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被枪杀的支教孩理想面对黑暗时可能有多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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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枪杀的⽀教男孩:理想⾯对⿊暗时可能有多脆弱?
逃离⾦三⻆:在缅甸当司机的 397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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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 年版的电影《教⽗》⾥,⼀句台词⼴为流传:不要轻易说出你的理想,不要给别⼈嘲笑你的机会。
我看过好⼏次这部电影,却对这句台词完全没印象。借着这个由头,⼜把电影看了⼀遍。找到影⽚ 1/4 处,教⽗叫住⻓⼦,严厉告诫他的那句话 : Never tell any body outside the family what you~re thinkingagain.(别再让外⼈知道你在想什么)
就是这句台词,被译为「不要轻易说出你的理想,不要给别⼈嘲笑你的机会。」
⼀个说理想的⼈会被嘲笑,在今天是个事实。
不要觉得这和我们⽆关,这恐怕意味着,某些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被夺⾛了。
对⾦三⻆⼭区的孩⼦来说,⼈⽣往往只有三种选择:加⼊贩毒组织成为童兵,到赌坊做侍应⽣,或是留在家⾥种植农作物。
2009 年 7 ⽉上旬,⼀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内,我的朋友贾斯汀正在给达邦的孩⼦们授课。看着底下坐着的 20 来个孩⼦,年龄参差不⻬,⼤的⼗五六,⼩的只有四五岁,贾斯汀⽤⽩⾊的粉笔在⿊板上写了个「A」,并且⼤声读了出来。
并没有想象中跟读的情况出现,孩⼦们呆滞地看着他,没⼈发出声响。
贾斯汀很着急,他像是⼀场交响乐演奏会的指挥家,不停挥舞⼿臂,粉笔在空中划出各种弧线,不断地重复「A」、「A」、「A」。
23 天后,贾斯汀却永远沉⼊了⽔底。
贾斯汀 1991 年 8 ⽉出⽣在美国波⼠顿的⼀个中产家庭,⽗亲经营⼀家律师事务所,⺟亲是⻣科医⽣,家⾥有⼀个正在考医学执照的哥哥,和⼀个⽐贾斯汀⼩两岁的妹妹。
贾斯汀的五官很⽴体,蓝⾊的眼眸,⼀头浓密的⾦⾊卷发,⼀⽶⼋⼏但不健壮, 两条腿瘦⽽⻓。
「在这⾥你得把腿藏起来,不要被⼈发现,会有危险的。」我笑着调侃他,左⼿握空拳,右⼿⻝指伸进空洞,⽐了个通⽤的下流⼿势。
他听了以后,很忧虑地问了我三遍:「真的吗?」我憋着笑点头。
⾃那之后,在潮湿闷热的达邦,贾斯汀成为唯⼀⼀个穿⻓裤的男⼈。
⾃从知道贾斯汀⽉份⽐我⼩,我就让他叫我哥哥,说在⾦三⻆我罩着他。他很认真地反驳我:「我们没有⾎缘关系,我不能叫你哥哥。」
他的⽪夹⾥有⼀张和妹妹的合影,两⼈穿着天蓝⾊的滑雪服,站在雪⼭峰顶对着镜头⼤笑。
「你妹妹好漂亮,把她介绍给我呗?」我看着照⽚对贾斯汀问道。他抿着嘴,紧锁眉头,思考了⼗⼏秒,「我现在不能回答你,我要征求她的同意。」
贾斯汀⼩时候就和同龄⼈不⼀样,在⼤家疯狂追逐漫画和游戏的时代,他却最爱看电视⾥播放的纪录⽚,关于环境污染、动物保护、贫困国家⼈⺠的⽣活。
「每当我想到有那么多和我⼀样年纪的孩⼦得不到帮助,我就会陷⼊⾃责,整夜睡不着,我告诉⾃⼰,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贾斯汀选择加⼊公益组织「宣明会」,这是⼀家国际性的慈善机构,⽴志帮助贫困地区的孩⼦获得教育资源。
「我是波⼠顿分区最⼩的⼀个会员。」贾斯汀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有显⽽易⻅的骄傲。他那年 12 岁,⼀个⼈跑到宣明会驻波⼠顿办事处,敲响了负责⼈办公室的⻔。
「他不同意我的请求,说 16 岁才是最低⼊会年龄。但是我每天放学都跑去打扰他,坚持了⼀个星期,他没办法,只能找我⽗亲谈话。」
贾斯汀笑了起来,「但他没想到,⽗亲很⽀持我。
宣明会定期组织⼈员给当地福利院的孩⼦上课,贾斯汀作为帮助⾏动的随同⼈员,负责采购物资、登记⼈员、维持秩序。
「4 年时间⾥,除了没有上过讲台,其它环节我已经很清楚了。」贾斯汀告诉我,公益不是简单的资⾦和物资援助,你不能站在⾼处俯视那些需要帮助的⼈,⽽是要从对⽅真正的需求出发,还要兼顾到他们⼼中的⾃尊。
我第⼀次⻅贾斯汀,是他来达邦的第三天。当时⿊板上钉着⼀副巨⼤的世界地图,帐篷内摆了 20 多张铁质折叠课桌和塑料凳⼦,桌⼦上放着《国家地理》杂志,贾斯汀正对着世界地图,⽤不流利的缅语讲述每幅图画的具体位置。
帐篷的四周没有封闭,谁都可以进去,我站在旁边听了⼀会⼉,虽然缅语不好,听不懂讲课内容,但觉得《国家地理》的配图好看,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座位,就把离我最近的⼀个⼩孩拉起来,⾃⼰坐到凳⼦上。
屁股还没热,就看到贾斯汀朝我径直⾛来,⽤胳膊环住那⼩孩,眼睛盯着我。瞬间,20 多双稚嫩的⽬光朝我射来,竟然有种被扒光⾐服的羞耻感,我不⾃觉地
站起来。
我刚想⾛出去,贾斯汀就跑到⾃⼰居住的⼩帐篷,从⾥⾯拿出个凳⼦递给我,还塞给我⼀本《国家地理》。
「中国⼈?」下课后,贾斯汀⽤英⽂问了我⼀句。看到我点头之后,⻢上转换成蹩脚的中⽂:「你好,吃了吗?」
我被他逗笑了,贾斯汀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也是过来帮助这⾥的⼈们吗?」我犹豫着点了下头。
「哇,你来⾃哪个组织?」贾斯汀⼀瞬间兴奋起来。⻅我没回答,他并不在意,反⽽拉着我品尝他带过来的⻝物。「这是我亲⼿做的三明治,可惜保质期很短,带的不多,这块给你。
我已经厌倦了缅甸当地⻝物,贾斯汀的三明治在达邦可以说是⼈间美味。他让我和他⼀起吃,可惜只吃了⼀天,三明治就吃完了,只剩下压缩饼⼲,我不爱吃,但还是每天都会到贾斯汀的帐篷来。
因为我的英⽂很吃⼒,所以在交谈过程中,我往往要让贾斯汀重复⼀遍刚才的话,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习惯性地向右边瞟下眼睛,在英⽂中夹杂⼀些中⽂。
在我看来,他是个天才,不光会⼀些简单的中⽂,还能讲德语和西班⽛语,为了这趟⾦三⻆之⾏,他甚⾄利⽤空闲时间⾃学缅语。
贾斯汀准备了 3 年。「这是我⼏年来做的功课。」他拿出厚厚的⼀沓笔记本,上⾯记录了他制定的两个⽉详细授课计划:第 1 天到第 3 天先和孩⼦建⽴友谊;第4 天到第 10 天给他们看《国家地理》;第 11 天开始增加播放世界各地的⻛景图⽚和歌曲的课程;第 15 天正式教授英语等。
「看图听歌有什么⽤?」我觉得这课程的制定不科学。
贾斯汀脸上绽放的笑容收了回去:「这是必须的,我必须让这⾥的孩⼦先了解到世界的美好,这远⽐知识更加有⽤处。
他说这只是前期计划,过段时间他还会号召同伴⼀起过来,带来先进的农作物耕作知识、种⼦和设备,建⽴⼀所实验学校,帮助⼈们找到⻓久稳定的经济来源。
「这是⼀个⻓期⼯程,我打算花费 5 年的时间来完成这⼀切,现在只是迈出了第⼀步。」贾斯汀伸出⻝指⽐了个「1」。
「你是⼀个好⼈。」虽然不理解这种⾏为,但不阻⽌我伸出⼤拇指。
这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了⼤⾬,这也是闷热的⾦三⻆⼏乎每天都会发⽣的事情,贾斯汀右⼿揉搓卷发,咧开嘴⼤笑,⾬点砸在雪⽩的⻔⽛上。
半年前,我从云南昆明来到缅甸达邦,在达邦本地⼤佬猜叔⼿下当卡⻋司机,猜叔承包了深⼭⾥毒贩的⽣活物资输送,我的⼯作是开⻋把可乐,⽅便⾯之类的⻝物运送给进⼭的⼈,虽然是和毒贩做⽣意,但不⽤和他们直接打交道,是相对安全的⼀环。
七⽉份的⾦三⻆因为糯康和赵伟背后势⼒的⽃争,导致局势分外紧张,我可以不⽤⾛货,每天⽆所事事靠贾斯汀解闷。
来上课的学⽣⼈数也不断增加,⼀开始,我在座位上⾃顾⾃地看《国家地理》,很快,我就变成了维持课堂秩序的⼈。
到第 10 天时,帐篷内已经挤满了孩⼦,甚⾄有很多妇⼥和⽼⼈站在篷外,翘⾸打望。上课时间从早上 8 点到下午 4 点,延⻓到傍晚 6 点。
「嘿,⼀切都在往预期发展,不是吗?」我刚把⻋停在帐篷⻔⼝,贾斯汀就过来给我⼀个拥抱。
我⼀脸嫌弃地推开,拿了瓶可乐给他。贾斯汀⼏⼝就喝完了。作为回报,贾斯汀从⼝袋⾥掏了块巧克⼒给我。
我没有打开包装,放在⼿⾥掂了⼏下。「你觉得对这些孩⼦来说,是⽼师重要还是巧克⼒重要?」
贾斯汀带了⼏箱巧克⼒过来,作为激励学⽣的法宝。他会给每天按时过来上课的孩⼦们做⼀个登记,下课后奖励⼀块巧克⼒。
贾斯汀很喜欢做的⼀件事就是把箱⼦拆开,数数⾥⾯还剩下多少块巧克⼒,哪怕箱⼦是满的,也要⼀⼀打开来数⼀遍,如果还在⾜够预期发放的数量⾥,他就会快乐地哼⼏句歌。
贾斯汀告诉我,等看到这⾥的⼀切明显变好的时候,巧克⼒还没发完,他会⾮常开⼼。
但正是为了得到这⼀块巧克⼒,很多孩⼦往往会在凌晨五六点就出现在帐篷⻔⼝,等待两三个⼩时。贾斯汀和孩⼦提了⼏次不要这么早过来,但并没有效果。
「你觉得这样的奖励好吗?」我问贾斯汀。
贾斯汀原地沉默了⼀会⼉。「不好,但是我害怕。」他害怕⼀旦没有了巧克⼒的诱惑,孩⼦就不会再来。
「不要想太多,那些上课的⼤⼈可没有巧克⼒。」我安慰了他⼀句。贾斯汀的眼神耷落在地⾯,情绪显得很低落。
我决定给他上⼀课。
「⻅过她么?」我指着前⽅附近⼀个正蹲在地上撒尿的⼩⼥孩。贾斯汀点头,这是从第⼀天就过来上课的学⽣。
我让贾斯汀站到⻋⼦后⾯,⾛进帐篷拿了上课⽤的粉笔盒,挥⼿叫⼩⼥孩过来。
⼥孩有⼗⼀⼆岁,但是因为⻓期营养不良,显得很瘦⼩,锁⻣带着⽪⾼⾼凸起。
我⽰意⼥孩摊开⼿掌,然后把盒⼦⾥的粉笔灰倒在上⾯,像是给侄⼥糖果。
我伸⼿摸了摸她的脑袋。⼥孩咧开嘴⻆,朝我鞠了三个躬,继⽽转头环顾四周,确认没⼈后双⼿握拳迅速跑开,找了⼀个偏僻的⻆落,靠着泥墙蹲下来,按住⼀边鼻孔,⽤另⼀边鼻孔猛地⼀吸,整个⼈就开始剧烈咳嗽,鼻涕和眼泪不停往地上流淌。
贾斯汀单⼿扶着后视镜,嘴巴微张,右⼿举起,停滞在空中许久,⼜颓然放下。
我钻进副驾驶,从抽屉⾥拿出珍藏已久的⼆锅头,递给他⼀瓶。贾斯汀看也没看就把⼿⾥的酒瓶往地上砸去。红星的瓶⼦很硬,没有碎,只是在泥泞的⼟路上砸了⼀个⼩坑。
贾斯汀朝⼥孩快步⾛去。还没到跟前,⼩⼥孩看到贾斯汀,就挣扎着站了起来,也许是蹲的时间太久导致脑袋缺氧,双脚晃了⼀圈,蹒跚了⼏步,才有⼒⽓迈开腿往前奔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贾斯汀脖⼦上的经脉凸起来。
我弯腰把⼆锅头捡起来。「这些孩⼦以为粉笔灰和海洛因⼀样都是毒品,在这⾥,毒品是很昂贵的零⻝。」我把⼿上的粉笔盒举了起来,「难道你没发现⾥⾯少了很多粉笔吗?」
贾斯汀像是⼀条被⼈卡住喉咙的⼭蜥蜴,张⽛舞⽖却⽆能为⼒。
我把⼆锅头重新递了过去,打开⻋⼦的后备箱,从⾥⾯拿了两杆⻥竿出来,「钓⻥去吗?」
贾斯汀没回答,我拽了他⼀把。
路上,贾斯汀问我:「她为什么要跑?
我告诉他,因为那⼥孩认为你是过去打她的。
快到河边的时候,贾斯汀突然说道:「对不起。
我摇摇头,「没事,这⾥是⾦三⻆。
流经达邦的河流叫追夫河,河⾯不宽,⽔质也略显有些污浊,似乎有⼀层⻘绿⾊的泡沫浮在表⾯,近年来因为环境污染越加严重,导致很多当地⼈染上了传染
病。
贾斯汀带来的物资⾥有⼏⼗箱矿泉⽔,第⼀天就分发给附近的每⼀⼾⼈家,同时向⼤家承诺,以后会在这⾥安装⼀个净化⽔质的设备,让所有⼈都能喝上⼲净的⽔。
开始并没有⼈相信,但是很快,贾斯汀的真诚让⼤家都对他开始产⽣信任感,也同意把⾃⼰的孩⼦交给贾斯汀。达邦多是⽼⼈和妇⼥,他们不理解上学的概念,贾斯汀就说让他们过来玩。
「没意思,要不我们玩个游戏吧?」我钓了⼀会⼉觉得⽆聊,提议道:「你先钓上⻥,我给你 10 美⾦,我先钓上⻥,你⼝袋⾥那个 iPod 归我。
贾斯汀摇头,「我不赌博,⽽且 10 美⾦买不到 iPod。
「要是价值相等还⽤打赌吗?」我接着说,「这样,要是你赢了,我指出你今天上课的⼀个错误。」
贾斯汀⽴⻢转过⾝,「我上课有错误?
我点头,「很⼤的错误。
他抿嘴纠结了很久,「好。
贾斯汀先钓了⼀条⼩⻥上来,「10 美⾦我不要了,你告诉我错误在哪⾥。
我歪头打量贾斯汀⼀会,「我还没有想好去哪⾥给你找个错误。
贾斯汀怒了,伸⼿就给了我⼀拳。
「我晚上很寂寞,想听歌,等我回去那天,把它给你。
我⽤磕巴的英语和贾斯汀畅聊了中美⽂化差异、宗教信仰和爱情观等话题。「你们中国⼈是不是都会功夫?」
我把⻥竿插进⼟⾥,⾛到岸边找了块平坦的⼩⽯⼦,弯腰甩⼿,打了⼀个⼗⼆连⽔漂。
「中国功夫。」我扭头对贾斯汀说道。
贾斯汀摆⼿,「这不是中国功夫。」他详细解释了为什么⽯⼦能浮在⽔⾯的物理知识。
「他不同意我过来,但是我成功说服了他。」贾斯汀说他和⽗亲进⾏了⼀场男⼈间的谈判,他的⽗⺟问了他两个问题,⼀,这件事是不是你确定要去做的?⼆,你是否要为这件事付出所有你应该做的努⼒?
贾斯汀强烈表达了⾃⼰的意愿,「当然,我还告诉他⾃⼰是和六七个同伴⼀起出⾏,绝对没有危险。」
这时,我⼿⾥的钓竿⼀沉,还以为是⻥⼉上钩,拉上来⼀看,是个⿊⾊的塑料袋。「你这不是欺骗吗?」
「对⽗⺟不算欺骗。」贾斯汀很快回答,「你呢,你怎么说服你⽗亲的?
我把钩⼦上的塑料袋扯开,丢到⼀边,「我⽗亲不是⼀个好⼈。
贾斯汀没再发问,伸⼿拍打了⼏下我的背部。
我和贾斯汀聊起中国⾼考的艰⾟,他表⽰不敢相信,「哇哇哇」叫个不停。「你是没考上⼤学对吗?」我沮丧着点头。
「你可以过来美国读⼤学。」他说。
我瞟了他⼀眼:「没钱。」
他问我⼤概需要多少钱,我随便报了个 10 万美⾦的数字。贾斯汀⼀⼿撑着脑袋,考虑许久,「我可以借给你。
我噗嗤⼀声笑了,「我可没钱还。
贾斯汀摇摇头,「虽然你现在没钱,但是以后会有的,我相信你。
我没理贾斯汀,去旁边的⽔坑抓了个⾍⼦,挂在⻥钩上,甩进了河⾥。过了⼀会 ⼉,「你说真的?」贾斯汀⽤⼒地点头。
「你们美国⼈恋爱是不是很随意的?」贾斯汀听了我的话,惊讶地张开嘴,「我们对感情是很认真的。」他说对感情认真是⼀个成熟男⼈的必备选项,⾃⼰还没有谈过恋爱。
我问他:「那你没有和⼥孩⼦做爱过?」贾斯汀点点头,「我第⼀次做爱是在14 岁,但那只是派对上的娱乐活动。」
他说这次过来的很多物资都是朋友赞助的,他带着⼤家的期望来到这⾥,帐篷⾥的投影仪就是他喜欢的⼥孩提供的。
「那⼥孩也是⼀个好⼈。」我朝着贾斯汀伸出了⼤拇指。
「是的,她很美。
「那你为什么不和她表⽩?
「因为我不确定⾃⼰是不是⽣理上的冲动?前天我已经确定不是,但是昨天⼜不确定了。」
我扶着额头,「那你今天确定了吗?
「没有。」贾斯汀像是泄了⽓的⽪球。
夜晚的河⾯很平静,能听到细碎的⾬滴落在⽔⾥的声⾳。贾斯汀陷⼊了沉默。
「我能帮助他们改变吗?
「不知道。」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氛沉寂了很久,「⾄少,不会再糟糕了。」我对贾斯汀说。
贾斯汀不知道,每天下课以后,就是拿到巧克⼒的孩⼦和没有拿到巧克⼒孩⼦之间的⽃争时刻。我⻅到⼀个孩⼦被打倒在地,脑袋不停地被同伴⽤⽯块敲击,却始终没有松开握着巧克⼒的右⼿。
在这⽚⼟地⾥,暴⼒只会隐藏,不会消散。
那夜过后,贾斯汀上课时变得更加努⼒。「你认为我刚才说的内容怎么样?」下课之后,贾斯汀不顾我的反对,拉着我讲了半⼩时的课。
「我缅语很差的,听不懂。」我摇摇头。贾斯汀瞪了我⼀眼,⼜重新开始练习。
他开始采取⼀对⼀谈话模式。把孩⼦叫到⼀边,问他们对于上课内容的感受,有没有什么不明⽩的,有哪些内容是他们喜欢的之类。但是全都哑⽕,孩⼦只是站着,从不回答,眼神很怯懦,如果贾斯汀不抓住孩⼦的⼿臂,他们⽴刻就会跑开。
「孩⼦害怕你打他们,不敢回答的。」我说。
贾斯汀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在这⾥,说别⼈的坏话是要被打的。
⼭区的孩⼦是⾦三⻆⼀个普遍缩影,⼀⾯装满恐惧,⼀⾯充斥暴虐。
有⼀天,贾斯汀告诉我,他和孩⼦交流的努⼒取得了成果,有个孩⼦说因为帐篷⾥站着很多⼈,在后⾯坐着看不到⿊板。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他打算升⾼放置⿊板的台阶。
「所以呢?」我问贾斯汀。
「你能把你房间那两张⽵床放在这⾥吗?」贾斯汀拉着我⾛到讲台位置,⽐划了⼀下⼤⼩,说弄些⽯块垫在⽵床下⾯就可以让⿊板变得很⾼。
「那我睡在哪⾥?」我佯装恼怒地看着他。贾斯汀掏出⼝袋⾥的 iPod 递给我, 说是补偿。
「算了。」我摆⼿把 iPod 推了回去。
也许是⿊板的事情带给孩⼦信任,陆续有孩⼦选择和贾斯汀交流,课堂上学会了举⼿发⾔,有的⼥孩⼦甚⾄还会说⾃⼰喜欢贾斯汀。事情看起来正在朝着好的⼀⾯发展。
「今天有⼈叫我离开这⾥。」贾斯汀告诉我,某天下课后他被⼏个当地⼈围住,对⽅让他⻢上停⽌给这⾥的孩⼦上课。
「是什么⼈?」我问他。贾斯汀摇头,表⽰不知道。
「要不先停⼀段时间吧?」我下意识觉得不对。
「我是美国公⺠,这是我的权利和⾃由,我绝对不会投降的。」贾斯汀⾳调很⾼。
他⼗分坚持,之后⼏天,⼜接到两次类似的警告。
我再次试图劝他,贾斯汀可能被我说得不耐烦了,直接告诉我:「如果真的出了事,我⽗⺟还有我的哥哥和妹妹。
我有些⽆计可施,「如果你这⼀次公益再不停⽌,可能就倒在这个地⽅,后⾯所有你想做的东西都没了。」
贾斯汀说过,他还想去其他国家,帮助不同国家的⼈,甚⾄已经做了⼀些准备。
「这是我第⼀个想做的东西,如果我第⼀个都没有做好,遇到危险就退缩,后⾯就完全坚持不下去了。」虽然他还只是公益组织的预备役成员,却不肯妥协。
我实在劝不动,也不能把他的帐篷烧了,想了⼀圈,没觉得贾斯汀惹到了谁,加上他本⾝的性格原因,就没有再劝,毕竟美国公⺠的⾝份能够在全世界的⼤部分地区带给⼈安全感。
三天后,刚巧夜晚没下⾬,我约贾斯汀去河边喝酒。两⼈搬了⼀⼤堆⼲⽊柴放在⽯头上,淋上汽油就变成篝⽕,我们⾯朝河流坐了下来。
「这⾸很好听啊。」我和贾斯汀两⼈⼀⼈⼀个⽿机,听着 iPod ⾥传来歌声。
「这是乡村⾳乐。
贾斯汀开始和我解释什么是乡村⾳乐。
说话间,我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嚓嚓嚓」的声响。这种声响我很熟悉,是靴⼦踩在⽯头上才会发出来的。⾦三⻆什么⼈才会穿靴⼦?我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到⿊暗中有阴影靠近⽕堆,继⽽露出三个⼈的⾝影。
看清楚他们⾯部的第⼀眼,我就知道要出事。我们这些做边缘⽣意的⼈都管这种脸叫毒贩脸,是贩毒组织核⼼圈负责执⾏的⼀类⼈,是真真正正⻅过⾎的⼈。
领头的那个站着,盯着我们看了⼤概有六七秒钟。
贾斯汀说了句:「什么事?」就打算站起来。
我把⼿拍在贾斯汀的⼿上,想叫他不要说话,但是话卡在胸腔怎么也叫不出来。贾斯汀过去没多久就发⽣了争吵,他的情绪很激动,右⼿不断在空中挥动,我的⽿朵此时开始发出「嗡嗡」声,听不清楚周围的声⾳。
⼏乎就在⼀瞬间,领头⼈就把⼿枪指在贾斯汀的脑袋上,没有任何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我不知道那把枪的具体型号,但⼀定是⼤⼝径⼿枪,因为⼩⼝径⼿枪近距离射脑袋会出现⼀个⼩孔,⽽⼤⼝径⼿枪则会让后脑勺像是剥开榴莲⼀样爆开,脑浆像是果⾁落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也就在这⼀瞬间,贾斯汀倒了下去,右⼿还保持着之前挥动的姿势,不停在地上抖动。后⾯两个⼈⾛上前来,⼀⼈拿出菜市场挂猪头的挂钩,朝贾斯汀脖⼦上扎去,⼀钩⼀拉⼀拖,就装进另⼀⼈准备好的⿊⾊的⼤塑料袋⾥,⽤绳⼦封⼝打结,另⼀头挂了⼀块⽯头,就近沉⼊了河⾥。
我整个⼈都懵了,只记得那天是⾃⼰⾛回家的,对其他事情完全没有印象,当再次醒过来恢复意识,才发现⾃⼰正趴在床上饿的厉害。
缓了两天,猜叔上⻔找我来喝酒。灌了半瓶威⼠忌,我缓过来⼀些。
我看着屋顶,「猜叔,你知道有个美国⼈在这⾥吗?
猜叔点头。
椅⼦坐的我很难受,把屁股四处挪着,「他前⼏天死了。
「我知道。」
我的⼿垂在腿上,⼸着腰,呼吸很重,眼睛看着桌⾯,「猜叔,你是不是事先就知道?」
猜叔觉得有些好笑,「这⾥是我的家,你说呢?
我点头,「也对。」
沉默了⼀会⼉。我⿎起勇⽓抬头,看着猜叔深呼吸⼏⼝,「你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猜叔笑了出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刻,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之后⼏天,可能是我没能隐藏住情绪,猜叔感觉到了我的变化,⼏次找我喝酒的时候,他都露出扫兴的表情。
⼜过了两天,「猜叔⼉⼦」过来找我。说是猜叔⼉⼦,其实就是⼀个猜叔的⼿下,⻓得瘦⼩,⼀脸的⼑疤,他是那种猜叔去厕所的时候会守在⻔⼝递纸的⻢屁精,所以我叫他猜叔⼉⼦。他告诉了我贾斯汀被杀的理由:
⾦三⻆的贩毒组织⼈员消耗的很快,需要不定期补充兵源。因为⼗⽉份⾬季结束就是出货的⻩⾦期,⽽训练⼀个童兵⾄少需要两个⽉的时间,所以⼀般集中在七⼋⽉份招兵。
这些贩毒组织除了招募⼀些周边国家的雇佣兵,主要的兵源就来⾃组织附近的⼭村,⽽达邦因为⼈⼝较多,⽣育率也⽐较⾼,所以⼀直都作为中型的童兵供应地。
和外界想象中不同,贩毒组织招募童兵并不是抢掳,⽽是会和孩⼦的家庭商量。如果孩⼦在组织⾥能存活下来,这⼾⼈家每⽉就会得到两到七袋⼤⽶不等,取决于组织内部考核情况。
在征兵时,通常还会询问孩⼦⾃⼰的意⻅,这是为了防⽌孩⼦有过多的负⾯情绪,不利于训练,但⼤部分孩⼦给些零⻝就愿意过去。
⽽贾斯汀的到来改变了这⼀切。在贾斯汀开帐篷⼩学之后,不仅孩⼦们不愿意去当童兵,就连不少⼤⼈也开始不同意了,缅甸⼈从众⼼理很强,加上达邦实在太⼩,⼀旦有⼾⼈家拒绝应征,其他⼈往往也会选择多做考虑。
为什么他们改变了⾃⼰的选择呢?被征兵可以定期拿到⻝物,⽽贾斯汀送出的巧克⼒只存在于这⼏个⽉。也许是⻅识到了世界的美好?也许是贾斯汀许诺给他们的希望?我没有去问过,只能在⼼⾥猜测。
「为什么以前没⼈和我说过这些?」我懊恼地问道。
猜叔⼉⼦惊愕看着我,「这是⼤家都知道的事情。
这句话仿如⼀记重锤,砸醒了我。如果早知道这些,就算把贾斯汀的帐篷烧了,我也会赶他⾛。
可惜没有如果。
⾦三⻆的秩序很快⼜恢复了平静,猜叔给我安排了新的送货任务,经过村庄时,我看到有孩⼦和妇⼥站在路旁伸⼿,我停⻋,依例从后备箱⾥拿出些⼩包装的⽶和油交给他们。
回到营地,已是隔了⼀个星期的傍晚,天下着阴沉细⾬,我重新来到帐篷,那⾥已经消失得⼲⼲净净。附近的⽼⼈蹲着抽⽔烟,冒起的⽩雾很快消失;妇⼥则忙着烧⽕做饭,都是些野草野蘑菇,不舍得加盐;熟悉的孩⼦⾯孔少了很多,只留下⼀些年纪⼩的在互相丢⽯⼦玩。
似乎⼀切都没改变。
直到我看到有个男孩⼦趴在树荫下,不停翻动⾯前的《国家地理》,咧着嘴在笑。
我也笑了起来,仿佛重新回到了课堂:投影仪正在播放像素很渣的图像,那是关于南美洲⻛光的,每跳过⼀幅,孩⼦们就会「啊」地叫出声来。
下期预告
贾斯汀的死成为了我的⼼结,我才明⽩,⾃⼰在⾦三⻆⽆⼈可依靠。连夜逃回国内后,我站在⼀条不知名的道路上,却发现⾃⼰还是⽆处可逃。
我在昆明的⽼⼤坝⼦哥,还有当初指派我去⾦三⻆的四爷,放出「镖令」,悬赏10 万块钱找我。这架势,是想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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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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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Q是只猫 Lv5
致敬贾斯汀,世界就是因为还有这些纯真的⼈,所以才会有希望吧
2019-09-24
Dopamine
好⼼痛,⼀个带来美与善的⼈却逃不过毒贩的⿊⼿;那些村⺠,明明看到了希望却又陷入绝望;而毒贩仍然猖狂。希望这些孩子成为好人,也希望贾斯展开 $\smile$
2019-09-30
点击查看下⼀节 $\precsim$
惊魂逃离:混混⾛投⽆路时,能相信的只有警察
文章作者 知乎
上次更新 2025-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