾着雾汽的羽睫,小声哀求:「姐姐,别丢下我,我害怕。

我余光扫到他悄悄收紧的葱白指节,心里怜意越甚。

当初偏宠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后来却发现,他实在是一个聪慧润透、温柔解意、明眸善睐的……撒娇精。

他会拉着我的手覆在心口,楚楚可怜地说:「姐姐召别人的时候,这里疼。」

他也会轻轻勾住我的小指,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以后只看我好不好?」

他还会将毛茸茸的脑袋枕在我的膝头,泫然欲泣地求:「姐姐以后只喜欢我好不好?

试问这样可心动人的美少年,谁能忍心拒绝?

是人都不忍心。

不过我忍心,因为我不是人,我也没有心,总在意这忍心不忍心的,太难为我了。

但我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可以试探出狗鹅子对我究竟是个什么心,那就是做我上辈子最后一月做得最多的事情:总是忽视他,还净顾着解语花。

若他真的认出我了,我即便怠慢他,他也只会生气但不会怪罪,哄哄就好了。

如果他没认出我,下旨降罪,我也大可直接认亲。

反正我有的是方法证明我就是我,他母亲的鬼火。

毕竟狗鹅子虽不信鬼神,但他信我,啊,我真厉害。

所以我立刻对外头道:「我已经歇下了,劳烦公公代向皇上告罪。」

话音未落,门砰地被一脚踹开,狗鹅子阴沉着神色大步踏了进来,脸黑的直追锅底,语色森森:「你再说一遍?」

我完全没想到他会在外面,差点咬到舌头:「你、你听错了,我没说话,是吧,花儿?」

花儿并未应声,我低头看过去,只见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向魅惑如丝的狐狸眼中盈满厉色,毫无畏惧地迎向狗鹅子如冰峰般的目光,跟平日里温柔似水的模样大相径庭。

狗鹅子亦是面色沉凝,两人对视间更是火花带电,同时脱口而出:「你认出她了?」

话音一落,又是满场缄默,尴尬的缄默。

狗鹅子神色冰寒,暗测测的目光在我和花儿间来回梭巡:「你们在干什么?」

花儿冷道:「与你无关。」他这话惊得我心头一跳,这么刚的吗?

这还是我那柔润似竹、温然解意的小男宠吗?

我忍不住瞧了瞧桌上的药碗,难道我刚才给他吃错药了?

狗鹅子锋眉狠狠一拧,立时疾步上前,伸手就拽住了花儿的衣领,花儿也毫不示弱地攥住了他的手腕,两人手中都用了力气,一时竟僵峙不下。

我大觉不好,赶紧将瓷钵丢开,上前拉住狗鹅子:「有话好好说,他还受着伤……

狗鹅子咬牙瞪我:「他这伤,可是为朕受的?

他问得我一怔,答道:「自然不是。」他理直气壮:「那朕为什么要顾及他的伤?

我语塞:「那……那不是……你让人把他打成这样的吗?

「是他自找的!」他冷漠地挑眉:「朕可不介意让他更伤一些。」

啊这…

正僵持着,只见花儿忽然咳了起来,他发作的太过厉害,直咳得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却还保持着一贯的姿仪风华,宛如弱柳扶风,极是惹人心怜。

我急忙过去拍他的后背,好半天他才止住,反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掌心,虚弱道:「姐姐,我……我没事,你别担心。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担心我倒不是特别担心,就只是觉得他长这么好看,死了就太可惜了。

但狗鹅子见到他与我交手而握,脸色明显更难看了,怒气冲冲地抓住我另外一只手,然后……

然后就没了。

吓我一跳,这其实我还以为他要将我手砍了!

我奇怪地看着他:「你干嘛?

他撇过眼去,一脸傲娇:「你既拉着他的手,就也得拉着我的,这才公平。」

我:「……」有病病吗?

花儿见狗鹅子将我的手攥得紧紧的,心下吃味,也收了收指节,将我拉的更紧。

狗鹅子见状更是不悦,一把将我扯向了他,花儿自然不肯示弱,一边托力稳住我,一边将我往回拉,两人互不相让,俱是狠狠地瞪着对方,眼神厮杀甚是激烈。

这俩,难道是在我死的那几天撕破脸了吗?怎么这气场好奇怪的样子?

我悄咪咪地拉了拉花儿,压低声音道:「他还不一定会承认我的身份呢,你也别太肆无忌惮了,否则真的惹怒这只暴龙,就连我也救不了你。」

花儿还未说话,狗鹅子已经冷冷接口: 「朕还在这,听得见!」

花儿目色一凛,随即便要起身:「姐姐,你不用怕他,他早已……」

「闭嘴!」狗鹅子语色寒厉地打断他:「朕与阿祥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花儿怒了:「你也不过是……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我立刻断声喝止:「够了!」我严厉地看着狗鹅子:「你,出去!让他安心静养!

又转头对花儿道:「你,躺下!安心静养!

他俩俱面色不忿,却到底不敢真的惹怒我,一时悻悻住了口,都紧紧抿着唇瞪着对方。

我推了狗鹅子一把:「出去!

又将花儿压回了床上,把手覆在他的眼皮上:「睡觉!」虽强行将他的眼合上了,却仍能感觉他薄薄的眼皮底下转来转去的起伏,我警告地轻咳了一声,他才乖乖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我开门出去,狗鹅子正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副心烦气郁的样子。

我脑子里念头飞转,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却并不相信,只面色不善道:「你们睡一个屋子?

「怎么可能!」我立即否认:「谁说的,造谣!

「你说的。」「我没说。」「你说了。」「我没有。」「你有。」

「我……」你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跑偏?

但是不管你现在关注的偏不偏,你马上就不偏了,不仅不偏,还只能关注这一件事儿了:我到底是你妈呢?还是是你妈呢?

于是我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不怀好意地望向狗鹅子,是时候让你感受一下母爱如山……山体滑坡了!

他却并不容我出声,阴蛰的眸色陡然一暗,断口抢白道:「近日京都不太平,你明日出宫让追影跟着!

我登时苦了脸:「换成逐月行不行?

他微微挑眉:「为什么?

我嫌弃道:「追影嘴太碎了,烦得慌。

他道:「他只跟着,不做别的。」我勉为其难:「……凑合吧。

等等!这话题转变太快我跟不上: 「追影跟我出宫?去哪?

狗鹅子并不应声,只微微眯了眯眼,便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我,似在等我反应过来。

我脑子呼呼地转,都快转成了大风车,可我还是没反应过来,只好在大大的眼睛里盛满虚假的歉意,眨巴眨巴地瞧他:怪我这副聪明样,让您高估我智商了。

狗鹅子的脸色已经够阴沉了,他竟然还能更沉,眼中火气骤然一凝,突地恶声恶气道:「爱去哪去哪!

啥、啥玩意儿?

怎、怎么个意思?

难道我刚才听漏了什么?

看着我满脸呼之欲出的迷茫,狗鹅子面上蕴起怒气,用一种好心好意却不被领情的眼神狠狠剜我一眼,重重冷哼一声便挥袖离去。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

我一边腹诽,一边又要推门回屋,而他竟然又折返回来,冷言冷语地命令:「你不准碰他!」

他顿了顿,又恶狠狠道:「也不准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我觉得他有病,还病的不轻。

谁家的鹅子天天插手老子的感情生活?!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

就他刚才那跟上辈子薪火相传的对话模式,我终于确定,他不是看上了我,而是认出了我,且之前都是在试探我。

当然主要证据还是追影。

追影和逐月,是狗鹅子的两个御用暗卫,武功之高,轻功之强,分是各自猖狂,合则天下为王。

而现在狗鹅子将追影派来保护我,无异于把半条命都给了我,在他浅薄的前半生,再宠谁都没这么做过。

所以隐形的太后,我又觉得我可以了!

至于为啥他会表现的像一个纠结患者自我拉扯,大概是我换魂还阳这件事,鸡鸣狗跳地地打乱了他内心世界的秩序,他怎么也得尝试维护一下。

不过没被刺激疯都算正常,我不担心,我还很开心,毕竟刀不锋利马太瘦,你拿什么跟我斗!

但是有个事儿我没搞懂,我究竟为啥明天非要出宫?

这个问题,我用我聪明的小脑袋瓜做了一晚上梦,都没梦出个所以然。

直到第二日一早,听宫女谈论起宫里要开始为祷丰节做准备,我才恍然大明白过来,看了一眼日子,今天果然是傅丞相的忌日。

傅丞相是我母亲的前夫。

当年他与母亲为了避免我爹大开杀戒、生灵涂炭,忍痛和离,但人离心不离,他终生都未再娶。

即便母亲逝世,他也一直对我照顾有加,甚至在我夺嫡失败后,为我顶罪而死。

看看人家,一心一意为我掏心掏肺掏口袋,比我亲爹还像亲 爹。

而我的亲爹,却因为母亲难产而死迁怒于我,要不是母亲死前嘱咐他好好照顾兄长和我,他早就弄死我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不过我真没想到,狗鹅子连我每年拜祭这事儿都记得,还挺有心,当然肯定还是没有我有心。

毕竟每年专门去扫墓的是我。

把傅丞相和母亲合葬的也是我。

啊,我真坑爹。

想想还美滋滋的。

傅丞相一生都没有子女,所以他的生忌死忌我都会去看看他。

本来我是好心,但是我真傻,真的。

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会告诉我自己,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既然没有心,就不要硬好心,因为好心遭雷劈。

但是我无法回到过去,所以我只能直挺挺地遭着雷劈。

我站在傅丞相的墓前,被身着戎甲的傅长卿扔下一个又一个惊雷。

他明明眉目锐利,却满眼愧悔:「雪儿,是我对不住你。」他明明轮廓肃凛,却语色颤抖:「雪儿,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他明明体格伟岸,却似生生矮了一截:「雪儿,我现在带你走,你还愿不愿意?

我仰头看他,表面很平静,内心却慌得一批。

这确实是傅长卿没错,是傅丞相的侄孙儿没错,是我亲自选来的二十岁侍卫统领没错。

但他竟和盛雪依有关系?

还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我应该怎么回答?

我特么能说啥?

要不……你收拾收拾去世得了。

见我默不作声,傅长卿怔怔地凝视我半晌,眸中蒙上一层化不开的伤心,像一只丢了肉骨头的大狗,极其艰难地开口:「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吧,我觉得吧,这种时候吧,我不想要我觉得,我只想要你觉得。

毕竟对有些人来说,你若给他一片天地,他能上演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

所以我努力压住了内心热烈奔放的无数卧槽卧槽卧槽,努力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果然我一出口,他就露出来一副心如刀绞的表情。

我慈祥地看着他,示意他可以慢慢绞不着急。

但是他哀痛又哀怨地瞧了我一眼,一开口,就轮到我心如刀绞了,因为他后退了一步,恭敬地施了一礼:「是属下僭越了,请少主恕罪。」

少、少主?

什么少主?

哪个少主?

我是谁?我在哪?我穿越了?

哦,我是穿越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住懵逼的心颤抖的手,不动声色的套话走一走,最后成功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这事儿真的很巧,是综天下倒霉之大集的巧。

我,先从堂堂太后,穿成了太子妃。

然后又从堂堂太子妃,降成了御前奉茶女官。

如今又从堂堂御前奉茶女官,变成了凌天盟的少主。

一盟之主诶!

三重身份诶!

听起来是不是好有面子诶!

可惜凌天盟是个反动势力。

还是个存续几十年、组织庞大的反动势力。

但反动势力它也是势力,我们不能歧视它对吧!

然而我这个少主并没有实权,因为我妈是凌天盟的叛徒。

这个「我妈」指的不是我上辈子的亲妈,而是盛雪依的妈。

那为啥盛雪依她妈是叛徒,盛雪依还能当少主呢?

因为盛雪依她妈死了,然后盛雪依成为了这世界上,唯一的疆夷王族之后。

当年疆夷被我们天赢灭国之后,代表王室利益的四位长老酒带领幸存的不屈子民创建了凌天盟,并拥立盛雪依她妈为主,意图反天赢复疆夷。

凌天盟之名就由此而来,取「凌驾天赢之上」之意。

后来盛雪依她妈死了,盛雪依就成了凌天盟的少主,再后来盛雪依也死了,我就成了凌天盟的少主。

而眼前的这位傅长卿,就是凌天盟长老安排在盛雪依身边,护卫她长大的青梅竹马。

但盛雪依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她入京之后,凌天盟觉得可以借着她太子妃身份的便利搞事情,这才让傅长卿联络她。

傅长卿一边说着,我一边疯狂地发散思维、总结中心思想、顺便怀疑人生,他却突然往四周瞧了一眼,警觉道:「有人来了!」

我跟着他的视线往周遭看了看,虫鸣鸟叫,渺无人烟。

他急促道:「你照顾好自己,我会安排宫内暗桩与你联系。」他静了静,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千言万语欲说还休,只突然伸手将我拽进怀中紧紧搂住,掷地有声地保证:「你放心,我豁出性命也定会护你周全!

话音未落,他便一闪身没了人影,我不得不感叹,轻功还挺好。

过了片刻,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我身后,侍从开口唤我:「姑娘,该回了。」

我闻声回头,只见两匹马不安地踩着蹄子,像极了我不安的脑子。

我顺着脚凳一步一步踏上去,只觉得每一脚都像踩在荆棘之上,直到进了车厢,依然觉得如坐针毡,锋芒在背。

傅长卿的出现,盛雪依的身份,大大打破了我既有的认知。

这事儿吧,我觉得有点遭不住。

我之前笃定狗鹅子认出我的证据:

一是他对我的纵容殊待,二是准我出宫允我扫墓,三是派了追影随行护送。

可如今再看,他的恩宠放任,是早知道了盛雪依的凌天盟少主身份,更像是欲擒故纵的手段、秋后算账的预判。

而催我出宫扫墓,则更可能是我会错了意。

毕竟他给我腰牌、令我休沐之时,不曾有任何关于拜祭的言辞,与其说是记得「我」的习惯,不如说是给「盛雪依」的圈套,看她是否会联系凌天盟。

至于追影,既可以视作保护,也可以看成监视,更可以是为了防止我逃跑。

陷阱那么多,而我全都中,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经过这么一分析,我才恍然大明白过来。

狗鹅子当初选盛雪依为太子妃,或许是为了平衡朝局,可后来,他察觉到了她的真正身份,于是便借着我的葬礼之由,没有将赐婚圣旨下达,而是想利用她将凌天盟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然而盛雪依死了,我却活了。

哦~这奇妙的人生,把我的之前猜测全推翻了可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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