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逃离:混混⾛投⽆路时,能相信的只有警察

逃离⾦三⻆:在缅甸当司机的 397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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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星星和我说,「混混很奇怪啊,平时把兄弟挂在嘴边,到了⾛投⽆路的时候,相信的却是警察。」

在⾦三⻆ 397 天,他终于逃离,回到国内却不敢联系任何⼈。实在⾛投⽆路的时候,他决定去找两个⼈:⼀个是⽼鸨,另⼀个是警察。

星星知道,没⼈应该逃避罪责,不管要付出的是⼿指还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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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年 4 ⽉ 18 ⽇凌晨,我回到云南打洛,正站在路边恍惚,⼀辆⿊的过来问我去哪。我下意识回答随便,⽴⻢被司机半拖半拉推进⻋⼦。

路上,我只⼿枕着脑袋倚靠⻋窗。道路崎岖,眉⻣被不停颤抖的玻璃窗敲打。司机⼏次想找我聊天解闷,都没得到回应。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偷偷溜到景洪。

早上 6 点多,当司机⼿指打表仪上的 400 多元,摆出⼀副不给钱就不让下⻋的姿态时,我才确信⾃⼰回到了中国。

太阳出现,带起⼀⽚红光,照得天空⽕辣辣。我站在景洪⼀条不知名道路上,发我害怕四爷更害怕回家,犹豫许久,决定返回昆明和坝⼦哥解释。

原本计划住酒店,但觉得⽤⾝份证登记不安全,只能选择窝在⼀间⿊⽹吧⾥,⽩天打游戏,晚上打⻜机,烟酒不离⼿,想从精神到⾁体全⾯⿇醉⾃⼰。

我变得脆弱,是因为发现就算回到国内,⾃⼰依旧⽆家可归。

这样颓废度过⼀个星期,直到⽹卡⾥没钱我才离开。

太久没出⻔,光线刺得我眼睛难受,看着过往穿梭的⻋辆、林⽴的店铺、沿街叫卖的⼩吃摊⼦,竟让我有深夜独⾃漫步⾦三⻆森林的错觉。

我决定去找⼀个⼥⼈,花姐。

花姐是昆明⾊情场所的⼀个妈妈。

我当时没有消息渠道,在不知道四爷和坝⼦哥具体态度的情况下很难做决定,⽽花姐⾝处欢场,消息⼴泛,三教九流的信息都有。这是我找她的第⼀个原因。

第⼆个原因,因为花姐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但我和花姐间隔近 400 天没⻅,对她难免有些疑虑。

花姐是妓⼥这⼀⾏的⾃由职业者。她⼿下姑娘和客⼾众多,⼈脉资源丰富,算是很多场⼦的合伙⼈,经常会带姑娘去不同场⼦串场接客,⾏踪有点飘渺。

我知道花姐的家庭住址,可不确定她是否还像从前⼀样值得信任,就打算先去场⼦⾥和她交流。

欢场,往往更容易看明⽩⼀个⼈。

我原本列了四五家花姐最常去的场⼦,打算⼀家⼀家找过去,没想到运⽓不错,第⼀家就让我碰到她。

场⼦叫轻⻛,很⽂艺的名字,内⾥却⽐⼀般场⼦要放得开,咸得很(咸是指这家是荤场,越咸表⽰场⼦的⼝味越重)。

我曾经是熟⾯孔,害怕有⼈认出,就没在前⻔⾛动,⽽是从后⻔进⼊。

后⻔在外⾯打开需要钥匙,我只能等场⼦⾥的⼈出来后再溜进去。

欢场的后⻔除了扫⻩时被当作逃跑的安全通道,平常更多是内部员⼯出来休息抽烟的地⽅。

那天场⼦⽣意不错,我等了得有 40 分钟,才有个偷懒的员⼯溜出来抽烟,我过去给他散了两根烟,就进了场⼦。

花姐⼿下姑娘质量⾼,不接穷客,我进来后直奔三楼的 VIP 包间。

很快,我就在过道最⾥层的包厢⻔⼝⻅到她。

当时花姐正和⼀个客⼈说话,笑脸嫣然。那⼈说了两句就想要去搂花姐的腰,花姐退后⼀步侧⾝转了个半圈,恰好躲过。

她刚站定,头⼀抬就把视线集中在我的脸上。

花姐愣了⼀会⼉,转头和那⼈说了两句,径直快步朝我⾛过来,什么话也没说,⼀把将我推进旁边的⼯作间。

她靠在⻔上,眼睛直盯着我,突然笑出声来,脸颊⿎起⼀个⼩⼭包。

等她笑完,⼜拉着我的⼿问发⽣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久不和她联系。

我摇摇头,没说具体情况,只让她帮我打听坝⼦哥最近的消息。

她点头说好,看了我⼀阵后,让我赶紧离开,说会来我住的地⽅找我。

我不敢告诉她住址,就说⾃⼰还不确定住哪⾥。

花姐听了我的话,原本⾼耸的眼⽪耷拉下来。皱眉想了⼀会⼉,告诉我,不管她得到了什么消息,后天中午 12 点,这家场⼦附近的⼀个公共厕所⻔⼝⻅⾯。

两天后,我早晨七点没到就爬起来买了早饭,窝在公共厕所对⾯居⺠楼三层的过道上,有个⻆度恰好可以看到附近的情况。

我靠着柱⼦,边吃饭团边盯着四周,不敢放过任何⼀丝危险的迹象。

过了⼏个⼩时,没有情况发⽣,全是⾏⾊匆匆的上厕所的⼈。

中午 11 点半,花姐提早出现,⼀头的⻓发变成⼤波浪,来之前可能特意做了头发。

她在厕所前不停地来回踱步。

我观察了⼀个半⼩时,除了花姐慢慢从站着变成蹲着,再到附近⼩卖部买了个塑料凳⼦坐着,没有任何危险的征兆。

虽是如此,我内⼼还存有⼀丝担忧,没有出去。

那天,花姐穿了件翠绿⾊的印花裙。中途太阳经常变换照射⻆度,花姐时不时就要把位置挪动到阴凉处。

两个从厕所⾥⾛出来的男⼈过来搭讪,花姐没有搭理。⼜待了两⼩时,她才离开。

看着花姐在我的视线⾥逐渐变成⿊点,我觉得⾃⼰辜负了她的信任。

花姐 1985 年出⽣,四川⼈,⾝⾼ 1 ⽶ 66,鹅蛋脸⼤眼睛,双眼⽪很深,和⼀般的⼩姐⽐起来,她要漂亮得多。

我第⼀次⻅到花姐,是在坝⼦哥公司附近的夜场。当时我正在包房⾥和⼏个姑娘玩耍,花姐突然推⻔进来要和我交朋友。

这些场⼦⾥的妈妈经常会让⼿下的⼩姐注意来过三四次的半⽣⾯孔,由⾃⼰出⾯认识,再发展成熟客。

花姐靠坐在我的左边,距离很微妙 ⼀个偶尔移动⾝体,⽪肤恰好能够接触的距离。

她笑着分给我⽀烟,让我叫她花姐,花草的花,姐姐的姐。

我问她,叫姐姐有什么好处?

花姐⼿⾥夹着烟,⽤⻝指指甲划过我的⼿背,⼒道很轻,像是蚂蚁爬在上⾯:「诺。」

看花姐逗弄客⼈的动作很熟练,我随⼝问她,是不是每⼀个妈妈都这么会挑逗男⼈?

花姐「噗嗤」就乐出声来,笑着说我最多算个男孩,问我成年了没。

我不⽣⽓,反⽽觉得花姐有趣,就提议和她玩骰⼦。我特意说⾃⼰不欺负⼥⼈,她输了只要喝⼀半就⾏。

花姐浅笑着点头。

我骰⼦的功⼒不弱,没想到花姐更厉害,⼗把⾥我最多只能赢⼀把。

我⼿⼀抖,故意把骰⼦丢到地上,说没有骰⼦玩不了。

花姐⽴⻢起⾝⾛出包厢,没多久,⼿⾥就端着四副骰蛊回来,「啪」地拍在桌⼦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奈点头。

当晚我喝完吐,吐完喝,最后的印象⾥只有花姐的声⾳在嘈杂的空⽓回响:「诺,喝噻。」

第⼆天,花姐发信息给我说她很开⼼,因为很久都没⼈敢和她玩骰⼦了,她还趁我喝醉的时候,多叫了三箱百威寄存在她名下,让我不要介意。

我对花姐的第⼀印象并不好,觉得她与其他妈妈没有不同,逢场作戏,爱占便宜。

但她⼈⻓得漂亮,所以我常控制不住⾃⼰,在场⼦⾥和她套近乎。

交谈的多了些,我发现和她有很多共同话题,都喜欢慢节奏的电影、⼋九⼗年代的港台歌曲和地摊⽂学。

因为我年纪⽐花姐⼩,她⼀开始并没有对我⾜够重视,常常在谈论⼀个事情的观点不同时就会指着我说:「你懂个锤⼦。」这让我⾮常愤怒。

我装作不经意间说⾃⼰是⾼中⽂凭,吹嘘⾃⼰⾼考过了⼀本线,此后,花姐开始正视我,遇到事情也偶尔会询问我的看法。让我的虚荣⼼得到满⾜。

我觉得花姐是个有意思的⼈。

有天,花姐⼿下有个做了⼀年的姑娘说⽼家起⽕,烧断的房梁砸折了⽗亲的右腿,想要借三万块钱应急。

花姐问我这个忙要不要帮,我以为花姐要向我借钱,劝她千万别借钱给这个姑娘。

花姐看出我⼼⾥在想什么,解释说⾃⼰没有找我借钱的意思。

我改⼝说想借就借,还调侃道,要去帮忙照顾这个⼥孩的⽣意。

花姐听完很⽣⽓,转⾝就⾛,隔了⼏天才联系我。

我后来知道,花姐犹豫许久,最终决定帮这个姑娘的忙,没想到姑娘拿了钱,隔天就到别家场⼦坐台了。

我和花姐真正成为朋友,是过后两个星期的⼀件事。

当时花姐⼿下有个新来的姑娘不懂事,因为其他客⼈的出台价⾼,临时放了⽔哥的鸽⼦,⽔哥找不到那姑娘就拿花姐出⽓,把花姐关在⼀栋居⺠楼⾥。

⽔哥是做西南地区中药材⽣意的,⿊⽩两道的关系很硬,他⼀定要花姐交出那个姑娘,花姐⽆奈只能翻着电话簿找⼈帮忙,但⽔哥睚眦必报的性格⼤家都知道,没⼈想惹⾝骚。

那天,我接到花姐的电话,她起初没说有什么事,只问我这会⼉有没有事在忙。

我第⼀反应就是出事了,追问她发⽣了什么,⼤概听她说了⼏句,很快了解了情况,没怎么犹豫,⽴刻去⽔哥那⾥找她。

⽔哥在坝⼦哥的公司投了⼏百万放贷,两⼈有很多⽣意往来,所以我和⽔哥也算熟悉。

进⻔之后,我挨个发烟,姿态放得很低,「⽔哥,花姐做这⾏这么多年,规矩都懂得,这事真和她没关系。」

⽔哥点头表⽰理解,说他没打算为难花姐,是花姐⾃⼰不愿意交出那个姑娘。

花姐窝在沙发的边缘,脸颊涨红,应该是被⼈扇过⽿光,我顺势坐下,想劝她。
但花姐没看我,视线都在⽔哥那,嘴⾥⼀个劲地说不知道那姑娘在哪⾥。

两⼈交流半天,花姐还是摇头。⽔哥转头散了⽀烟给我,亲⼿点上。

这表⾯功夫⼀做,我就知道这件事说不拢。果然,⽔哥搬张椅⼦就坐在花姐⾯前,提出让花姐代替那姑娘出台的要求。

花姐摇头,⽔哥把⼿放在腿上摩擦⼏下,⼀巴掌就打过去。⼒⽓很⼤,花姐整个⼈斜躺在⼀边。

我赶紧伸⼿把花姐扶住,「⽔哥,这样不好吧?

⽔哥考虑许久,说让我吹个⽩瓶就翻篇。在这⼀⾏,如果别⼈肯卖你⾯⼦,很多⽭盾摆酒就能解决。

⽔哥叫⼈去⻋上拿了瓶五粮液,⽤⼑背把瓶⼝敲开,边递给我,边说因为我是坝⼦哥的⼈,不为难我。

瓶⼝被敲碎之后很尖,扎得嘴唇出⾎,我把喉咙抻直,直接把酒灌进肚⼦。

刚开始感觉全⾝烧得滚烫,很快就⿇⽊,当⽔⼀样喝。喝完我把瓶⼝向下,只有⼏滴酒掉在地上。

⽔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离开。我赶紧到厕所扣着喉咙催吐。

⽔哥确实没有为难我。五粮液的瓶⼝⼩,只有把⼝⼦敲开才能⼀⽓喝完,直接⾛⼈是给我催吐的时间,这样⼤部分酒精来不及进⼊⾎液。

我收债的时候,如果碰到需要吹⽩的来解决,从来不会把瓶⼝敲碎,反⽽会在别⼈喝完之后递给他⼀⽀烟,静静地看着他酒精中毒。

我们管这叫「浪⾥⽩跳」,因为这时候⼈会⼝吐⽩沫,⼿脚抽动,⾝体不停打摆⼦。

我还没吐完最后⼀⼝,眼前就⼀⽚⿊,醒来发现⾃⼰正躺在沙发上,空调开着,⾝上盖了层⽑毯,标签还在,应该是花姐新买的。

「你睡觉呼吸很重。」花姐坐在我脚边,直盯着我看,「呼吸重的⼈命不⻓。

我轻轻踢了她⼀脚,叫她不要咒我。隔了⼀会⼉,我⼜问她⼲嘛硬撑着不交⼈?

花姐说以前有个姑娘,也是惹到⽔哥,后来⽔哥把那姑娘带⾛三天,回来时整个⼈都废了。

花姐详细地讲述⽔哥是怎么折磨那个姑娘的过程。边说着,花姐边从⼝袋⾥把烟拿出来,放到我的嘴边,问我为什么帮她?

我被这个问题难住,没有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帮花姐。

花姐⻅我没说话,帮我点⽕后,⾃顾⾃地说,她知道我⼀定会帮她,还问我记不记得之前的⼀次夜场突击检查。

当时她挨个去通知客⼈,⼀进房间,其他⼈⻅到花姐进来的第⼀反应是把⾐服盖在⾃⼰⾝上,只有我把⾐服盖在姑娘⾝上。

第⼆天,花姐特意来家⾥找我,⼿上拎着⼀袋⼦的菜,说要给我做饭当作感谢。

她说是上⻔来做饭的,⼑⼯却不怎么好,切菜的姿势也不对,还切到了⼿。

她⼀边和我说,「看你的样⼦就没做过饭。」⼀边把⽔都没沥⼲净的四季⾖直接扔进了锅⾥,滚烫的油锅⽴刻「噼⾥啪啦」地响了起来。

我只能上前推开她,说你⾛开。⾃⼰炒了⼀个虾仁,⼜炖了⼀锅⽟⽶排⻣汤。

那天,我们俩⼀共做了五六个菜,只有两个是她做的,味道还很差。

吃完饭,花姐说要洗碗,我让她早点回家,她不肯,洗完后她⼜说时间太迟,开⻋回去不太安全。那段时间有七⼋个男⼈追她,我不想惹上⿇烦,就催她回去了。

此后⼏天,花姐都拎着菜来我家,只是再没进过厨房,我让她不要再来了。

这事过去没多久,我就准备前往⾦三⻆,临⾏前和她⻅了⼀⾯。

花姐问我去那边可以赚多少钱,值不值得冒这么⼤的⻛险。我其实并不清楚,只是听四爷说很赚钱。她劝我,⾦三⻆是危险的未知,还不如赶紧离开这个地⽅,去其他城市⽣活。

我虽然内⼼隐隐不安,眼睛却掉进了发财的美梦⾥,并没有理会她。

时间能够改变很多。⼀年后的我,变得⼩⼼谨慎起来,我返回⽹吧待了三天,在觉得应该安全的情况下,才重新联系花姐。

花姐并没有提我失约的事情,直接和我说前段时间坝⼦哥很⽣⽓,扬⾔要弄死我,还安排了两个⼿下到西双版纳找我,没有结果后就在道上发了「镖令」(悬赏,西南地区叫「镖令」,东南沿海叫「花红」),谁找到我就给⼗万块钱。

我原以为坝⼦哥是⽣⽓我逃跑,想要狠狠教训⼀顿,看这架势,他是想要我的命。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我的预计。我赶紧把⾦三⻆发⽣的事情和花姐⼀五⼀⼗讲清楚。

花姐听后问我是不是在讲故事,我摇头否定。她让我不要害怕,等过⼀阵⻛头再看。

那段时间她没去上班,就在家⾥陪我,做饭给我吃,她是真的学会做饭了。

「花姐,你说这事和坝⼦哥道歉能不能解决啊?」我问花姐这个问题,她骂我太幼稚,劝我离开昆明。

我摇摇头,说⾃⼰的⾝份信息坝⼦哥都知道,如果这件事不了结,我怕家⾥⼈受我连累。

花姐低着头想了⼀会⼉,问她给坝⼦哥多少钱可以解决这个事?她这⾥有点钱,可以先借给我。

我拒绝了,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道歉不⾏,逃跑不⾏,投靠别的势⼒更不⾏,这三条路都断了,我还剩下唯⼀⼀条⸺⾃⾸。

混混有⼀点⽐较奇怪,嘴上互相说着兄弟,⾛投⽆路的时候相信的却是警察。但我还是担⼼⼀点:⾃⾸会不会被枪毙或者坐很多年的牢。

我和花姐都不太懂法律⽅⾯的知识,她就说出钱找个律师咨询。我害怕节外⽣枝,没有答应。

接下来的三天,我开始在⽹上疯狂搜索法律条⽂,了解到⾃⼰最多算个从犯,⽽且没有参与过核⼼犯罪,⾃⾸的话肯定能坦⽩从宽,被判刑也应该不会太⻓,说不定还能免于刑事处罚。

我决定⾃⾸。

出⻔时,花姐说要开⻋送我,我没有答应她。⾛到⼩区⻔⼝,我挥⼿拦下⼀辆出租,和司机说去警察局。

汽⻋发动机启动以后,我整个⼈也突然跟着颤抖起来,肩膀⽌不住地打冷颤,努⼒想要控制却没有办法。

中途我⽆数次想要让司机停⻋,话卡在喉咙,⽛根不停抽搐,根本没办法说出⼝。

听到司机说已经到警察局⻔⼝时,我才回过神来,下⻋之后并没有⻢上进去,反 ⽽在对⾯的便利店买了瓶可乐,⼏⼝喝完⼜买了⼀瓶。

我看着间隔⼗来⽶的警局,想要过去,脚却使不上劲。

我当时想:要是坝⼦哥他们的势⼒没了,我就没事了。这样的话,应该不需要我亲⾃上⻔,只要把笔记本交进去,再写⼀封匿名信就可以。

想通这点,我⼜赶紧拦辆出租⻋回去。

花姐⻅我这么快回来,愣了⼀会⼉神,挤出笑容问我:「现在警察办事效率啷个⾼啊?」我没⼼思回她的话,问她借了纸笔就坐在餐桌上开始写匿名信。

花姐⻅我这副模样,也不说话了,帮我揉着肩膀,在我⾝后看着⼀个⼀个字从纸上冒出来。

匿名信不复杂,只是记录了我负责的线路情况:物资的种类和数量、运输的时间地点、对接⼈的姓名、具体的价格等。

我写了⼀个⼩时,⽤完四五⻚的⽩纸。再⼀次出⻔时,我没有慌张,神⾊很镇定。

我觉得这封匿名信加上笔记本应该可以解决这事。

我重新来到警察局对⾯的便利店,突然发现⼀个问题:我不能去交这个匿名信,得要找⼈替我送进去。

等了近 20 分钟,我看到有两个初中⽣模样的男孩⾛过来。花了 200 块钱,让他们⾛到警局⻔⼝,交给执勤的警卫,说这是举报信就⾏了。

那两⼩孩虽然眼馋钱,⼜有点害怕,问了我⼏遍有没有危险?

我告诉他们没有,再说他们是初中⽣,谁会为难两个初中⽣呢?他们就信了。

眼看两个初中⽣⾛出五六⽶,我⼜叫住他们。

当时我脑⼦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这事还是得⾃⼰来。

2010 年 5 ⽉ 13 ⽇,我⾛进昆明市公安局。

⻔⼝执勤室的警卫伸⼿拦住我,询问来历。我说⾃⼰是过来报案的,有很重要的线索和证据,需要当⾯和警察谈。

警卫审视我⼀番,没问具体的案件情况,递过来⼀张表格叫我填写姓名、⾝份证号等个⼈信息。警卫拿起座机拨通号码,挂断后让我稍等。

没等多久,有个⼥警官⾛进来,确认是我报案以后,便领我往办公楼⾛。

在路上她问我:「我们这⾥是市公安局,只对刑事案件⽴案,⺠事纠纷和治安案件你得去派出所,这个了解吗?」我说知道的。

她⼜问我:「你说⾃⼰知道很重要的线索,是关于哪⼀⽅⾯的?

我犹豫⼏秒钟,才回声:「是⼀些毒品的线索。

⼥警官听完我的话停下脚步,转了个⾝,带我⾛向另⼀栋办公楼,边⾛边对我说:「那我直接带你去缉毒科吧。

昆明乃⾄整个云南省,每年缉毒警同贩毒分⼦⽃争造成的⼈员伤亡众多,这直接导致市公安局内部的缉毒科逐年扩招⼈⼿补充。

因为吸毒案在这边⼗分普遍,公安局经常会接到电话或者知情⼈上⻔报案,所以对我的报案也习以为常。

我开始是被安排在⼀个单独的会谈室,有桌⼦椅⼦,空调开着,屋内很凉爽,对⾯坐着两个缉毒警,⼀⽼⼀少,是经验丰富的警官带着刚出警校的新⼈协同办案。

我坐下后,⽼警察还给我泡了杯茶,叫我不要紧张,知道什么说什么就⾏。

负责问话的是年轻警察,⽪肤⽐较⽩嫩,坐在椅⼦上腰板挺得很直,在例⾏询问了姓名、籍贯、地址这些个⼈信息以后,问我:「说说你在什么地⽅看到有⼈吸毒?」

可能以前的报案⼈,⼤都是⽬击群众类型,提供的多是聚众吸毒窝点之类的线索,造成缉毒警下意识认为我也是举报这⽅⾯的事情。

我坐在椅⼦上,屁股挪了挪,端起茶杯喝了⼝⽔。⽔很烫,我⼜赶紧吐了回去。

⽼警察⼜⼀次叫我不要紧张,把想说的说出来就⾏,他们就是在第⼀线的缉毒警,肯定会保证我的⼈⾝安全,让我千万不要有顾虑。

我深吸了⼀⼝⽓,从我在昆明坝⼦哥⼿下做事开始说起,到被四爷逼着去往⾦三⻆,接着在⾦三⻆跟着猜叔混,再到逃回昆明躲藏。

⼤概说了得有⼗⼏分钟,把⾃⼰了解的关于「边⽔」⽣意⽅⾯的事全都讲了出来。

我沉浸在⾃⼰的叙述不⾃觉,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个警官看着我,半晌没说话。

等了好⼀会⼉,年轻警察开⼝问我:「你今天没有喝酒吧?

还没等我回答,⽼警察就接过话茬:「你能确保⾃⼰刚才所说的内容都是真实可靠的吗?你要知道虚假报案的后果⼗分严重。

我向他们保证,⾃⼰刚才讲的内容都是亲⾝经历。

⽼警察盯着我看了很久,重重地点了下头,叫年轻警察待在房间⾥,他出去找领导。

过了 10 分钟,⽼警察回到房间,让我跟着他去审讯室。

审讯室⼤概 20 平⽶,只有三把铁质椅⼦和⼀张⻓条桌,墙壁挂着闹钟,我背对着看不到时间。

在我坐下来的时候,年轻警察抽出椅⼦上的铁板想把我固定住,⽼警察阻⽌了他,给我倒了⼀杯⽩开⽔,叫我坐在位置上稍微等⼀会⼉,就拉着年轻警察⾛出⻔。

⼤概有半⼩时的时间,我⼀个⼈坐在空荡的审讯室,浑⾝难受,觉得背上特别痒,⾃⼰⼜挠不到。

正犹豫要不要叫⼈的时候,⻔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位男警官,姓陈。

陈警官肩章上的警衔很⾼,脸型⽅正,剑眉怒⽬,⾝材魁梧,让⼈⼀⻅⾯就能产⽣信任感。

他还带了⼀个负责做记录的⼥警察,开⼝第⼀句就问我:「如果你所说的内容存在虚假信息,我们将依法把你拘留 15 天,希望你能明⽩这点。」

陈警官接着说了第⼆句话:「你把之前说的内容再重复⼀遍。」我照做了。

在我讲话的过程中,陈警官打断过⼏次,询问⼀些普通⼈不太关注的细节,⽐如四爷的具体⻓相、坝⼦哥的公司名字、在⾦三⻆运货所开的⻋辆、货物接头⼈的语⾔等等。

我进去以前,认为警察⼀定会询问我坝⼦哥的⿊⻋⽣意、放贷规模、收贷的违法⾏为有哪些等问题,但是好像包括陈警官在内的警察都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们只是⼀个劲地和我核实⾦三⻆运货的事实。

等我全部交代完以后,陈警官⼜问我有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所说内容的真实性。

我站起⾝来,从内裤⾥掏出离开⾦三⻆时候拿的笔记本,上⾯记载了运送货物的数量、种类、时间、接头⼈等信息。

陈警官接过笔记本,看到⾥⾯都是⽤简单的数字符号记录,就问我具体的含义。

我说圆圈⾥⼀个叉表⽰⽅便⾯,吕字代表可乐,占字则是⾯⼱纸等等。

陈警官⼜问我有没有云南境内的接头⼈,我说就知道两个⼈。

听我这么说,他就叫了⼀个警察进来,让我详细描述⼀下⾝⾼⾯容,那警察根据我的叙述,很快就画出⼈物画像,经过反复⽐对更正,总算确定这两个⼈的真实样貌。

做完这件事以后,已经到了吃饭时间,陈警官说我现在还不能⾛出审讯室,就让⼥警察去⻝堂打了饭菜送进来。

在等吃饭的这段时间内,陈警官没有再问话,反⽽和我唠起家常,问我的家庭状况、学历爱好、为什么远离家乡等等问题,我都如实回答。

「你也不容易。」陈警官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问他能不能给我⼀⽀烟抽。

当天的饭菜挺丰盛,两荤两素,⼥警察还特意给我带了⼀⼤碗鸡汤。

吃完以后,陈警官说这件事关系重⼤,可能要⾟苦⼀下,问我介意不介意?我摇头说不介意。

接下来的七⼋个⼩时,我都在重复叙述整个过程,陈警官则⼀遍遍地追问细节,后来发展到我在坝⼦哥⾝边收过贷的客⼾姓名都要回忆。

虽然审讯过程很⾟苦,但是睡觉这⽅⾯倒是没有亏待,公安局有独⽴的休息室,被⼦床单都还⼲净,半夜饿了还能吃碗泡⾯。

接连⼏天,我都处在⾼压环境中,有时负责询问的警官会故意说错⼀些信息,我⼀旦没能及时发现,他们就会在这个问题的基础上反复追问,搞的我精神特别紧张。

直到现在,我被⼈问同⼀个问题三遍以上,还是会烦躁。

终于等到笔录做得差不多,事情也交代完全以后,陈警官就拉我到⾛廊透透⽓。

他问我想要烟不?我赶紧说,想很久了。

陈警官就丢给我⽀烟,⼜拿了⽕机给我点上。

「你现在还不能出去。」陈警官等我把烟吸完才说道。

我说⾃⼰当初进来的时候就有这个⼼理准备。

陈警官看着我,说已经⽴案,但这案⼦太⼤,他们得把我转移到看守所,这是为了破案也是为了我的⼈⾝安全,希望我能理解。

他⼜问我有没有想要联系的亲⼈朋友,他可以破例让我打个电话。

我想了⼀会⼉,最后拒绝了。

2010 年 5 ⽉ 18 ⽇,我被关押进看守所。

也许是陈警官打过招呼的缘故,我在看守所的⽇⼦还算⽐较惬意。

本来犯⼈进去的时候会被要求冲冷⽔澡,但是我没有。我直接被狱警带到⼀号笼⼦,⾥⾯有 4 张床,只住我⼀个⼈。

每天早上六点半铃声响起,所有⼈被要求出操,这时候我就被副所⻓带到他的办公室,拿着他丢给我的烟,⾃⼰倒杯茶找个位置坐着。因为办公室的窗⼾刚好可以看到操场,我就站在窗边看着操场上的犯⼈们跑步,⼀⼆⼀叫个不停。

等到下午,除了当天轮岗做值⽇的犯⼈以外,其他犯⼈都被要求串珠⼦,就是拿⼀根红线串各种颜⾊的珠⼦,也算劳动光荣,只是没有⼯钱。

我喜欢串珠⼦,这让我⼼⾥感觉平静。

晚上七点钟,⼤家在笼⼦⾥吃完饭,全都集中在会议室,排排坐好看新闻联播,中间不允许交谈,⼀旦发现有⼈交头接⽿,⻢上就会有狱警过来警告。

⼋点半⼤家准时睡觉,我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隔壁笼的狱友说,相同类型的罪犯都会被关押在⼀起,我却是单间。

隔壁笼的狱友可能也是和我⼀样的孤单,就对着墙壁敲三声,我回应他三声。周⽽复始。

中途陈警官过来看过我三次,每次都往我的饭卡⾥充五百块钱。没蹲过笼⼦的⼈可能感受不到,当狱警把有⼈朝你卡⾥打钱的纸条递过来的时候,那种欣喜的感觉。

我特别感谢陈警官。

看守所的⽇⼦可以⽤枯燥和⽆聊来形容,犯⼈最开⼼的时光就是有⼥囚犯从笼前⾛过,这是唯⼀可以⽤眼接触到⼥性的机会。

每到这时候,笼⼦⾥的犯⼈就会哄闹,「砰砰砰」敲着铁栏杆,⼤声吹⼝哨,说些混账话。狱警只有举起橡⽪棍才能勉强镇压。

混得久了,⾃然也听过很多狱友讲述⾃⼰的故事,⽆外乎是为情、为钱、为家⼈,每个⼈都在拼命粉饰⾃⼰的犯罪经历,根本不肯承认是欲望或者愤怒作祟。

看守所⾥所有编号的笼⼦都有个⽼⼤,多半是由杀⼈犯担任,脚镣⼿镣都带着。

对⾯笼的狱友问我:为什么我看起来⼀点也不害怕杀⼈犯?我笑着说⾃⼰是⾦三⻆回来的,什么⼈没⻅过。

闻⾔所有⼈⼤笑。

看守所⾥打架⽃殴其实不太多,我就和⼈打过两次架,也没什么⽭盾,双⽅只是发泄⼀下过剩的精⼒。我每天做梦都想听到狱警过来喊我:沈星星,把你的⾐服脱了。这意味着出狱的喜讯。

可是我左等右等,等了三个多⽉,才终于听到这句话。

2010 年 8 ⽉ 30 ⽇,我离开看守所。

⾛之前,狱警问我需不需要把⾥⾯买的⽛刷⽑⼱带⾛,我赶紧挥⼿说不⽤。

刚⾛出看守所⼤⻔,我就看到陈警官在警⻋旁边站着,他先丢给我⽀烟,⼜丢了个⽕机过来,说道:「案⼦已经告破,但是起诉还要⼀段时间。你必须待在昆明,时刻和我保持联系。」

「那我应该是没事了吧?」我贪婪地把烟屁股都抽⼲净。

陈警官只是看着我,没有给我保证。但我明⽩陈警官的意思,冲他拱了拱⼿。

陈警官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我问他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精神,不像是刚放出来的。

我也笑了⼀下,说相⽐较之下,还是在看守所的⽇⼦轻松点。

陈警官问我以后有想过做什么嘛?

我摇头,说⾃⼰可能会去读书。

陈警官赞同地点头,说读书好,叫我以后别再⾛歪路了。

我⼜在昆明待了半个多⽉,每天就是花姐陪着我。

直到有天晚上陈警官发了⼀条短信给我:明天看新闻。

四爷不仅做「边⽔」⽣意,还负责⼀条⼩勐拉到国内的毒品路线,陈警官依靠我提供的线索,把这条运⾏多年的线路⼀⽹打尽。不仅缴获⼤规模毒品,还把该线路上各个据点的负责⼈都抓捕归案。

⼀切终于尘埃落定。四爷和另⼀个头头被判死刑,坝⼦哥等头⽬⽆期徒刑,剩下的⼀些⻢仔也被判处⼗来年不等。

我因为符合《刑法》第六⼗⼋条:犯罪分⼦有揭发他⼈犯罪⾏为,查证属实的,或者提供重要线索,从⽽得以侦破其他案件等⽴功表现的,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有重⼤⽴功表现的,可以减轻或者免除处罚。

陈警官说,我在这起⼤案中提供了重要线索和证据,⾃⼰也确实没有参与贩毒⾏为,算是有重⼤⽴功表现,经过内部讨论决定,免除我的刑事处罚。

案⼦⼀结束,我就告别花姐。本想⾼复⼀年考个⼤学,后来觉得不切实际,就花钱买了个成⼈⼤学的录取名额,学的专业是法学。

学校的⽣活舒适,每天按时上下课,踢踢球,和室友⼀起打游戏,出⻔唱歌通宵,节假⽇⼤家⼀起出⻔玩耍,⼀切似乎都回到正轨。

只是偶尔会在梦⾥遇⻅,那个快被我忘了的⾦三⻆。

下期预告

在⾦三⻆,我只是个卡⻋司机,做的⼯作⼿上不沾⾎,总归是相对⼲净的⼀环。但因为猜叔,我也认识了⼀些危险的⼈物,其中⼀个叫猴王,做「⾛⼭货」⽣意。中国客⼈爱吃猴脑,猴王带⼈进⼭狩猎 3 天,⾄少抓 50 只猴⼦。他是这个⾏业的⽼⼤,也是个复杂的⼈。他说,⾃⼰在⼭林⻓⼤,能明⽩动物的想法。我不信,我去他关猴⼦的仓库看过,铁栏杆上结着厚厚的⾎痂,阳光照在上⾯,泛起乌⿊的⾊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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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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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姐 Lv8

有⼀个知道这么多内幕,有没有把柄的近乎⼼腹的⼈跑了,当然会想要灭⼝啊……

2019-09-23

我的圣光啊 Lv6

难道就我⼀个在意主⻆跟花姐的爱情,有没有着落吗!感觉花姐是真爱呀!!!

2019-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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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猴王的杀戮⽣意:猴⼦救过我的命,我以杀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