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苏杰。在结束语里,我想再和你聊聊创新的意义。

一个组织在成长的过程中,会越来越像一个生命体。与生命体追求长生不老类似,组织也会追求基业长青。但市场规律与自然规律一样,都很难对抗。

就好比一个人,他可以通过锻炼身体让自己强壮一些,甚至能多活几年,但不可能做到长生不老。同样,组织追求狭义的基业长青,往往也很难如愿。

你可以想一下,“生命体的成长”本身就是一个可能性逐渐减少的过程。所以,能产生的“新”东西,也必然是越来越少的。比如胚胎时期的干细胞,拥有最多的可能性,可以发育成皮肤、肌肉、骨骼、脏器,充满了活力,但等到细胞成熟以后,就定型了。

有学者认为,生命的本质就是“负熵”,是为了对抗宇宙热寂,“活着”的终极意义就是“创新”,让宇宙不断产生和保持“有序结构”。

我刚才提到,单个生命体对长生不老的追求,是无法实现的,那怎么办?

大自然很聪明,设计出生物的死亡、突变、繁衍的机制。而组织,也可以借鉴它。简单地说,就是把自己的一部分转化成下一代,以实现“永生”。具体怎么做呢?以我现在粗浅的理解,就是在现有组织的内部和外部,进行各种形式的孵化,创造各种条件来促进新业务的成长。

而这么做的前提是:鼓励犯错、允许失败,等等。

阿里有一个叫“赛马”的内部孵化器,就是在践行“自下而上创新”的机制和文化。而且,很多阿里人离职创业后,依然和阿里保持着合作关系,就比如我的良仓孵化器。这同样是一种“繁衍下一代”的方式。

大公司会越来越重视自下而上的微循环和体外循环,会越来越认识到公司的边界其实并不需要那么清晰,也会越来越重视“毕业校友”这个群体。

要建立这样的机制,公司和产品的拥有者首先需要做好心态的修炼。如果对生命的理解还停留在个体层面,无法逃离自己现有的“肉身”,因而惧怕死亡,那是做不好公司的。一个组织,更需要有开放和包容的心态。

也许你会说,道理我都懂,可是很难做到啊,创新出下一代产品谈何容易?

回到产品业务层面,为什么过去的成功反而会成为创新的阻力?这里的问题,《创新者的窘境》一书里说得比较透彻:

所谓的“窘境”,就是说管理良好的企业,由于它的管理良好,使得它对于一个特定的“价值网”(或者叫“生态系统”)来说很成功,也正是由于它的管理良好,或者说,是对于某“生态系统”的过度优化,使得它遇到另一个新的“生态系统”时,会遭遇失败。

这里不同“生态系统”的此消彼长,也就是吴军的《浪潮之巅》里说的“浪潮”。具体来说,成功公司的常规管理方法是:

  1. 听取消费者的意见,大力投资他们希望得到进一步改善的技术。
  2. 争取更高的利润率,以更大的市场,而不是更小的市场为目标。

在碰到新兴生态系统时,现在的成功企业无法进入的原因很多,主要有五种:

第一,企业的资源配置已经定型,不只是内部员工,更不是几个高层管理者,而是包括固有的消费者、投资者与合作伙伴等等,整个产业链的既得利益会阻碍企业对资源进行重新分配。

第二,新兴“生态系统”刚出现时,往往规模太小、利润太少,无法满足成功大企业的增长需求。

所以,大企业总倾向于向利润率更高的高端市场发展,这样就给新兴生态系统留下了一个低端切入的口子,当新兴生态系统不断进化之后,就很可能发展到挤占旧生态系统的部分生存空间。

第三,技术的发展,通常会快于市场需求,新技术刚出来的时候,有时会显得“指标落后”。

不过这往往是暂时的。对于市场上一个功能完备的产品,消费者的需求重点会依次转移:从可靠性到便捷性,再到价格,越往后的需求,往往越是新技术擅长的。等到开始拼价格的时候,就是新技术的天赐良机。虽然,大公司在技术上不会落后,但就像第一条说的,他们被旧有“生态系统”捆住了。

第四,新兴“生态系统”的“新”,也“新”在“消费者”上,成功企业之所以做得好,是因为重视客户,而如果执着于现有的客户,就很可能对新的消费者视而不见。

第五,大企业用的市场分析方法都是偏优化、偏执行的,无法应对变幻莫测的新兴生态系统。新市场里,没办法提前算计,试错是常态。而且,大企业面对的竞争,不是一家新公司,而是成千上万冲入新兴生态系统的小公司。从概率上讲,小公司必然有一家会成功。

我曾用一个攻山头的故事打过比方,而这也是二十年前阿里在面对电子商务这个新兴生态系统时的做法。

一支看上去人很多的部队,实际上是 10 支集合在一起的游击队。进攻之前,领头人发现没时间探路,没时间研究,就干脆不探路了,召集所有兄弟开了个统一思想的会议,言明攻下这个山头的高尚动机与社会价值。然后,10 个队长带着兄弟们高喊着“为了 XXX,冲啊”,从四面八方涌向山头,10 支敢死队也许死了八九支,但只要有一两支冲上去,就胜利了。

当预测和规划的成本大到不如冲上去直接干的时候,故事里的做法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快”才是最关键的。

当然,这对公司里的个体未必有利,优秀的员工通常不愿意作炮灰。

阿里调和这一矛盾的办法是提出“拥抱变化”的价值观,这也是哲学上化解局整矛盾的一个实例。如今很多行业里的创新环境,也有类似攻山头的局面,每个领域都有很多队伍去试错。如果你想看清楚路再出发,等你上山之后,总会发现已经有人误打误撞登顶了。

回到大企业视角,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创新者的窘境》里也给出了方案,我融合自己的理解来阐述一下。

简单地说,就是从大企业中独立出一个小分队,让其试水新兴“生态系统”。小分队可以去找新的消费者与市场,可以满足于较少收益,可以有独立的流程和价值观,并且可以获得大企业源源不断的资源支持。

独立的流程与价值观,可以让小分队不受束缚,而源源不断的资源,可以让小分队相比于外部创业团队而言,拥有更多的优势。

但不乐观的是,一个大企业又能“生”出多少个这样的小分队呢?潜在的新兴生态系统那么多,又怎么能找准呢?大公司唯一的优势就是可以输入资源,而资源对成功的重要性有多少?其实也很难量化。

放到几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尺度上,胜利者总是那些不怕死的。冲进各种潜在新兴生态系统的海量小公司,他们中间,最终有极少数在新兴生态系统里存活下来,其中又有极少数小公司成长为大公司。过一段时间,这些“大公司”又要开始面对被下一波新的小公司打败的危险,这就是整个商界生生不息的内在机制。

最后,让我们回忆一下福特曾经碰到的局面,“更快的马”是渐进式创新,“汽车”是颠覆式创新,这两种创新里,前者好比个体生命的延长,后者好比群体生命的繁衍。

和生物体一样,产品是活的,公司是活的,生态系统是活的,都有自己的“生老病死”。而创新,就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永生之法,这是用群体的创新来对抗个体的死亡。更大时间尺度上的创新,一定是群体层面的。于是,个体的死亡有了意义,也就是为群体释放出了能量和资源。没想到,死亡居然是宇宙最伟大的发明,这又让我很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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